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張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回到了默示錄的世界。
燈是白燈,洗手盆上的水珠還沒有完全乾透,星星點點的靜佇着,如同鏡子一樣,在折射着他現在的樣子。
身上還沒換下的榊野學園校服看起來很乾淨工整,他對着鏡子看了一眼,然後直接開門走了出去。
入目的黑紫色哥特裙很顯眼,看着站在房間門口那裡的桐敷沙子,夏悠怔了一下。
“你一直站在這裡嗎?”
桐敷沙子輕輕的搖了搖頭,長髮如同微瀾盪漾,夏悠注意到她那誇張的沙灘帽已經不在身上了。
“不用休息一下嗎?你也走了很長的路了。”夏悠輕輕將自己的房門帶好,目光卻一直在她身上。
桐敷沙子搖了搖頭,沒有繼續沉默下去:
“我夜晚睡不着。”
聲音依然如同幽谷澗泉般的空靈,夏悠看着她那雙乾淨至水晶的雙眼,抿了抿脣。
面對着已經變成這樣的世界,夜晚睡不着的理由太多了,但是他不認爲桐敷沙子是屬於自己想象中的任何一條。
眉頭微微蹙起又迅速平靜,夏悠並沒有猶豫多長時間就給出了自己的邀請:
“那好,要跟我一起去見見其他人嗎?”
“嗯...”
…
夜來得很快,廣場和一切有燈的露天地方卻亮得如同白晝。
或許是因爲這種刻意的光明,很多人殘餘着劫後餘生的臉上驚懼,也在光耀下柔和了幾分。
只是夏悠卻知道,這樣的水電,恐怕供應不了多久了。哪怕死體沒有進攻到這裡來。
秩序比夏悠想象的還要好,他本來以爲會有人崩潰。只是哪怕一些稍微有些失神的人,也被穿着制服的人拉着一起聊天,或者送上熱茶。這些最簡單卻最有效的方式。讓這個堡壘般的嚴肅會所中,顯得一片祥和。
能在這麼短時間內。組建這種規模的防禦,迅速平撫人心,還能讓這裡井井有序,在夏悠看來的確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可惜是個右派根據地。
相對外面的崩壞世界,這裡彷彿與世隔絕,僅僅是乾淨得一葉不留的地面就讓人側目。這裡的人應該很慶幸,不用和大多數人一樣絕望的死去,而是能夠在這裡得以喘息。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着那份被救的感激。
“聽我說。我們可是和平國家遵紀守法的市民啊...竟然當着我們的面殺人,還讓我們也跟着殺,這些人是不是腦袋不正常啊!”
刺耳的聲音讓樹葉都在難過的簌簌作響,夏悠轉頭看了過去,說話的是一個尖腮濃妝的中年女人,刻薄的嘴巴正在齜牙咧齒,粉底隨着她激烈的發言而震落下來。
夏悠目光劃過她的頭頂,這是一個女人,但那如同海藻般的堆積的頭髮和她的臉一樣讓人很難受。
“看什麼看!”
大概是察覺到了夏悠的目光,尖腮女人馬上目光凌厲的瞪了過來。
夏悠腳步頓了一下。平靜的看向了她,他不知道爲什麼忽然就有了這種無妄之災。
他並沒有察覺到,無論是他還是桐敷沙子。兩人展現出來的淡然和輕鬆,和壓抑的這裡顯得太格格不入了。而且兩人身上特殊的氣質也讓其他人頻頻側目,被尖腮的中年女人盯上,只是恰逢其會而已。
“怎麼!說你們兩句都不行啊!你們是從親屬樓那邊下來的吧?我可是看見了...哦,我明白了,你們是殺人犯的親屬?”
尖腮女人見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尖厲的聲音再次拔高了起來。
“誰是殺人犯?”夏悠微微皺眉的問了一句。
“怎麼?你們的頭頭敢當衆殺人,敢做不敢認?你們也不是好東西吧?”尖腮女人趾高氣昂的說道。她身邊的人也站緊了在她身邊微仰着頭看着夏悠,彷彿這樣自己也是站在了道理的制高點。
“我問你說。誰是殺人犯。”夏悠雙眼微微眯了起來。
“你兇我?大家快看看啊,殺人犯的親屬也有殺人啊。這裡沒有人權了啊!看到沒有,他們不讓我們出去。想讓我們成爲同夥,稍微不順着他們的意思就要殺人了呀!”
看到了夏悠表情的變化,尖腮女人馬上唯恐天下不亂的大吵了起來。
這下不僅是周圍的人,一些穿着制服的人也開始向着這邊匯聚了過來,只是相對於之前的死寂,現在很多人臉上都有了一種動搖。
“聒噪。”
夏悠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擡起了手。
寒風的突兀拂起,除了夏悠和忽然激動起來的桐敷沙子,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夏悠擡到一半的手卻是忽然一頓。
襲來的冷風驟然一亂,夏悠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
剛纔...想都不想就要揮手殺人了。
自己這是怎麼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淡漠生命了?
被寒氣擾亂的風迷茫的向四周宣泄着,草木無聲,夏悠看着自己白皙而細膩的手,依然有些恍惚。
是因爲殺死體太多了嗎?還是心性沒有跟上不斷強大的實力,而扭曲成這種麻木心性的僞成熟?
衣服被扯動了一下,夏悠低頭看到了桐敷沙子詢問的臉,又看了看那邊還在雙手叉腰的尖腮女人一衆。
微微搖了搖頭,夏悠興致缺缺的放下了自己的手:
“算了,只是一羣不願面對事實的人而已。”
世界變成怎樣,這些人其實很多人都看見了,只是選擇了視而不見。
這是人性,並不光彩的鴕鳥人性,將頭縮在自己的龜殼世界中再叫囂,是他們唯一的發泄口。
也藉由他們,夏悠看到了自己同樣虛僞了起來,差別的只是他們採取的弱者的自欺欺人的姿態,自己採取的是強者自以爲是的姿態。
他們是否認了世界的崩潰,否認死體已經不是人類的事實,自己則是徹底否認了這個世界,不將這些人當做是人。歸根的,還是沒有去面對。
但既然知道了,已經不會再逃避了!
混亂四溢的寒風忽然一止,漸漸沉澱成淡淡的游龍般,若隱若現的繞着夏悠旋轉了起來。
夏悠微怔了一下,慢慢攤開了手,寒霧游龍帶着狂風,猛地往夏悠的手中一收。
再次兀起的風讓周圍人的衣服都獵獵作響,讓他們匆忙的遮掩了一下,夏悠卻是睜大了眼睛。
對於冰異能,他能夠控制冰線來精準控制凝冰片刃,並且隨着精神的強大控制也越來越強大,但對於幾近無實體的寒氣,他能憑空招來,卻從來不能控制也不知道怎麼控制。
他想不到念頭通達的瞬間,竟然讓他無意中能夠控制了。
風已經平復,就如同來的突兀消失也突兀,夏悠忽然握了握拳,重新擡起了頭,雙眼熠熠的輕輕一笑,然後在一片譏嘲的眼神中什麼也沒說就轉身離開。
“切!莫名其妙的小鬼!”
尖腮女人對地上唾了一口,其他人也病態的跟着笑了起來。
桐敷沙子至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夏悠走開後,她轉頭看了尖腮女人一羣人一眼,眼睛變成墨色了一瞬又馬上恢復了正常,回過頭輕掂着哥特裙小跑跟上了夏悠。
“咦?”
“夏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