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情商
這可真是一個壞得不能再壞的消息。
讓羅德一時都沒注意到頗有陽光明媚、歲月靜好之感的上城區。
這裡空氣明淨，建築錯落有序，擡頭望去，黑霧十分高遠，彷彿天邊的一片烏雲。
羅德終於感受到了正常城市該有氛圍，大街上可以看見稀稀落落的行人，可以看見和他們一樣的無馬之車，可以看見街邊的麪包房，衣帽店，漂亮的餐廳，別具風味的酒館，還有無馬之車的車站，以及它旁邊的無碼旅店。
這纔是一個他理解中的、充滿人間煙火的城市。
羅德看到一羣人站在豎着一個牌子的路邊，不由脫口問道：“你們也有公共……馬車？”
勞倫灰色的眸子看着他，眼神中彷彿在說這個時候你怎麼還在關心這個，但他還是解釋道：
“當然有，靈車是王城的重要交通工具之一。”
“下城區也有嗎？”
“當然，下城區比上城區大幾十倍，沒有靈車交通會非常不方便，不過公共靈車在下城區只有在適合的日子纔會開放。”
你們能不能換個名字，一城的人都在坐靈車，這是怕死得不夠徹底？
羅德不知道該怎麼吐槽，只好在腦中忘掉這個詞，一律以無碼車代稱好了。
靈車繞過了幾個街區，駛進了一片色調較爲暗沉的城堡狀建築羣。
它有尖銳的高塔和厚厚的高牆，與上城區輕盈明媚的氛圍格格不入。
靈車駛進了建築羣中央的一座城堡中，停在地下一個停着無數靈車的停靈場中，羅德隨着勞倫進入了這個傳說中的恐怖機構。
內務裁決所的內部並不像外面看起來那樣陰森恐怖，它光線明亮，色彩平和，簡潔筆直的走道分割出一個又一個的房間，兩側牆壁上每隔十步就有一盞燈，明光照亮了這裡每一個角落，來往的人員大多也都穿着整潔的長袍，看上去就像一個普通的工作場所。
但是，羅德在一個角落裡看到一個陰森森的地下通道，空氣中隱約傳來了的哀號聲和慘叫聲，長袍上帶着血跡的人陰沉沉地待在附近，彷彿在等待下一個獵物。
當羅德靠近時，他們不懷好意的目光都投了過來。
但好在勞倫並沒有在這裡停下，他們徑直向前走去，來到一間巨大的豪華房間。
這裡鋪着厚厚的紅色地毯，華麗的紅木長椅上掛着銀色的雕飾，空氣中漂浮着清幽的薰香，四位大裁決長都在這裡等待着他。
他們坐在上首位，一張黑色的長桌上擺滿了紙質資料和特製的水晶球，還有他們的身份銘牌。
羅德不動聲色地站在勞倫身後打量着他們。
最右方的是一個金髮中年人，臉上輪廓果然和卡珊有一些相像，也是同樣的金髮藍眼眸，銘牌上寫着米波爾·普羅斯摩爾。
然後是一個紅頭髮、戴着鐵面具的傢伙，他的銘牌寫着瑪諾洛巴納·古拉，這個姓氏讓羅德想起了那個叫人糞的紅髮胖子。
再左邊則是一個黑髮、淺色眼眸的老年人，他臉上皺紋不多，神態祥和，銘牌上寫着阿利蓋利·但·黑熊，但他本人看上去和黑熊並沒有什麼聯繫。
看來這就是勞倫的老師，他的大靠山之一。
雖然羅德並不是很清楚他們是怎麼成爲靠山的。
最左邊的則是一個看不出年紀的女性，她有一頭奇異的藍髮，五官精緻，嘴脣很薄，狹長的眼睛裡閃爍着冷光，她的銘牌上寫着萊沙·藍月。
他們的身後還站着許多黑袍衛兵，衛兵胸前的銘牌上統一寫着“烏鴉”。
勞倫向四人微微躬身，便側身坐在了一旁。
羅德獨自一人站在長桌前，接受着四人的審視。
其中金髮的米波爾目光最爲複雜，充滿了父親的敵意、無可奈何的友好、較爲純粹的欣賞和代表內務裁決所的冷漠中立。
瑪諾洛巴納的目光中則只有純粹的惡意和憎恨。
黑熊和藍月的目光較爲平靜，什麼也看不出來。
羅德心中有數，不那麼緊張了。
“紅石村的羅德。”
疑似人糞父親的鐵面具開口了。
“我給你一個建議，不要再狡辯了，主動坦白一切，我會向總長大人提出建議，將你的骨灰送進聖火。”
羅德淡淡地說：“你爲什麼不坦白呢？”
鐵面具後的眼睛眯了起來：“你想說我是你的同夥嗎？”
“不，我是清白的，你纔是兇手。”
身後的一名烏鴉喝道：“注意你的態度！這是大裁決長閣下！”
羅德平靜地說：“如果你們不允許我說話，那我可以閉嘴。”
鐵面具冷笑道：“我認爲沒有必要審下去了，直接使用特別審查吧，我會小心地撬開他的靈魂，挖出他的每一個秘密。”
一旁的黑熊語氣柔和地說道：“古拉，可以聽聽他的理由。”
米波爾冷淡地說：“你說吧。”
羅德朗聲說：“你們都知道，我剛剛纔點燃靈魂之火不久，之前只是一個普通人，末日邪教怎麼會選擇一個普通人做幫手謀殺幾百人的遷移隊呢？”
鐵面具冷笑道：“你之前雖然不是執火者，但你同樣可以掌握非凡的力量。”
羅德明智地繞過了這個他不熟悉的領域：“這位馬什麼大人，麻煩您用您的小腦想一想，如果我做了這件事情，我爲什麼要一個人留在原地呢？而睿智無比的藍白小姐姐……”
勞倫咳嗽一聲：
“是守護者阿利蓋利·但·青羽閣下。”
羅德立刻改口：“那麼，集睿智與美貌於一身的守護者青羽閣下，又爲什麼會放走嫌疑極大的我呢？甚至允許我在王城內擁有一定的自由，她難道不害怕放任一個末日教徒在王城內自由活動會造成巨大破壞嗎？”
鐵面具冷冷地道：“也許這其中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羅德冷笑道：“是啊，大家都是壞人，就你是好人，你以爲你是開酒廠的嗎？”
鐵面具雖然不懂什麼是開酒廠，但話中濃濃的嘲諷意味再明顯不過，他的語氣一瞬變得更加森寒。
“伶牙俐齒的狡辯是沒有用的，現場只有你一個倖存者，你卻自稱失憶，而末日教徒灰貓阿萊的口袋中還有你的信件，你還殺死了謊言祭司巴斯，將他滅口，斷掉了我們最重要的一條線索。這一切的證據都牢牢地指向了你，我不明白青羽閣下爲什麼會包庇你，也許我應該向王提議，重新討論她候選者的身份。”
話音一落，氣氛就變得十分微妙，所有人臉色都顯得有些不自然。
但羅德心中卻是一定。
果然，這不僅是案情的爭執，還涉及到了更深層次的東西。
那麼，他就不會輕易被放棄。
“我想，我們還是回到案情討論上來吧。”
黑熊平和而略顯蒼老的聲音打破了尷尬的沉默。
“抓住污染者教派的蹤跡纔是我們最重要的事，我想，你們誰也不願意看到他們破壞我們溫暖的家園和唯一的生存之地吧？”
他淺色的眸子掃向衆人，平和的眼神中有一種奇異的力量，讓所有人都平靜下來。
米波爾頜首道：
“我很贊同黑熊閣下的話，王城和聖火是我們的一切，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否則沒有人能破壞我們的家園。關於羅德的審判要謹慎，擁有巨大權力的我們，任何一點小小的任性，落在一個人身上都是絕望的山，若唯一的家園不再愛他，除了自殺或投身黑暗，我想不到第二種去路。”
藍月讚賞地說：
“米波爾說得很好，這也是我們的王所倡導的，讓家成爲每個人的家，而不是某些人的家。”
鐵面具眼裡閃過一絲厭惡，冷漠地說：“我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直接質詢吧。”
黑熊微微點頭，把目光移向羅德，平和地說：“羅德，請如實回答我接下來的所有問題。”
羅德點頭。
“你是否記得你與灰苔街事務所的辦事員灰貓阿萊是什麼關係？”
羅德搖頭：“不記得。”
“你是否記得你在外城區第二大區的貝克街生活過三年？”
“不記得。”
“你爲什麼要殺死巴斯？”
“我沒有想那麼多，我當時被拖入了未知空間，我很害怕，也不知道他的重要性，勞倫大人的戰鬥很不利，他被許多玻璃一般的巨人圍攻，我很擔心他被殺死，所以我在看到巴斯的身影后便向他開了槍。”
鐵面具冰冷的聲音插了進來。
“你爲什麼能看到被高級符咒隱藏的巴斯？”
“因爲我的火種能力可以幫助我看穿幻影。”
鐵面具冷笑道：“但你的火種名字是黑色飯桶，工械研究所使用的是古代技術，它能識別你靈魂裡最細微的波形，找到你靈魂的本質，以最適合的文字顯示出來，你騙不了我們的。”
米波爾皺眉道：“瑪諾洛巴納閣下，工械研究所的工具並不十分可靠，它們常常會出現奇怪的故障，比如我的靈魂特性是靈之衝震，但我第一次測驗時，它的顯示是“噴子”，後來是大學者在大書庫找到了相關記錄纔給我改過來的。這不能作爲證據。”
藍月忽然問道：“你的靈視是多少？”
羅德想了一下，答道：“好像是八十。”
藍月的纖指一彈，一小塊薄霧就擋在了她的手前：“我手上的數字是多少？”
羅德開啓靈視，再開啓靈魂之眼，擡眼看去，薄霧已經變成一點細微的閃光，而她發亮的手正比成一個“二”的手勢。
“二。”
“現在呢？”
“六。”
藍月撤掉薄霧，展露出一個明媚的微笑：“看來金沃斯學院又有一顆閃亮之星要升起了。”
三人都露出一點微笑，只有鐵面具眼神冷峻。
“敵人越強大，我們越危險。”他冷漠地說：“這樣的質詢毫無意義，我們應該早點找到灰貓阿萊運送的物品，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狡辯是沒有用的。”
他起身離去，座位上只剩下了三人。
鐵面具的離席並沒有對他們造成影響，三人含笑看着羅德，就像看着什麼寶貝一樣。
米波爾忽然說：“介意我單獨和他談談嗎？”
兩人微微側手，表示請便。
忽然之間，羅德發現他來到一個白色空間，這裡只有他和米波爾兩人。
他立刻回過神來，禮貌地躬身：“米波爾叔叔，您好，我是金沃斯學院十系十組的學員，組長卡珊一定是您的女兒吧？她繼承了您的美貌，您的智慧，您的善良，您的寬容，您所有優秀的一切，一看就是您的女兒。”
儘管這話太過露骨，但米波爾的笑容一時怎麼也藏不住。
“小夥子，不要光耍嘴皮子……”
話說到一半，他忽然說不下去了。
羅德心念一閃，立刻說道：“我非常傾慕您的女兒卡珊，她作爲十組組長，幫助了我很多，我們現在是學員，學業纔是我們最重要的，卡珊姐姐非常優秀，更加明白我們當前的任務，就是努力學習，成爲火之王城的接班人，爲火之事業添磚加瓦，我非常贊同她的想法，也非常尊重她的意志，請您放一百萬個心。”
米波爾神色十分複雜，他非常清楚，這簡直就是女兒的剋星。
良久，他長嘆一口氣，說道：
“我就一個要求，別讓卡珊懷孕，畢業了再說。”
白光消散，米波爾惆悵地走了出去。
羅德發現他就站在原地，黑熊和藍月正看着他。
藍月眼中閃爍着狡黠的光芒，她似乎猜到了什麼，笑道：“小傢伙，看來你不是繡花套子，那裡也很優秀哦。”
羅德笑道：“我的那裡再優秀，也不及姐姐的優秀。”
藍月笑得花枝亂顫：“這麼有趣的小傢伙，我真不相信他是末日教徒。”
黑熊淺色的眼眸看着他，略有嚴肅地說：“萊沙·藍月是我們的大裁決長，她早在1301年就從金沃斯學院畢業了，你應該喊她阿姨。”
藍月用纖手捂住額頭。
“黑熊叔叔，這就是你不討月月阿姨喜歡的地方了。”
羅德適時地插了一句：“心有多年輕，人就有多年輕，藍月姐姐的心永遠是十八歲的少女，我真的分辨不出來她的年紀。”
藍月頓時笑得像花兒盛開一般：
“小傢伙，就憑你這句話，除非找到死證，否則我絕不會相信你是末日教徒，加油哦，我真的很想看到有新的明日之星升起，王城已經沉寂得太久了，所有人都需要一個新的希望。”
她俏皮地向羅德眨眨眼睛，步伐輕快地走了出去，一點也不像位高權重的大裁決長。
烏鴉們也隨着她離去，房間裡很快只剩下黑熊和勞倫。
兩人正在用一種全新的目光審視着他。
但黑熊也很快露出了笑容，讓羅德微有緊張的心也放了下去。
“你好，小傢伙，別緊張，我只是在你身上看到了一個影子……”
他沒有說下去，轉而說道：
“希望你真的能給我們帶來驚喜，看到你們這樣的幼苗茁壯成長，是我最開心的事。”
他輕輕拍了拍羅德的肩，也隨之離開。
房間裡就只剩下了勞倫。
他讚賞地說道：“羅德，你的表現超出了我的預計，獲得了三位大裁決長的支持，但不要掉以輕心，如果你被找到切實的證據，他們不會爲你徇私，外城區第二大區的執政官就是非常重要的人證，我們現在去見他吧。”
這番話讓羅德的心涼了不少，我都這麼賣力了，還不能給我一個免死金牌嗎？
但更讓他心涼的是，他發現外城區第二大區的執政官是個非常美貌的女性。
他見過。
在卡拉蒙的水晶球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