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教!這是舊世界某些小衆人士調侃社會主流價值觀時所用的貶義詞,不論在普羅大衆周圍出現了什麼用科學理論難以解釋的神秘現象,在第一時間就會跳出若干個磚家叫獸,他們齊聲高呼“這不科學”,或主動或被動地開始奮力洗地。如果說這樣做還不能把事情歸類爲荒誕流言,抑或是某些熊孩子的惡作劇的話,那麼接下來就會有着號稱爲“超自然埋葬機關”的專業電視欄目《走進科學》來負責填坑,那些千瘡百孔的牽強解釋簡直令觀衆們忍無可忍,你編個符合邏輯的謊話就這麼難嗎?
諸如此類的,甭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的科學言論,惹得許多隱隱覺察到其中另有隱情的人心生不滿。
噢,敢情凡是你用科學解釋不了的現象,你乾脆就說是不存在的,那一定是幻覺,而且是羣體幻覺,至於幻覺解釋不了的東西……今天的天氣哈哈哈哈。難道要爲了符合你們的科學規律,恬不知恥地修改真實世界的規則嗎?去你妹的!
科學原本是用於總結客觀規律,從而發現真理的一種分析手段,因此它是一條通向真理之門的道路,而不是真理本身。當舊世界的科學走到了凡是科學不能理解,或是解釋不清楚的事情,那就必定是不存在這一步,已經有了幾分中世紀宗教狂信徒的氣息。那些癡迷於科學的無所不能的人,他們追求的已經不是認知和發現真理,而是在維護科學不可動搖的正統權威地位,以及爲自身利益搖旗吶喊,這路貨色被人罵作科學教,絕對不能說冤枉。
在舊世界見識過了科學教狂信徒們的瘋狂與偏執,此刻羅正道很自然地回想起這些場景,他也對利用這個唯物主義無神教產生了興趣。假設不是所有宗教都必須信奉神明,那用科學教來跟神殿爭奪信徒資源和影響力,應該是可行的吧!
“嗯,掛羊頭賣狗肉,想來這法子真真是不錯的。”
隨口吐槽了一下自己,操着甄嬛體的羅正道把整個扶植科學教的計劃寫在紙上,經過幾天的刪改捉蟲,最終形成了一份正式文件,隨後他拿上自己新鮮出爐的作品找到了維娜·杜波夫徵求意見。
創立無神教這麼大逆不道的想法,在新世界這種真神顯聖的背.景下估計只有思路廣歡樂多的穿越者才能想得出來,正常人是決計不會把腦洞擴張到這個地步。半精靈美女接過文件,認真讀了幾行,臉色立馬唰地一下全白了,這不是平常的那種健康白皙,而是驚嚇過度引起的應激反應。墨綠色髮絲之下的額頭隱見一層冷汗,維娜·杜波夫眼神忐忑地望着羅正道,說道:
“威爾,侍奉僞神是會遭到所有神明討伐的異端行爲。”
這點基本常識羅正道還是有的,如此明顯的漏洞還用別人提醒嗎?當即他搖頭說道:
“我有說過這世界上存在一個科學之神嗎?好像沒有吧!”
爲了打消維娜·杜波夫的重重疑慮,羅正道滔滔不絕地講解自己這份發展路線圖的要點,說道:
“……總之信科學也可以得永生……雖然前進的道路曲折了一點,不過結局還是一樣的。”
宗教的核心是偶像崇拜和靈魂歸宿,所謂的偶像並不是說信徒必須崇拜個體,而是他們很難想象和理解一個沒有重量;沒有質量;沒有形狀和顏色,看不見摸不着的虛無存在。即便是那些不主張崇拜偶像的舊世界宗教,譬如說佛教和十字教,最後也都屈服於信徒的需求了。
這套玩意的大致脈絡羅正道還是很清楚的,只要他把蒿里山的形象按照原樣精確複製,分發給這些科學教信徒,死後他們的靈魂就會自動往這張魔卡靠攏。
要知道,不是隨便什麼圖畫都有如此魔力,每一張魔卡都是魔卡師們截取某個法則,或是綜合了多個法則製造出來的物質載體,哪怕只是一個相似的虛擬形象也足夠在信徒靈魂和魔卡之間建立某種紐帶關係。
這事羅正道已經在大圖書館裡預先諮詢過真知之口,不必擔心這把戲會穿幫,魔卡師的能耐究竟有多強,對這件事他心裡是有譜的。
將信將疑的維娜·杜波夫實在不怎麼看好科學教計劃,萬幸這不屬於傳播僞神信仰,頂多善後起來手尾會比較麻煩罷了,左思右想之下,半精靈美女終於點了頭,表示可以嘗試一下。
“……世間的萬事萬物皆有緣由,一切變化都有內在規律,這是由世界法則決定的。總之,你們一定要相信科學!”
黃昏時分,趕在這個人們出行的熱鬧時段,站在定居點街心的講壇上,這位宣講員照本宣科誦讀科學教經典的內容。羅正道創立的所謂科學教經典,說白了無非是類似於十萬個爲什麼,包括爲什麼天陰要下雨,爲什麼冰會浮在水面上的生活小常識。
新世界的文盲率高得嚇死人,受教育一直是貴族和少數精英獨享的專利,即便是被舊世界一貫視作貧窮落後象徵的黑非洲,識字率也比新世界人類社會的平均水平高出不少,可以說這個魔法與劍的世界對於普通人而言,遠不如舊世界那麼容易混生活。
由愚昧之中滋生的虔誠信仰是新世界的常態,舊世界有句話叫作“唯上智與下愚不移,中智必亂”,這話的意思是一個絕頂聰明和一個蠢到一無所知的人都能堅定不移地貫徹信仰,經常喜歡思考又想不太明白,或者想明白了無法實施的普通人則會在左右搖擺中渡過一生。雖然新世界的大部分信徒搞不清楚自己爲什麼要信仰神明,以及神明的教義究竟有着什麼意義,不過他們還是會跟身邊的人一樣選擇某位神明來侍奉。
可想而知,科學教這種奇葩到家的玩意在羅正道的大力推介下也被他們混淆了含義,這樣的結果不出人意表。
威克礁改信科學教的居民爲數不少,因爲羅正道宣稱自己是科學教的信徒,領地內的民衆與自己的領主保持一致信仰,這在新世界是很正常的情況,只有那些受過教育的職業者和閱歷豐富的冒險者纔有獨立思考和作出判斷的能力。
在第一批宣講員培訓完成之前,羅正道不得不親自跳到臺前上跟這羣神棍來上一場較量,那段時間裡他感覺是比上戰場的時候跟地精對砍還要難熬許多。穿越者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存在,這種勾心鬥角到了一定級數的社會活動,着實吃不消啊!
推廣科學不能只停留在口頭宣講層面,普及了教育才能推廣科學,難道不是嗎?
考慮到眼前的短期利益和長遠目標之間的巨大落差,羅正道思慮再三,決定透過薩莉爾·拜恩的渠道向雅靈帝國提出要求。於是,大約兩個月後,三名年輕的雅靈博物學者搭乘着一條採購魔紋布的商船“遊學”到了威克礁,他們下船之後飽覽本地風光,忽然發現這塊不毛之地的風水甚佳適宜久居。因而,這三位雅靈學者向本地領主福祿伯爵提出了定居申請,同時他們宣佈要在威克礁開設一間博物學的傳習所,羅正道爽快地在這份申請文書上蓋章通過,一曲雙簧唱罷,一切水到渠成地完成了。
在那場幾乎稱得上兵不血刃的香江之戰過後,地精第二帝國與海盜聯軍進入了冷戰狀態,雙方時不時地就會摩擦出些火花,爭奪重點是在星辰大海靠近主大陸一側的島嶼飛地。
地精的遷界禁海政策把主大陸的沿海地區變成無人區,海盜們深入主大陸活動是極其危險的,他們腦袋沒進水就不會輕易玩命。地精艦隊連遭重創,忙於舔舐傷口,恢復實力尚待時日。既然誰都沒有能力發動一場具有決定性意義的戰略行動把對手趕出局,那就只好互相吹鬍子瞪眼,妄圖用凌厲的眼神來殺死對方。
推廣科學教是個緩不濟急的法子,威克礁三級議會重開則已是不可避免的既成事情,一大堆瑣事成天糾纏着羅正道,忙得他四腳朝天。
雖說新世界的封建領主們失去了如舊世界中世紀歐洲那樣關起門來稱大王的權力,在威克礁這種半封閉環境下,敢撇開了領主自行其是的狂徒也不多。即便是那些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神殿祭司和神官、聖騎士,也不會冒着與國家機器正面衝突的風險與領主決裂,除非他擺明了要不敬神明。所謂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舊世界這句的名言或許沒有流傳過來,近似的思想總是有着生長土壤的,人們關注自己的靈魂歸宿,他們也不能不考慮眼前的現實生存吧!
人生在世,活一天就離不開吃飯穿衣,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總不可能由神祇代勞,神殿也要向信徒們收取什一稅,用來維持神殿的運轉經費和救濟貧苦信衆,這也是建立在不能直接損害領主權力的基礎之上。如若不然,新世界的神明數以十計,祂們的陣營和宗旨大爲不同,逼急了領主們設法拉一派打一派,這種簡單的操作手法是不必別人來教,一旦事到臨頭自然就能學會的權變手段。
新世界的神明們高舉王座遠離主物質界不假,傳播信仰的滲透力卻比老鼠會更誇張,畢竟一個人做什麼事情,無論是善是惡,別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就無從捉摸了。
信仰之類根植於每個人心底的東西,壓根無法靠暴力禁絕,再怎麼強大的武力也只是掄起大錘砸空氣,徒呼奈何呀!
舊世界的十字軍東征時代,基督教狂信徒下令把整座城市的居民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殺光,有人反對說這些人當中有主的信徒,得到的答覆是等這些人死後,主會分辨出誰是他的信徒。宗教戰爭的兇殘程度由此可見一斑,在信仰面前沒有善惡之分,不但敵人要殺,自己人更要殺,反正殺對了是正確的,殺錯了也是正確的,因爲一切功過都要歸於神明裁決,你只要殺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