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客觀分析事物的外在表象,加以理解吸收,從而認識到世界內在運行規律的殘酷本質與自身在大勢面前的渺小。這事倘若擱在仙俠文裡,自然可以叫“直指本心”,若是放在歷史文裡也能叫作“提高覺悟”。
羅正道無意給維娜上課,當下略微提點了她一句,隨後便岔開話題說道:
“好了,早點回去休息。準備明天上船,陪同人員我會安排,別覺得這麼做是冷酷無情,是爲你好。船山諸島是我的領地,可是這裡的人員複雜,主大陸墜落的消息傳出去會出什麼狀況,我沒辦法預測。”
的確,主大陸的地下空間業已出現了腐化和異化等諸多反常現象,不少地下裂隙底部開始莫名其妙地冒出下層位面生物,據說是天然傳送門作祟。根據這些情報綜合下來判斷,證據是確鑿無疑的,地獄的使者沒說大話。然而,事情總有另一面,羅正道很快從雅靈帝國那裡收到了相關的消息更令他喜憂參半。此前羅正道過份解讀了形勢惡化的嚴重程度,主大陸是屬於主物質界的一部分,即便墜落到下層未免是一個必然結果,過程也是相當漫長的,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完事大吉。
在舊世界有着所謂滄海桑田的說法,經過五百年,大海變爲陸地,又過了五百年,陸地再次化爲滄海。
滄海桑田的滄桑鉅變固然是自然力變化引發的動盪變遷,時間尺度也同樣超乎凡人想象。主大陸墜落是與滄海桑田相同等級的變化,保守一點估算,主大陸的墜落時間大約是兩百年左右,如果不那麼保守的話,一千年後主大陸或許還在主物質界的範圍內晃悠也說不定呢!倘若按人類的平均壽命計算,哪怕是一個剛呱呱墜地的新生嬰兒,在長大成人直至衰老死亡的有生之年都不必指望看到主大陸從視野裡消失的自然奇觀發生。
如此緩慢的墜落時間足夠地精第二帝國轉移聚斂的資源和財富,甚至是趁機掠奪其他忙於逃亡的異族部落,從長遠來看幾乎沒什麼損失。
這些消息的後續影響有好有壞,短期內羅正道是不必擔憂幕後金主卸磨殺驢了,要動手也得耐心等一下看過風色再說,不過地精撤出主大陸肯定不會帶着人類奴隸,下一階段的爭奪重點就從奪取土地變成了人口。若是再想跟從前那樣,隨便動手打個港口,地精就會跟被捅了馬蜂窩一樣傾巢出動迎擊,這樣好事會越來越少了。
人頭攢動的碼頭和棧橋令人聯想起蟻穴內的忙碌場景,不計其數的人類正從那些船上下到港口,這是船山諸島迎來的新一批居民。
“這趟接應行動還順利嗎?”
聽到前來巡視的羅正道詢問,幾個手下恭敬地低着頭聆聽,爲首的小頭目接口回答說道:
“是的,殿下。計劃執行很順利,這是第一批船隊,後面還有兩批船隊,預計獲救的奴隸總數超過二十萬。”
聞聲,擡眼掃視着遠處正在下船的那些衣衫襤褸的獲釋奴隸,他們正從岸邊迎候人員手上接過麥片粥,羅正道欣慰地點頭說道:
“嗯,你們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爲殿下效勞是我們的榮幸。”
在登上返回官邸的馬車之前,羅正道回身凝視着繁忙的碼頭,不禁嘆息了一聲,經營國家這活當真是任重而道遠哪!
兩百萬人口,這數目倘若擱在舊世界的華夏充其量是一個三線城市的人口規模,連個水花都激不起來,如今卻是羅正道費盡心思跟地精第二帝國較量奪取到的全部領民數量。
人是消費者這話說得沒錯,但人也是生產者,忽略前後任何一條都是斷章取義的曲解行爲,說別有用心或許太過份了,以偏概全絕無謬誤。
類似那些有事沒事就叫嚷着人口太多,純粹是巨大負擔,認爲把人口減少到一定數目以後,我們的生活就會如何如何幸福美好的天真二貨,就連一點點基本常識都不具備。設想要維持一個完整的工業化國家運轉,方方面面都需要大量人手投入進去,那些人口稀少的國家甭說建立一套完整的工業化生產體系,不被人滅掉就得燒高香感謝祖宗庇佑了。
在舊世界,具備了一個從手紙到航天器的完整工業體系的國家,除了白頭鷹只有兔子,已經入土爲安的毛熊還在世的話也能算一個,新老歐洲全加起來勉強能算一個,所以說後冷戰時代,已經獨孤求敗的白頭鷹整天沒事惦記着吃茉莉.花味的薰兔子,這事就很容易理解。
只有你個賊兔子具備跟我鷹醬全面對抗的實力,野心那玩意還不是分分鐘就會有的嗎?好吧!我們就算你現在沒有野心,將來未必不會有吧!何況我說你有,你就一定有了,這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新世界的工業體系雖未發展到舊世界那種光研究工業門類的分類學就能考個博士的地步,卻也絕對不是什麼重工業釘馬掌,輕工業編草蓆的初級水準了。
僅以軍工產業舉例來說,從礦山採掘到金屬冶煉,再到把金屬材料切削打磨,精細加工成各種零件,直至組裝爲工具和武器,這一系列生產流程需要成千上萬的工人蔘與其中。諸如建造鐵甲艦之類的大型工程項目,僅是船舶總裝階段投入的造船工人就多達數千之衆,算上爲這些工程配套製造子系統的其他工廠作坊,維持這種工業化生產能力所需要的總人數羅列出來能嚇死一堆外行小白。
在工業化時代,沒人口就等於沒工人,沒工人就等於沒工業化,沒工業化就等於戰五渣,戰五渣就可以安心去死了。
諸如什麼造不如買,買不如租,操着偉光正口吻的買辦們使勁鼓吹什麼理論,正意味着這些東西的荒謬,與裝備原產國開戰,雷達一開機就自動罷了工的的傻大木從天堂發來賀電,願你與我同在。
兔子在二十一世紀初期被人冠以爲“發達國家粉碎機”的名頭,其中的道理跟前面說到的這件事是一樣的,那些小型的工業化國家根本無法滿足全面工業化的人口需求,僅能孤立地維持在某個行業的良性發展。一旦被擁有全面工業化能力的後來者趕超上來,不使用非關稅貿易壁壘之類的策略保護本國製造業,這些所謂的發達國家連還手之力都沒有,立馬就被兔子相同產業爆發的天量產能和白菜價傾銷無情碾壓了。
毫無疑問,在歷史長河中評價這些戰鬥力橫豎看都只有五的垃圾貨色,下場自然也只有變成渣滓,即是俗稱的“戰五渣”。
推行工業化的偉大意義在於你能造多少東西,直接決定了你的國力有多強,口袋裡的錢多錢少那反倒是一個次要問題了。然而,工業化的重要前提是人口和教育,大量受過教育的人口,可以成爲工人的青壯年人口,沒有了這個必要先決條件,奢談什麼工業化都是白日做夢。
一直以來,羅正道對普及教育的投入都是不遺餘力的,威克礁的成人掃盲班已經宣佈取消了,因爲所有成人文盲都被掃蕩一空,剩下的兒童教育可以交給學校去完成了。
收復船山諸島的時間雖只有一年多,掃除文盲的人口比例也佔到了五分之一上下,儘管如此,羅正道仍不滿足。
百萬左右的受教育人口,刨除那些還在上學的孩子,可用的工人也就六、七十萬。現階段他只能用掃盲完畢的技術工人領着一幫文盲工人從事工作,效率方面就不必太多奢望了,畢竟接受教育帶給人們的不僅僅是知識,更重要的是思維方式的改變。對於一羣無知者無畏的文盲來說,你根本不可能猜到他們能幹出什麼勾當,焊雷.管、鋸燈泡都是文盲們喜聞樂見的日常節目,這種拿着無知當無畏的傻大膽會把工廠裡三令五申的安全生產條例當回事嗎?這個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他們的疏忽大意分分鐘能把整個作坊炸上天。
“請柬?是誰發的?”
表情嚴肅的羅正道對侍從官發出質詢,要知道,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有資格把自己的請柬擺在他的辦公桌上,特別是這份做工極盡奢華的請柬足以媲美藝術品,一搭眼羅正道就曉得麻煩又上門了。
這時候,被詢問的侍從官欠身說道:
“殿下,是雅靈帝國發起的,召集全世界國家領導人蔘與,討論應對主大陸墜落問題。”
一聽這話,羅正道臉色數變,最後他作出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勢冷哼了一聲,說道:
“哼,浪費時間,回覆他們,只要世界上有一個人類奴隸存在,我永遠不會跟地精坐在一起開會。”
這時候,一個聲音從外面傳來,說道:
“殿下,請您慎重考慮這個問題。”
羅正道循着聲音看過去,見到了雅靈帝國的禮服,當即面孔又冷了幾分,這些傢伙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來去自由,真是一點都不見外呀!
不必別人解說什麼,科班出身的羅正道用膝蓋猜也知道,這次所謂的協商會議勢必演變成一場新世界的“慕尼黑會議”,列強通過犧牲小夥伴的利益來滿足持異議的一方,究竟誰是小夥伴,這問題還用着細說嗎?
聽到雅靈外交官如此說法,羅正道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他閉上了眼睛,數秒鐘後猛然睜開,他的眼神中充斥着強烈到近乎化成實質的殺意,語調冰冷地說道:
“雅靈如果不滿意,請派艦隊過來交涉,只要能打贏我,想說什麼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