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
君無憂只知第一次遇見他時,那個孩子像小貓一樣的蜷縮在他的懷裡打着寒顫,嘴脣凍得青紫面色煞白。
明明是像泥巴地裡挖出來的孩子,難道就因爲他躺在那潔白無瑕的雪地之上,他就可以變得那般乾乾淨淨?
這像笑話?
但卻又是事實。
此時此刻這個躺在君無憂懷中如貓兒一般的孩子,是如玉一般的乾淨無瑕。
熠熠紅塵裡他們終將相遇,熠熠紅塵中男子俯身隨手一拾,卻想不到拾起的是一段流傳千古的紅塵絕戀。
花前月下,醉歡樓前,最終不過是一曲愛、恨、貪、嗔。
往事前塵中他說:
主人,若有來生歡兒再也不要當那低賤的男寵,歡兒要成爲你手中一把最爲鋒利的刀,可穿衣暖牀也可舞劍殺人。
哪怕他們說我是狗,我也會是一條最忠誠的狗。
而那年君無憂撿起他,是真的就因爲他像那年的梓兒一樣的可憐?
還是因爲他深知那寒冷的滋味兒,深知其實飢餓比死亡更加的可怕。
而那雪地之下明明是一個已經毫無聲息的人,卻是突然還魂一般出現了一抹勃勃生機。
君無憂心中便是這般自我安慰……
淨歡只知本是渾身疼痛到已是毫無知覺,可是沒想到一陣突然而來的冰寒令他渾身狠狠一顫,難道這便是陰間中的冰寒?
可卻像極了那年隆冬,醉歡樓前的雪地之上?
然後是熟悉的氣息,溫暖的懷抱以及陣陣冷香。
紅塵之中那人又是誰?
緩緩的睜開雙眼,神情瞬間呆住,這是直擊靈魂深處的震撼!
君無憂看着那小小的人兒,那漂亮的桃花眼中的呆愣與震驚以及逐漸恢復了那一絲絲的生氣,他未曾發現就連自己的心情也是逐漸的歡喜起來。
這個孩子一雙溫婉的桃花眼,但眼眸深處卻是藏着如野狼一般,兇殘、野性,更多的卻是足以讓人心驚肉跳的生存慾望。
污泥中的美玉。
這是多麼矛盾的存在呀……!
君無憂彷彿看到了當年的自己,那麼的純粹而美好。
心中閃電般掠過的想法,無論曾經他叫什麼但今後便叫淨歡便是。
看着眼前那還有些稚嫩的臉龐,淡漠卻帶着一絲絲笑容的男子,淨歡抑制不住的渾身顫抖。那人。
那人竟是他的主子!
而這四周熟悉的景緻就是當年他把他撿起之時的情景,難道?
難道他回來了?
回到了他們醉歡樓前相遇的時候了?
這一生可以好好的保護他?
可以無悔了?
兩行清淚緩緩從眼角滑落,渾身軟弱無力,但卻不停的往那溫暖的懷中蹭去。
這一刻從未敬仰過天地,也從未抱怨過天地的淨歡,此時此刻卻是那般真心實意的感謝上蒼,感謝這重來一次的機會。
看着那小小的精緻臉龐,君無憂淡淡開口:“淨歡……無論你曾經叫做什麼但今後你就叫淨歡可好?醉歡樓前,人生得以需盡歡,你是我最落魄之時也是最得意之時撿到的孩子。”
“可好?”
淨歡重重的點頭,非常想歡喜的答應,奈何舌頭早已是凍僵得說不出話來。
‘主人,我是你的淨歡,無論是一生一世還是生生世世我都是你的淨歡。’
看着這個乾乾淨淨的孩子,君無憂只覺得他是這世間最美好最純粹的一部分,在他面前他可以毫不猶豫的卸下所有的僞裝。
看着他,只想寵着他,給他最好的一切。
因爲當抱起他的那一刻,他覺得是那般的開心,彷彿陽光又回到了他的生活他的世界。
彷彿不再當心那些謀略,肩上不再揹負那些蘇家的百年大業,似乎又回到了人生之中最爲輕鬆的那幾年。
“淨歡當我的寵兒可好?給你最好的一切,溫暖的被褥,馨香可口的食物,成羣伺候着的僕從……?”
“可好?”
出乎君無憂的預料,懷中孩子給他的回答竟是堅定的搖頭,那是否定的答案。
然後艱澀的從他口中吐出幾個字。
殺手?
那個孩子竟然說他要當殺手?
這麼幹淨,這麼純粹,卻是又那般兇殘。
他又會成爲一個怎樣的殺手?
似乎是聽到了這世間最爲好笑的笑話,君無憂竟是瘋狂的笑了起來,他從未想過竟是這個答案……
難道這孩子是那邊派過來的人?
那麼這般的演技實在是……
眼眸深處寒光一閃而過,但最終君無憂選着相信這個乾淨到有些透明的孩子,也許因爲他的眼神和那年那小小的梓兒是那般的相像吧……
“主……主人這一生淨歡都會保護您,用生命保護您一生無憂!”
虛弱的話語。
不知爲何,這一刻,這個從未相信過任何人的男人,他信了,他深深的相信了。
這個小小的孩子會保護他,用生命保護他一生無憂。
心中那最爲柔軟的一塊地方再次被深深的觸動,暖心的有些酸楚……
七歲的孩童,十四歲的主子,一生與兩世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