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迷宮迴廊的一條斷頭路末端擦亮了照明晶體,羅正道動作和緩地把那塊白色石板從便利袋裡掏出來,審慎地修正行進路線,坦白地講,他已經無法在迷宮中準確估算時間流逝了。
常見的沙漏計時器在移動過程中是無法使用的,擱在空間裝備裡那就更不用說了,根本得不到一個準確時間,在不見天日的地方判斷時間流逝,唯一可靠的方法是人體自帶的生物鐘,按照三餐一宿來計算,羅正道在這座迷宮中待了不下五天時間。隨着他逐漸深入到迷宮的內部,愈發頻發遭遇到各種機械構裝體和魔像襲擊,這些無生命的守衛者變得越來越難纏,從他隨手就能擊毀一具,升格到了不得不打上半天才能無傷過關。
當然,這個多少有些令人困擾的現象也給了羅正道啓示,他可以肯定自己正走在一條通向正確目標的道路上,不然前進阻力不會如此快速地增強。
“這是……”
黑白兩色的圓形棋子錯落有致,縱橫交錯的線條貫通全場,作爲一名光榮偉大正確的穿越者,羅正道一眼就能分辨出前方的開闊地是一座體量規模堪比足球場的巨大棋盤,而且是在下圍棋喲!
“這到底是誰的手筆?”
羅正道目光專注地望着這塊巨大棋枰,一股寒意油然襲上他的心頭,眼前的這景象到底是出自命運的巧合,又或者是有人故意佈局呢?無論是哪一種情況,迷宮的始作俑者都達到了威嚇後來者的最初目的,此刻的羅正道陡然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精神壓力。
“棋局?珍瓏棋局?”
寓意層面有着高大上潛質的圍棋在舊世界是個小衆項目,即便在誕生圍棋的華夏本土,懂得下圍棋的愛好者數量也遠少於象棋和撲克之類大衆喜聞樂見的棋牌遊戲。
事實顯而易見,羅正道不是喜歡下棋吟詩的文人雅士,頂多知道點諸如斷氣死,作眼能活的基礎常識,這座圍棋殘局讓他看得傻了眼。仔細端詳着這片棋枰,羅正道在冥思苦想之餘,喃喃地說道:
“嗯,不是用來考驗棋力的,這世界懂得下圍棋的人比神明還少,會是什麼隱喻呢?”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三段論式的幾句話記述了一個智慧生物世界觀不斷變遷成熟的真諦,執着於漫漫紅塵不可自拔這是第一層,看破虛妄獨立於世這是第二層,鋒芒盡斂和光同塵則是第三層。
羅正道不是有覺悟的人,也沒有脫離低級趣味,三俗笑話一樣能讓他開懷大笑,然而,命運轉折帶來的重壓給予了他超過一般人的思考深度。如果可以自行選擇,他寧願一輩子都是個俗人也不想揹負着隨時可能被宿命碾碎的悲哀增長智慧,這份折磨不是旁觀者所能領會的。
“啊!我明白了。”
陡然叫了起來的羅正道喜形於色,他想通了,這提示是用圍棋表示的沒錯,但它也只有外在形式與圍棋有關,實際內容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倘若觀察者是站在高處向下俯瞰,那麼很快就會發現一件事,在充作棋枰的廣場上,黑白兩色棋子構成的是一副圖案,參照石板背面的那張路線圖,立即能察覺到二者存在差異的細微之處,這麼明顯的提示信號對於羅正道已經多得有些富餘了。順利突破了這道多少有燒腦子嫌疑的鬥智關卡,羅正道越過由棋子構成的迷陣,前方出現的奇異景象令他表情一呆,緊隨其後便惱怒起來。
“該死的,這是告訴我只能強推過去嗎?”
位於正前方的黑暗走廊,在盡頭處能隱約看到大門拱券的輪廓痕跡,擋在大門前方的那些密密麻麻排列整齊的構裝體,目測估算也少說有三位數,也許實際數量會更多一些。
居於最前列的是鐵魔像,尺寸一概在六碼以上,瞧着造型都跟狗熊差不多,一望即知是重防禦類的mt,再往後是夾雜着人形和獸行構裝體的混合軍團,其中許多構裝體表面閃爍着色彩妖異的奧術靈光。其中最特別的是幾個造型低矮抽象的古怪構裝體,在它們的軀體外層佈滿了蜂窩狀孔洞,甚至連羅正道這種外行看着都會生出不明覺厲的感覺。這支堪稱華麗的構裝大軍把迴廊堵得風雨不透,迎頭撞上這樣重兵防禦的危險地帶,再想要悄無聲息的潛入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似乎只能強攻了。
“召喚——方陣步兵!”
“激活——六芒星陣!”
自問沒那個逆天的神偷本事繞開防禦措施,到了必須硬碰硬的時候,羅正道這會也只能豁出去了,刨除了那些體型龐大無法在閉塞空間活動的召喚物,方陣步兵這樣人形的卡牌現在能派上用場,他抱着姑且一試的念頭試試,好歹不能讓他跟這些鐵傢伙互相干瞪眼吧!
這時候,伴隨着魔卡不斷激活,羅正道也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吸力向自己襲來,當即他腳步踉蹌了一下,身體癱軟在地。緊跟着,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閃現過諸如斯巴達三百紅褲衩、亞歷山大大帝和帝國時代系列遊戲、劍橋戰爭史、圖解世界戰爭戰法等等牽涉到了方陣步兵的關聯記憶。若是有旁觀者在場,估計會看到羅正道的身軀從地面被吸起浮在半空中劇烈抽搐起來,兩道熾烈藍白光芒從他的雙眼位置溢出,最終這些光芒凝結爲一束電光轟擊在那些剛剛召喚出的方陣步兵身上。
“轟——”
“叮!”
似乎是等不及羅正道完全恢復意識,魔卡就開始以自己的步驟運轉起來,伴隨着一個奇異符號從方陣步兵們的頭頂亮起,隨即又化作一片細碎的朦朧光霧墜下,待得光芒收斂之時,原本千人一面神色木訥的方陣步兵出現了分化。有的人臉上浮現了傷疤,有的人看着構裝體流露出興奮之色躍躍欲試,有的人神色平靜地整備武裝好整以暇,這些方陣步兵在汲取了羅正道腦海中來自舊世界的記憶與經驗後,從一羣呆滯的提線木偶變成了身經百戰的鐵血勇士。
“我的頭好昏……”
呻吟着從冰冷的石質地板上爬起來,晃晃悠悠的羅正道顯然還沒恢復到正常狀態,與此同時,激烈的戰鬥一秒鐘都未曾停息下來。
“叮噹!哐!嘩啦……”
零落破碎滿地的大小木屑和扭曲斷折的金屬零件是構裝體被摧毀後的殘留物,魔卡召喚出的方陣步兵戰死後不會留下絲毫痕跡,只是化爲一團霧氣緩慢消散在空氣中。這條黑暗迴廊的兩側都是堅硬巖壁,在無法逾越和躲避的前提下,這場正面碰撞的遭遇戰是極其慘烈的。一個方陣步兵尚未收回刺穿了構裝體的長矛,自己馬上又被激射而來的弩矢穿透軀體,在瞬間化爲了一團霧氣,後面的下一個方陣步兵則跨前一步,直接頂在犧牲者的位置繼續向前衝殺。
耳畔充盈着嘈雜的噪音,眼睛看東西也有些扭曲失真,手扶着腦袋的羅正道目睹這些悍不畏死的士兵爲了各自的使命相互殺戮,即便他處在觀衆位置上,作爲這場戰鬥的始作俑者他仍然止不住一陣心悸,戰爭實在太殘酷太可怕了,萬幸不是真的用人命去填這個大坑啊!
“辛苦了,你們可以回去了。”
“樂意爲您效勞,大人。”
到了塵埃落定之時,羅正道苦笑着面對不再是千人一面的卡牌召喚物,誠懇地道謝了一聲。當他完成了卡牌回收程序後,這張標註變成了“精銳方陣步兵”的魔卡不僅僅提升了召喚物的戰鬥力,似乎連他們的智力也跟着一塊提高了。
掃清障礙的黑暗迴廊曲折且陰森,提着鑲嵌了照明晶體的手杖,羅正道一路小心地探索前行,不忘在轉角處留下醒目的記號以防自己迷失路徑。
“空的?不會吧!”
七折八拐終於來到了迴廊盡頭,瞪眼望着空空如也的巨大石室,羅正道的嘴巴頓時張得能塞進一顆鵝蛋。很快,他便冷靜下來,被人捷足先登這種可能性是非常低的,外面那羣守住通路的構裝體和魔像中應該有好幾種都具備破魔屬性,再厲害的盜賊想要不幹掉它們就無聲無息地潛入進來,那是連門也沒有啊!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性,這地方本來就是空的,從未存放過什麼東西。
“等一等,用這麼大手筆跟人開玩笑,誰能腦抽成這樣?”
氣憤到鮮血直衝上腦,羅正道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進行思考,他反覆唸叨着每臨大事有靜氣的箴言,把雜念從腦海裡驅逐出去。尋寶是個鬥智鬥勇的高難度技術活,現在的情況還沒糟糕到不可收拾,自家先亂了陣腳,這不像話呀!
“密室?魔法?讓我看看,到底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羅正道自言自語地念叨着,開始在石室中來回摸索,不放過任何一個疑點,又過了一會,他在位於石室內側的巖壁上發現了一個不起眼的淺淺凹槽,深度大約是一吋半,長和寬差不多都是一碼,在凹槽裡面有許多纖細的線條縱橫交錯。
留意觀察着這個略顯不和諧的部分,羅正道禁不住冥思苦想起來,這是提示還是隱喻?怎麼着也該有個說法吧!
“哎呀!是那塊石板!”
拍着大腿叫了起來,羅正道從掛在腰間的便利袋掏出了那塊引路的白色石板,雙手把它舉起與牆面凹槽對齊,果然這麼一比劃就能看出來點門道了,這二者是嚴絲合縫的關係。隨即,他小心翼翼地把石板用力向凹槽裡面推去,直到石板表面與四周的巖壁平齊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