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每個人都明白兩件事:
1,第一起案子和第二起案子手法極像。
2,第二起案子不是盧振宇做的。
刑警們大快朵頤的時候,腦子裡也沒閒着,都在思考案子。
韓光一邊吃着羊肉串,一邊看着案卷,突然擡頭問道:“哎,小盧,問你個人。”
盧振宇正在啃羊排,聞言擡起頭:“問誰,韓頭?”
“熊天兵,認識不?”韓光留意着他的眼神。
盧振宇搖搖頭:“不認識。”
“嗯,那鄭龍呢,認識不?”
盧振宇搖搖頭:“也不認識。”
“鄭四黑呢?”韓光繼續問道。
“鄭四黑?”盧振宇一愣,回味了一下,突然說道,“靠,鄭四黑啊,太認識了!”
“他和你什麼關係?”韓光立馬盯着他的眼睛,其他刑警也都齊刷刷地盯着盧振宇。
“我和他交過手,你們還記得幾個月前的近江校園高利貸事件嗎?”
盧振宇簡述了一下當時的情況,警察們當然也知道當初轟動全國的那個事件,北泰晚報就是那時候重新成爲全國焦點的,當時還有一個神秘的“臥底記者”,就是因爲揭露了這一切,被不法分子打擊報復,還進了看守所,直到前段時間音樂色魔案再次轟動全國,大家才知道那個神秘記者名叫盧振宇,現在在江東警界,盧振宇已經大名鼎鼎了。
衆刑警儘管早就知道了,但再次聽盧振宇親口說出來,還是用欽佩地目光看着他,有幾個人還對他豎了大拇指。
“好樣的,哥們兒!”韓光也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樣的就把我放了啊!”盧振宇一臉苦笑,兩手一攤,“光拿好話填和人不行啊!我這種人,怎麼能幹那違法的事兒啊!”
韓光哈哈一笑,再次拍拍他的肩膀,搖搖頭:“哥們兒,一碼歸一碼,你是好樣的不假,可犯法的事兒你也沒少幹過,只不過你小子運氣好,一直沒打死人而已。”
薛老實用勺子吃着酸奶,插話道:“這麼說,那鄭龍跟你有仇了?”
“鄭龍?鄭龍就是鄭四黑是吧?”盧振宇突然明白了什麼,“是不是就那小子誣告我的?他就是你們口口聲聲說的目擊證人吧?”
韓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盧振宇啃完了一根羊排,作勢起身,把手裡的骨頭往韓光桌上的紙盒子裡扔,然後從抽紙盒裡拽了一張紙擦擦手,擦完手,順手把韓光面前的那份“證人資料”拿起來了。
“嘿,幹嘛呢,放下!”韓光猛然起身,劈手奪過來,怒道,“盧振宇,忘了你什麼身份了是吧?”
但就在這一瞬間,盧振宇已經看清了,資料上的照片就是鄭四黑那小子,現住地址正是那個城鄉結合部的出租村,就是自己摸過去想報仇卻沒找到人的地方。
“行了行了,”韓光把資料往桌上一扔,不耐煩地吩咐道,“你吃完了吧?那誰,把盧振宇帶下去!”
盧振宇一臉無所謂地被帶回羈押室了,韓光這纔對大家說道:“都說說吧,有什麼看法?”
一個刑警嚥下一口羊肉,舉手說道:“韓頭,這八成不是盧振宇乾的唄。”
他手上還沾着帶着孜然香味兒的羊油,然後,又吸吮了一下大拇指,咂咂味兒。
其他刑警大快朵頤着盧振宇女朋友送來的大餐,一邊都“嗯嗯哼哼”地點頭附和着,一邊發出吧唧嘴的聲音。
“臥槽,”韓光氣不打一處來,拿着材料指着他們罵道,“都特麼是一羣豬是吧,誰給飼料就替誰說話。”
薛老實說道:“韓頭,目前最有力的證據,一是目擊者證詞,但是鄭四黑和盧振宇有仇,完全有動機誣陷他,證詞的可信度就打折扣了。第二個證據,是盧振宇甩棍上有李傑的血跡,但之前盧振宇跟李傑等八人有過一番血戰,也能解釋血跡的來歷。第三個證據,就是盧振宇腰包的拉鍊扣在李傑的手裡,可是……韓頭……”
他吞吐着說道:“你的拉鍊扣……嗯,不也在熊天兵手裡麼。”
一提拉鍊頭,韓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拉鍊頭倒罷了,自己剛買沒兩年的車還被偷去撞人,還撞癟了一塊,修理費就算了,能走保險,關鍵是好好的家用車成了“兇車”,今後自己帶着老婆孩子坐在裡邊少不得膈應了。
而且,那傢伙不管是什麼目的,手段都太膽大妄爲了,如此猖狂地挑戰警方。
另一個刑警提醒道:“韓頭,檢察院那邊,批捕下來了,咱現在可以正式逮捕盧振宇了。”
這句話一說,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在韓光身上,韓光一揮手,正想下令逮捕,但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再等等……明天我親自跟曹局說,盧振宇這個案子需要補充一些證據,還得繼續偵查。”
薛老實問道:“捕又不捕,放又不放,韓頭,你是不是覺得盧振宇仍然脫不開干係?”
韓光點點頭:“對,起碼有一條,撞死李傑的是什麼車?是那種你在大街上刮蹭一下都得賣房子的,撞死熊天兵的是什麼車?破帕薩特,這裡邊,差距大了去了!第二起殺人案的兇手想讓我們認爲,第一起殺人案也是他乾的,可是他不夠土豪啊,置辦不起那麼土豪的兇器啊!所以,不管盧振宇殺沒殺李傑,他暫時都得呆在這兒。”
韓光說完,拿起酸奶,繼續吃着,突然搖頭一笑,指着盧振宇桌上的羊肉抓飯說道:“那誰,把他的飯給他送去,讓他接着吃,事兒歸事兒,總不能連飯都不讓人家吃完吧,嗯,再拿幾串羊肉串、兩盒酸奶送過去。”
一個小女警答應了,端着飯菜給盧振宇送去了,沒過片刻,她就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大喊道:“不好了,羈押室裡沒人!”
韓光“呼啦”站起來了,吼道:“盧振宇呢?”
小女警雙手搖擺着:“我不知道啊!”
……
丐幫的老巢,鄭四黑的房間裡,一屋子酒氣和煙味兒,鄭四黑躺在牀上鼾聲大作。
這兩天心情好,盧振宇算是攤上大事兒了,還是命案,現在命案必破,這幫刑警壓力都大得很,這下有盧振宇的苦頭吃了,作爲N進宮的老炮兒,鄭四黑對警察審訊的手段瞭解的很,盧振宇不死也得褪層皮。
那天夜裡盧振宇到村裡探頭探腦的時候,就被鄭四黑看見了,雖然最後他沒看見盧振宇到底殺沒殺李傑,反正他是這麼跟警察說了。
那小子不是皮糙肉厚嗎?看是他的骨頭硬,還是警察的手段硬!
晚上又喝了一頓大酒,然後又跟小燕兒大戰三百回合,把那十六歲小丫頭整得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回幼兒園值夜班去了。
鄭四黑抽完一支事後煙,酒勁兒上來,早早就關燈睡覺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是覺得身上冷,迷迷糊糊睜開眼,突然發現窗戶大開着,他的酒勁兒一下醒了大半,心說怪不得這麼冷,難道睡覺時候忘關了?
他正要爬起來關窗戶去,突然嚇了一跳:牀邊站着一條黑影,戴着大口罩,一雙眼睛毫無表情,正盯着自己!
鄭四黑嚇出一身冷汗,正要大叫,就見那黑影高高掄起一根短棍,閃電般地砸下來,鄭四黑就覺得胸口一陣麻木,還沒等他感覺到痛,那根棍子已經飛速連砸了七八下,都砸在他的胸口上,每一下都伴隨着肋骨斷裂的聲音。
鄭四黑只覺得嗓子眼一陣鹹味兒頂上來,“哇”地一口鮮血噴出來,還沒等他吸進一口氣,那根棍子照着他的心口窩搗將下來,鄭四黑胃部受到一記重擊,眼前一黑,更大的一口鮮血噴出來,兩眼一翻,人事不省。
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只覺得渾身都在劇痛,想動卻動不了,掙扎了一下,明白了,自己被捆得像個糉子一樣,蜷縮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
周圍傳來低沉的轟鳴聲,同時還有隱約的震動感,不時的還有慣性前後搖擺,他明白了,自己被人家塞在汽車後備箱裡了。
每呼吸一口氣,上半身軀幹一圈都鑽心的痛,鄭四黑知道,肋骨起碼斷了六七根——臥槽,這主兒下手真他媽狠啊!這頓揍挨的,跟上次在近江讓盧振宇揍的那頓有一拼了!
他感覺自己眼睛被蒙着,嘴上塞着個硬球,但是還不耽誤用嘴喘氣兒,鄭四黑作爲主演小電影的老司機當然明白,這玩意兒就是個SM塞嘴球,空心的,有很多圓孔,被塞住了就沒法說話,但是不耽誤呼吸,還不耽誤流口水……
胸口一陣劇痛襲來,鄭四黑一大口鮮血噴出來,通過塞嘴球流到了後備箱內,他掙扎了一下,身下傳來塑料布的聲音,看來這主兒想的還挺周到,知道自己會大口吐血,大概是怕用膠帶封嘴的話,自己會被血嗆死,又在下面鋪了塑料布,是怕弄髒了他的車吧!
鄭四黑知道自己這番凶多吉少,不過他是橫豎也算條漢子,短暫的恐懼之後,一股光棍兒氣概涌上來:無所謂,人死鳥朝天,老子這輩子吃也吃過,喝也喝過,玩也玩過,光近江那些學音樂的女大學生就不知上了多少,死就死了,不虧本!
……
不知過了多久,鄭四黑感覺車停下來了,片刻後聽到後備箱打開的聲音,兩隻手抓住自己頭髮就往外拖,鄭四黑髮出一聲慘叫,摔到了地上,斷掉的肋骨重重一摔,又疼得昏死過去。
不過片刻後,他又清醒過來,發覺自己手腳自由了,不光繩子被解掉,連矇眼的和堵嘴的都沒了。
鄭四黑強撐着地面想爬起來,卻根本做不到,他大口喘氣,發現四周一片漆黑,而且四下安靜無比,藉着微弱的星光,他看到周圍很空曠,似乎是一條新修的大路,一個人也沒有。
他涌起一陣生的喜悅:難道對方放過我了?難道他只是想教訓我一頓,沒打算要我的命?
鄭四黑突然覺得手心裡有個什麼東西,毛絨絨的,他努力拿到眼前來分辨一下,發現是個粉紅色的小絨球,這東西怎麼看着那麼眼熟呢?
哦,對了,小燕兒那件人造毛小短貂的拉鍊上就有這麼一個小絨球……不過怎麼到自己手裡了?
他忍着劇痛深吸一口氣,剛想呼救,突然,遠處出現兩道雪亮的光柱,照得他睜不開眼,緊接着,一陣陣排山倒海的低沉轟鳴傳來,好像是那種高端超跑發起衝刺前的咆哮聲……
……
與此同時,一支車隊正在一片漆黑的新城區疾馳,這支車隊開着雪亮的遠光燈,打着雙閃,前後各兩輛黑色蘭德酷路澤壓陣,中間是幾輛黑色奔馳商務車,核心是一輛勞斯萊斯幻影和一輛保時捷帕拉梅拉。
車隊外,還有一輛火紅的法拉利488,咆哮着縱情疾馳,一會兒衝到車隊前面,一會兒出現在車隊側翼,似乎好容易來到這樣一個既寬廣又沒有人的地方,非得過一把飆車癮似的。
勞斯萊斯幻影裡,陸剛和許家豪並排坐在後座,看着旁邊咆哮撒歡的那輛法拉利,陸剛皺眉道:“家豪,勸勸你弟弟,這小子只聽你的。”
許家豪搖頭一笑,拿起對講機笑道:“傲天傲天。”
對講機傳出陸傲天興奮的笑聲:“收到,啥事兒,豪哥?”
許家豪笑道:“悠着點兒吧,黑燈瞎火的,別學我,撞了條狗,幸虧是狗,下次萬一是個人怎麼辦?”
“臥槽,撞人怎麼了,老子又不是沒撞過!”陸傲天的聲音雖然依舊囂張,但好歹車速降下來了,開始跟在車隊後面勻速行駛,不再瘋狂飈車了。
陸剛拍拍許家豪的腿,笑道:“傲天還是信服你這個大哥啊。”
許家豪一笑,說道:“乾爹,這回中央領導只是來江北視察一圈,您就這麼看好江北的發展前景?”
陸剛微微一笑:“家豪,學着點,這不止是視察一圈這麼簡單,這是一種信號。如果我們這次能拿下江北地塊的話,未來五年,金天鵝將上一個大臺階,到時候IPO將會順利得多。”
突然,車速明顯減緩,同時對講機裡傳出保鏢的聲音:“注意注意,車隊前方兩百米處,路面出現不明物體……咦,看起來好像是個人!”
很快,車隊停下來了,頭車保鏢的驚呼再次傳來:“路面上躺着一個人,好像傷得很重,不過還活着!”
陸剛微微皺眉,但還是說道:“能救就救一下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自從寶貝兒子死裡逃生之後,他就比較注意積陰德了。
許家豪立刻拿起對講機下令:“擡上車,送最近的醫院!”
……
遠處的黑暗中,停着一輛熄滅大燈的超跑,駕駛室內的人毫無表情地盯着遠處停在那兒的一大串車燈,還有從車上下來的一羣彪形大漢——他們七手八腳把鄭四黑擡上車了。
只要他們晚來二十秒,鄭四黑就被懟飛了,今晚的計劃功虧一簣。
他沒有再開大燈,而是在黑暗中輕點油門,儘量讓引擎聲音沒那麼大,轉動方向盤,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