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善惡
那握刀的是一隻修長光潔的手,直讓人聯想到白花花的綢子,但與之不匹配的,卻是大的嚇人的力道。
巨大的壓力順着子母刀頭灌頂而下,一陣痛感鑽入吳鉤腕間,這力道簡直要叫他回想起方纔跟霍見鋒的一戰。
並且,這水竹叢中藏着的人,並不精於刀術。
吳鉤手腕一抖,刺耳的金屬摩擦聲裡,子母刀被輕鬆帶向一旁。
對方似乎有些着急,刀鋒半路偏轉想要回救,而吳鉤哪裡會給她這個機會,吞血窮奇寒芒平掃,將那深深淺淺成片綠色給拉開一道大口子。
鬱鬱蔥蔥的綠色浮揚上天,映入吳鉤眼簾的,是一張年輕女孩的臉。
這張臉,他好像見過。
小嘴、高鼻樑,蒼白的臉上沒剩多少血色,兩抹濃重的黑眼圈活像從煙囪跳出來似的。
那對琥珀色的眸子裡滿是盛烈的怒意,但放在這張精緻瑰麗的臉上,倒叫人感覺像只炸毛的貓崽。
“楠……織雲?”
吳鉤有些不確定地報出這個名字,那晚江鬆第一樓裡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這個女孩從名字、外表再到行爲舉止都給他留下了一些印象。
她的大臂上一道凌厲的傷口裸露,三寸長、半指寬,暗紅色的血液滲下,顯然是被他人所傷。
而那握刀的手背處,則有另外一道不大的傷痕,從破口的角度上來看,更像是自己劃的。
但說是血,那傷口中的液體的顏色卻是一股顯眼的亮紅,表面張力遠遠超過一般血液,相互間攢成小顆小顆的球形,質地晶瑩宛若琉璃。
再加上那柄沾染了奇怪紅色的子母刀,對於楠織雲的身份,吳鉤心裡忽然間明瞭。
他握劍的手突然放鬆擡高,腳下後退兩步,想要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然而,迎接他的,卻只有一道迴轉的亮紅色刀光。
吳鉤雖然對她不存惡意,但是面對威脅自己的殺機,自然是更沒有容讓的意思。
他已經知道面前的女孩不懂械鬥,只是單單靠着刀上的玄機,才能劈出駭人聲勢。
吞血窮奇鋒刃一轉,化作白日裡的一道流光,吳鉤手腕抖擻,劍尖四兩撥千斤之勢挑動子母刀,楠織雲只感覺半條胳膊陷進渦流裡一般,抽拔不得。
與此同時吳鉤眼裡冷光灑過,暗藏的左手斜地裡猛地使勁,一擊劈掌從肩肘推出,沾了泥的胳膊在天光下拉出一道渾黑的線條,毫不猶豫劈在楠織雲的肩頭。
女孩悶哼一聲,只覺肩膀滾燙得像是被熱油潑滿,手裡青紅二色相間的子母刀再也抓握不住,脫飛出去。
但即使這樣,楠織雲瑰麗的雙眼中,一股狠勁仍舊止不住地外溢,她足下使勁,一記踢腿疲疲沓沓地甩過來。
顯然,她對於格鬥術也幾乎沒有任何瞭解。
吳鉤壓根不理會,足下一記利落的彈踢先發而至,徑直勾向楠織雲站立的獨腳,那記氣勢洶洶的鞭腿還沒來得及觸到他身內三寸,就連同她整個人一起仰頭栽倒在了地上。
楠織雲還沒來得及再有反應,烏青色的劍刃已經抵在了喉嚨上,吳鉤整個身子壓降下來,青筋爆起的手掌摁緊她的胳膊。
可即便這樣,她眼中的怒吼也跟新添了油似的怎麼也燒不盡,琥珀色的眸子怒目而視。
“殺了我。”
她脣角翕動,大義凌然之意味溢於言表。
“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吳鉤輕飄飄一句話,渾身惡氣一瞬潰散,神色和煦得像個老年人。
“哼,大白天拎着劍找過來,能是什麼好人?”
“我本來就不是找你來的,就是正好撞見你了,好奇上來看一眼,伱不也拿着刀麼?”
吳鉤說着,感覺這話連自己都不好相信,可誰叫一切真是巧合。
“狗騙子,溜猴兒那?”
楠織雲一咬牙,板正的白話裡滿帶怒音,和她的外表形成極大反差。
那雙疲憊的眼睛仍舊死死盯着吳鉤,疲勞和激動的情緒讓她的狀態很差。
確實,這邊正逃命着,忽然眼前河水裡蹦出來一個帶劍的傢伙,誰能相信那不是壞人。
“我動手,只是出於自衛,既然你沒有惡意,那我放開咯。”
吳鉤也沒招,他只能這麼說着,隨後撤掉渾身壓力,吞血窮奇鋒芒倒轉,收進袖子裡,整個人退開七步之外。
楠織雲猛地起身,一臉警惕地緩緩退後,伸手抓起落在不遠處的子母刀。
對面少年漆黑的眸子裡倒映着這整個過程。
吳鉤暗自嘆了口氣,在這個時候遇到面前的女孩,對他來說,也不知道算是幸運還是倒黴。
他眼前的是亞人,而且不是一般的亞人。
琉璃種,在當下時代,她的價值值得各路人馬爭搶,幾滴血的價值就足夠大洋彼岸的研究所裡,白大褂的研究員們爲之瘋狂。
也是那血液,讓她一個沒有武術根底的人,拿着一柄普通的炁刀,能夠劈出叫吳鉤都咂舌的力道。
如果吳鉤能拿到足夠分量的琉璃血,他再對付霍見鋒甚至沒有依靠腦力問題的必要。並且在未來炁核的計劃上,琉璃血也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只是——
這個女孩的出現對他來說,同樣意味着不安定的危險因素,她現在在這裡,一副被人追殺的模樣就能說明問題。
在魚龍混雜的江鬆,想要得到她的傢伙不勝枚舉。
恐怕她能出現在這裡,本身就是因爲綁架和意外之類的因素相疊加。
並且,哪怕吳鉤就這麼將楠織雲綁走,琉璃血也不是刀割皮膚就能輕鬆得到的。
從冷酷殘忍的角度去想,對他而言,威逼利誘之後榨取大量琉璃血,然後毀屍滅跡,纔是最佳選擇。
但不論是曾經作爲機武神的他,還是現在重生後具有兩個靈魂的他,心裡都有爲人的底線。
這麼做雖然收益最大,但他不能接受。
他要得到,也不會用這種方式。
在後世,不,現在亦然,爲了一己私利或者所謂的國家利益而將亞人剝皮抽血者不在少數,不少科技線路的日後騰飛,都是以數不清的亞人性命作爲基石。
吳鉤打心底裡厭惡這種行徑。
要說爲何,跟他前世的一段經歷息息相關。
“我叫雪莉柯特,是來自蘇科蘭的妖精——”
“好冷啊。”
他忽然一陣空耳,彷彿聽見了千里冰雪外一聲脆弱稚嫩的嘆息,隨即心頭一顫。
就在他沉浸於自己思緒的時候,面前的女孩仍舊十分警惕地看着他,縮着肩膀,握刀的掌心泛着寸寸血色。
“我不相信夏人,你說你不是,那就趕緊走,別來參合我的事情。”
她清楚自己不是吳鉤的對手,更不相信吳鉤的話,只能違心地迴應,綁着木鞋的小腳在草地裡一點一點向後挪動。
吳鉤眼神閃爍,倏地回過神來,他身子一動,驚得面前的楠織雲差點跳起來。
她的狀態很差,疲勞、傷口、飢餓,這些天來她一直在常人難以忍受的環境裡度過,幾次差點被人捉住,是以現在就像一隻驚弓的麻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