“規矩變了?”劉胤眉頭緊鎖,道:“這封奏疏關係到大漢社稷,何人敢玩忽職守,難道不怕犯殺頭之罪嗎?”
郤正有些無奈地道:“現在所有的奏疏都是由中常侍黃皓經手之後才轉呈的陛下,至於那些奏疏是可以給陛下看的,完全是黃皓一人說了算,先前姜大將軍的幾道告急文書就是被黃皓藏匿,延誤了軍情,才導致漢中失守的。○”
黃皓?劉胤這時才恍然大悟,敢情自己的奏章並沒有遺失,而是讓黃皓給陰了。說實話,劉胤對黃皓的印象基本上來源於史書,史書記載黃皓擅權誤國,陷害忠良,但劉胤真正置身於朝堂之上的時候,卻似乎沒有覺得黃皓有什麼可怕之處。不光是劉胤,許多的朝臣都有這個錯覺,認爲黃皓不過是一個諂佞小人,仗着皇帝的寵信爲非作歹,但歸根結底他終究不過是一箇中官太監,影響力頗爲有限,離開了天子,他屁也不是。
劉胤也見過幾次黃皓,只覺得此人爲人城府很深,劉胤也非趨炎附勢之輩,自然不會與黃皓有什麼交集,似乎黃皓也沒有刻意與劉胤爲敵的意思,兩人之間也一直相安無事。
但萬萬沒想到,在這最關鍵的時候,黃皓陰了劉胤一把,讓劉胤真真切切地感到了黃皓的可怕之處。外表兇惡,張牙舞爪的敵人並不可怕,因爲你可以時時刻刻地去提防他,真正可怕的敵人,卻是平日裡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可在關鍵的時候。卻能給你致命一刀的人。
黃皓!劉胤是恨意滔天。右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狠狠地擊在左手的掌心之內。這個時候,劉胤才完全體會到姜維那時在朝堂上欲一劍斬殺黃皓時的那種憤怒。大丈夫快意恩仇,光明磊落,黃皓的如此卑劣的小人行徑,背後使陰招伸黑手,直讓人恨得牙根直癢,欲將其千刀萬剮亦難解心頭之恨。
劉胤此刻就是生吞了黃皓的心都有了。那封奏章事關着蜀漢朝廷的前途命運,黃皓居然敢私自扣留,完全不顧社稷的危亡,這等誤國亂政的蛀蟲,真的就該千刀萬剮!
忿恨歸忿恨,現在黃皓尚在成都,劉胤如何能奈何了他,更何況黃皓是劉禪身邊的倖臣,想要動他,絕非易事。姜維身爲大將軍,執掌着天下兵馬大權。卻一樣奈何不了他。
劉胤漸漸地冷靜了下來,思忖道,自己與黃皓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雖無交集,但卻也沒有仇怨,爲何他會如此算計於自己?黃皓也不過是一條依附在後主劉禪這棵大樹上的蛀蟲,如果大樹倒了,對黃皓顯然也不會有什麼好處,可是黃皓明知道這是關乎蜀漢存亡的大計卻依然選擇了藏匿。
這已經是超越了私仇範圍的概念,黃皓如此做爲,顯然是有將蜀漢朝廷推向萬劫不復深淵的打算,他這麼做,到底是意欲何爲?
劉胤騰然間想起了閻宇,閻宇與吳人勾結,背主投敵,黃皓素來與閻宇走得很近,難不成也被閻宇拉下水了?
劉胤被自己的推斷嚇了一跳,如果黃皓真的已經叛國投敵的話,那麼整個的蜀漢朝廷就必然陷入了最大的危險之中,這個最接近蜀漢權力中樞的閹人,對後主劉禪有着極大的影響力,也許在不經意之間,蜀漢已經被他給出賣了。
劉胤的臉色變得冷峻起來,當然,這僅僅只是他的一個推斷,沒有真憑實據的話,想要推倒黃皓,那簡直就是試比登天。
“郤大人,那就煩請你將這封奏章親手轉交給陛下,漢之存亡,唯繫於此。”劉胤鄭重的向郤正道,這個時候還沒法找黃皓算帳,只能先請郤正將奏章轉呈劉禪。
郤正卻搖頭苦笑道:“劉將軍,此次陛下派我前來,除了傳旨,更有敦促將軍起程回京之意,如果將軍今日未能起兵,恐怕就是抗旨不遵了。”
劉胤不禁是凜然一震,看來這封詔書完全是最後通牒,上次宣旨之後,自己按兵不動,已經讓朝廷爲之震怒了,此番派郤正爲欽差大臣前來,絕不是宣旨這麼簡單,如果再要拒絕起兵回京,那就是悖逆之罪了。郤正說的很溫和,只提到了抗旨不遵,沒有說處理方法,可劉胤清楚,抗旨不遵的話欽差大臣應該有先斬後奏之權。
當然,自己現在兵權在握,就憑郤正帶來的那幾個人想要將自己處決,簡直就是笑話。但如此一來,勢必與蜀漢朝廷決裂,在這危難之秋,這樣的選擇無疑是自掘墳墓。
可現在回兵成都,卻讓劉胤很不甘心,自己的一片苦心孤詣,就要付之東流,蜀漢政權亦有傾覆之危。
劉胤此時才感悟到岳飛的悲憤,眼看着就可以直搗黃龍收復舊土,卻被秦檜在背後掣肘,連續十二道金牌召回了臨安,奸佞當道,英雄末路,除了無奈的悲愴,只有無盡的嘆息。
劉胤的心頭是五味雜陳。
“郤大人,奏章的內容你已經看過了,想必應該清楚現在的形勢,如果我軍從郪縣撤退,將會錯失全殲吳人的機會,大漢恐怕有傾覆之危。劉某心懷社稷,絕無不臣之心,希望大人可以回稟陛下,具實以告,臣肝腦塗地,只爲報效朝廷。”劉胤最後再做一番努力,想要打動郤正。
郤正望着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他的目光是那樣的深沉而堅毅,閃爍着睿智的光芒,他的信念是如此地執着,他的意志是如此地堅定,郤正在一瞬間,心中涌起了無數的感動,這纔是朝廷真正的棟樑啊,有他們的存在,蜀漢纔可能會屹立不倒。
郤正很願意相信劉胤所說的,也很願意在精神上支持他,但他只是一個六百石的官員,只是一個傳達皇帝旨意的欽差,許多事情,他是完全沒有資格來做主的。他看着劉胤那清澈而明晰的目光的,真的很想告訴他,蜀漢朝堂之上,爲了他,掀起過怎樣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