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5 繼承人(上)

晨曦慢慢地穿透雲層,將金黃色的霞光映照在這片大地上。

不知名的野草在朝陽的照耀下舒展着自己的身軀,貪婪地吸收着戰場上還未凝固的鮮血。

一羣禿鷲盤旋在半空中,它們是永不會缺席的死亡狂歡者,不時飛下來搶奪一塊腐肉,但又立刻被打掃戰場的東境士兵們趕走。

尼科爾伯爵神情恍惚地坐在戰馬上,不時飄來的濃烈血腥味讓他感到一陣反胃,而戰場上那層層疊疊,堆積如山的屍體,更是讓這位老伯爵幾乎暈厥。

這次戰鬥並沒有讓尼科爾伯爵受傷,除了受驚之下一陣亂跑導致頭盔不知掉到哪裡去了。

但即便毫髮無傷,這位老伯爵卻像是被抽走了脊樑骨,佝僂的腰桿,斑白的頭髮,彷彿一下子又老了十歲。

這場遭遇戰來得突然,結束得也極爲迅速。

血騎軍上來就給了東境領主聯軍致命一擊,然後就飄然離去。

其實,當時領主聯軍已經完全被打懵了,如果血騎軍調轉馬頭,來回再衝鋒幾次,這支龐大而臃腫的領主聯軍就會立刻分崩離析。

如果血騎軍再趁勝掩殺過去,這裡恐怕沒幾個人能逃得了性命。

別看白露城就近在眼前,但如果領主聯軍崩潰,潰兵就算逃到白露城下,城內的人也不敢打開城門接收。

好在血騎軍並沒有將他們趕盡殺絕的意思。

尼科爾伯爵不覺得對方這是出於仁慈,或是力有未逮,而更像是覺得……沒有必要。

彷彿一個巨人隨手拍死了幾隻蒼蠅,其餘的蒼蠅嚇得四處亂飛,但巨人卻不會去追着蒼蠅將它們一一拍死。

當然,如果下次蒼蠅再來找死,那巨人肯定不會再饒恕它們。

想明白了這點,一股強烈的羞憤和屈辱涌上心頭,尼科爾伯爵的老臉都漲得通紅。

都知道東境軍隊孱弱無比,但誰也沒想到,他們跟北境的差距竟然大到了這個地步!

曾經尼科爾伯爵無比慶幸東境有怒水河這道天塹,但現在,他忽然覺得,怒水河並不是東境的屏障,而更像是一個牢籠。

它將東境人鎖死在這片溫室中,但當真正的風暴來臨時,溫室中的花朵只會被無情摧殘。

反觀北境,巨魔的威脅雖然讓北境不堪其擾,但也幫助北境淬鍊出了一支恐怖至極的無敵鐵騎!

僅僅兩萬餘人的血騎軍,就能將諾大一個東境攪得天翻地覆。

尼科爾伯爵忽然感到一陣迷茫——東境未來的路,到底在哪?

“伯爵大人。”

沉思間,副官走了過來,手上提着尼科爾伯爵丟失的頭盔。

尼科爾伯爵嘆息一聲,接過自己的頭盔,卻沒有戴上,沉聲問道:“傷亡怎麼樣?”

“現在還沒有完成統計,不過據初步估算,恐怕有近三萬人死在了這一次血騎軍的衝擊中……”

尼科爾伯爵嘴角抽了抽,心中在滴血。

他也清楚,其實血騎軍僅僅一波衝鋒造成的傷亡不可能這麼大,更多的人恐怕是在逃命時相互踩踏致死的,還有不少人應該是驚恐之下當了逃兵,所以也就被記在了“死亡人數”中。

副官見尼科爾伯爵久久不語,便小聲地提醒道:

“伯爵大人,我們還是儘快入城吧,萬一血騎軍再殺回來……”

尼科爾伯爵這才如夢初醒,連聲道:“對對對,立刻傳令收攏軍隊,向白露城進發!”

“是!”

這道命令之下,領主聯軍反應極爲迅速,哪怕戰場還沒有打掃完畢,但他們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所有人的想法都是立刻進城,這輩子都不要在野外戰場上遇見血騎軍了。

……

“伯爵大人,這邊請。”

尼科爾伯爵跟在管家後面向白露堡內庭走去,低着頭想着待會兒見到聖普洛斯公爵時,到底該怎麼跟他解釋。

沉思間,尼科爾伯爵也沒有注意到城堡中瀰漫着的壓抑至極的氣氛。

來到公爵書房前,尼科爾伯爵整了整衣領,輕輕釦響木門。

“進來吧。”

聽到是公爵夫人的聲音,尼科爾伯爵也沒有在意,當即推門而入。

書房內有兩人,但除了公爵夫人之外,另外一人卻並不是尼科爾伯爵以爲的聖普洛斯公爵,而是伊凡·聖普洛斯。

尼科爾伯爵微微有些疑惑,但還是上前行禮問候。

哪怕這位伊凡並無爵位在身,只是聖普洛斯家族旁系出身的一名騎士,但尼科爾伯爵的態度也同樣恭敬。

因爲,伊凡騎士的哥哥——伊莫森·聖普洛斯,正是東境在元老院的執政官。

所以,伊凡騎士雖然實力平平,威望也一般,但卻是聖普洛斯家族中一位頗有分量的人物。

公爵夫人示意尼科爾伯爵入座,然後開口問道:“尼科爾伯爵,城外的情況怎麼樣?”

尼科爾伯爵面露尷尬,但也只好將城外的戰事情況大概彙報了一遍。

當然,這個過程中,他難免會避重就輕,爲自己找些開脫的理由,但無論他怎麼粉飾,也無法改變血騎軍衝潰領主聯軍軍陣,順利突圍的既定事實。

公爵夫人靜靜聽完尼科爾伯爵的講述,卻沒有責備,反而幫着開解道:

“尼科爾伯爵,這事確實不能怪你們。誰也沒想到血騎軍居然那麼果斷就選擇撤離,當時的情況下,誰也無法阻止一心想要突圍的血騎軍。”

“感謝您的理解!”尼科爾伯爵鬆了口氣,但隨即又問道,“不知公爵大人現在哪裡,這次無論我有什麼理由,總歸是打了一場敗仗,所以想當面祈求公爵大人的原諒。”

這話一出,場面頓時安靜了下來。

公爵夫人臉上滿是濃濃的悲痛之色,伊凡騎士也低下了頭,彷彿在默默哀悼。

尼科爾伯爵還一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以爲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但隨即,他就從公爵夫人口中聽到了一個駭人聽聞的消息:

“尼科爾伯爵,聖普洛斯公爵在霍爾莊園遭遇刺殺,恐怕已經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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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麼?”尼科爾伯爵張大了嘴巴,半晌沒緩過神來。

但隨即,他就立刻追問道:“聽您的意思,現在還不能確定公爵大人是否已經遇害?”

“據當時在場的穆法特騎士說,公爵被長槍刺穿了右胸,又被一把匕首刺中了心口……但因爲公爵被北境人帶走了,所以並不能確定他的生死。

不過……”

公爵夫人捂住了嘴巴,似乎無法控制自己的傷痛。

尼科爾伯爵大腦一片混亂,感覺像是天塌了一般。

這時,還是伊凡騎士開口勸道:“公爵夫人,伯爵大人,現在還不是悲痛的時候,血騎軍雖然暫且退去,但誰知道會不會捲土重來。

當務之急,是必須確定一位公爵繼承人,讓他來主持大局,穩定人心。”

“你說的對。”公爵夫人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然後轉頭看向尼科爾伯爵,問道:

“伯爵大人,您覺得由誰來繼承東境公爵之位,比較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