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資格（二）
沉默。
窗外的風捲過繪着龍雀的簾子，發出沙沙輕響，正中的兩人眼裡相互倒映着對方，腳上彷彿紮了釘子似的，一動不動。
讓人覺得一滴水珠滾落，都會發出明顯的脆響。
若是觀衆們離得再近一些，就能注意到吳鉤和李瑛紅嘴脣的細微翕動。
“你先。”
“我不先，你是女孩你先。”
“纔不是讓伱，我之前瞧你出手太怪，先讓我看看。”
“不是吧，姜大師親傳弟子，也怕我一個平民人家的小孩？”
“去你的——”
李瑛紅說罷，她的身影頓時劃破空氣，在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到五步內時，足下猛點地板，整個人掠成一道虛影，藉着猛烈的衝勢扭轉身體，老辣的鞭拳如同星火過境！
吳鉤眼色一沉，他的身子忽然飄忽，在李瑛紅揚起拳頭的瞬間竟然直接順勢趴下。
就是這麼兒戲般的動作，讓身處半空中的李瑛紅根本無從觸夠，纖細的胳膊化作一道白影掠過，隨後她表情轉兇，瞬間扭腰改變勢頭，電光火石的一腳直接踏向吳鉤。
吳鉤不做停留，在下地的同一時間旋身翻滾，灰白色的鞋間擦着他的臉頰落下，隨後他雙手撐地，挺腰伸腿，竟以背後心爲支點，返腳倒踹李瑛紅腰眼。
毫無章法的胡亂打法，卻着實叫那女孩一個措手不及。
“咚！”
一聲沉悶的聲音沒有傳出太遠，這是那名叫李瑛紅的女孩，今日裡第一次被人反擊成功。
吳鉤留腳了，但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做法反而有些火上澆油的味道。
痛覺沒有淹沒意識，但李瑛紅卻覺得自己臉上有火在燒，那雙水靈的眸子裡第一次溢出一絲戾氣。
她猛地俯身，單腿點地一記掃堂腿壓將過去，吳鉤早有動作，他在命中面前的對手之後當機立斷彈身起跳，頗有險意地臨空避過。
隨後女孩的身段擋住窗外天光，李瑛紅秀氣的拳頭上血管爆起，她在出腿掃過的瞬間，整個身形如同猛禽伏擊之勢起躍，手臂扭轉，凌厲的拳頭一旋，風勢兇橫！
這一下快得簡直匪夷所思，吳鉤根本不存在閃躲的餘地，他目光一閃，似乎下意識地撐起一隻胳膊抵擋，沉辣的肉響聲裡他重重落地，連着翻滾幾圈，骨頭砸在地板上的動靜同樣嚇人。
李瑛紅一擊得手，心頭下意識得一喜，隨即馬上反應過來什麼，閃躲的目光悄悄瞟向遠處的姜沐霖，果然見到師父一對灰漆漆的眸子死死盯住自己，臉上沒有表情。
她下意識地打個哆嗦，因爲昨晚師父就對自己下了叮囑——明日的比試，第一，力道不準超過三成，第二，手腳上的功夫，不準用形意門本家的。
剛纔那一下，她頭腦發熱，身法用的是十二形中的鷹形，而那一拳的打法，雖然不是正經拳路，但也着實帶了鑽拳的拳勁，勁道更是接近四成。
兩條規定，她都違反了。
正當李瑛紅心裡發怵的時候，面前的吳鉤卻是三兩下爬了起來，左手用來抵擋的胳膊上烏青烏青地染了一大片，但他全當沒有察覺。
“來吧，還有最後一招。”
李瑛紅還沒來得及迴應，對面的人影已經衝到自己面前，擰緊的拳頭髮出一陣噼啪爆響，彷彿要使出什麼殺手鐗似的。
她身子比腦袋反應還快，肩膀一側雙手下意識就去抓吳鉤胳膊，誰知對方像是主動貼上來似的，就被她這麼牢牢抓在手裡。
“愣着做什麼？丟啊。”
吳鉤的聲音響在她耳畔，李瑛紅一個激靈，她沒再猶豫，雙臂使勁，少年這就被巨大的力道掀飛了出去，但在半空中他腰部發力，猛地一旋身子，整個人以半蹲的姿勢下落，足下牛皮鞋底在地板上拉出兩道長長的焦黑色痕跡。
身後三步半，是白漆畫出的界限。
他成了第二個拿到開六擂資格的人。
雖然最後落地的姿態比劉疏影要好看得多，但吳鉤並沒有比劉疏影更加顯眼，甚至因爲第二下被人一拳打翻在地滾了幾圈，看着更有幾分狼狽之相。
殊不知，他若不是用這樣的方式去卸力，可就不只是胳膊發青這麼簡單的事情了。
經過吳鉤這麼一下的刺激，挑戰者又逐漸多了起來，這一打竟是從早晨打到日落，最終連李瑛紅臉上都不經意間閃過一絲倦色，其中種種比鬥瑣事稀疏平常，不提也罷。
值得提的是，段長弓也拿到了開六擂的名額，他在劉疏影的指教下硬生生等到天黑，以最後一個順位挑戰。
然後一上場他先是半沉身子，對着李瑛紅掄了幾手王八拳，捱了三拳兩腿也硬是咬牙扛着，見到對方有要丟自己的意思就毫不猶豫，當即一個猛子扎向地面，連翻幾個滾子，一副耍無賴的打法引得鬨堂大笑，竟是硬生生拖掉了三招時間沒被甩出去。
不少人看到這番做法後頓時捶胸頓足，懊惱這一點面子的事，自己怎麼沒有想到。
劉疏影很清楚，這種方式雖說不犯規定，但學着的人多了，還會不會被承認就不好說，這也是他讓段長弓等到最後上場的原因。
另外就是，吳鉤早先判斷的有力對手，鄧氏洪拳鄧雲雄，詠春曹志文、郭永勝，八極李佑一，盡數拿到資格。
有趣的是，李佑一是在場三十九位拿到資格的少年中，唯一一位沒有被李瑛紅甩出去的，八極拳手段之脆烈盡得彰顯，若非李瑛紅身段靈活得詭異，在姜沐霖的限制之下，她或許還得吃虧。
總之，箇中好手已經就位，明日起的六擂一定相當精彩。
“那個.師父~我回來了~”
李瑛紅縮着個腦袋，心裡還在爲白天裡跟吳鉤的那場惴惴不安。
“幸苦你了，今個打得不錯，等我五分鐘啊，出去買點魚來，晚上大家吃好的。”
姜沐霖微微一笑，隨即轉過身，卻又想到了什麼似地扭回頭，“帶個話給你幾個師兄弟，別人我不管，形意門的人，不管今晚上租界不勒顛那邊發什麼，都不準外頭閒嘴。”
這話說完，他才邁着慢悠悠地腳步，卻又三兩個步子間就消失在門口。
“你運氣不錯，看來師父今天啊，心情真的很好。”
李瑛紅身後，呂守良拍了拍她的肩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