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樂月自是不知道雍博文心裡在想些什麼,只以爲他在看風景,便搭話道:“大天師是第一次來杭府吧。”
“以前上大學的時候,趁暑假的時候來過一次。當時我和小芸姐兩個都是學生,兜裡沒有錢,找不起導遊,住不起賓館,只能自己揹着包,住小招待所,拿着旅遊地圖到處走,西湖十景倒是都看了。”
回想當年往事,雍博文很是感慨,其實仔細一想,也不過就是三年多前的事情,現在想來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只因爲經歷的事情太多的緣故,生生死死間,一天便比普通人一個月或許都要長。
水樂月笑道:“杭府可觀的景色可不止西湖十景,只是非得有個好的本地導遊才能玩得盡興,等大天師忙完了正事,若有時間,我可以帶你到處走走。”
“那可是太好了。不過就怕水乾事到時候沒有時間。”
雍博文這倒不是客套話,而是真怕水樂月沒有時間,做爲水音宮的大師姐,本來水音宮的日常瑣事都是她處理的,如今又當上了總理事會執行幹事,就算是有葉靜波當靠山,也不可能什麼事情都不做,尤其是葉靜波推她上這個位置,本來就是爲了讓她多做些事情以積累功績,爲更進一步做鋪墊的。
“那也沒關係,其實真要說起來,青若師妹就在大天師手下,完全可以爲大天師當導遊。小時候,師父對師妹管得極嚴,可師妹又愛玩,在家裡呆不住,所以就讓我和幾個師姐妹帶着她到處跑,倒也把杭府能玩的地方都玩了個通透。”水樂月兜了這麼一小圈,終於開始把話題帶到了自己的想要方向上,“我就是怕青若師妹回到水音宮就再也沒有機會出來,沒法子給大天師當導遊了。”
“怎麼會呢,青若可是我的秘書,就算葉宮主這麼久沒見,想她了,也不能留她太長時間,我這邊好多事情可都離不開她呢。”雍博文微笑着看着水樂月,“水乾事,對青若可是夠關心的,真是合格的師姐。”
水樂月的小心思被看穿,覺得雍博文的目光格外的亮,晃得她心裡不由得一陣亂跳,下意識低下頭,避開了那炯炯的目光,低聲道:“青若跟我的親妹妹一樣,我不希望她出什麼事情。只是,大天師你要是因爲這件事情得罪了師傅,不要緊嗎?”
“青若是我的員工,我帶她和林天昊過來見葉宮主,是表明自己的態度,可不是要在這件事情上給葉宮主賣好,這與我們之間的關係是兩回事,如果葉宮主非要混爲一談的話,那我也沒有辦法,沒了葉宮主的協助,我一樣會把調查進行下去。”雍博文語氣雖輕,但態度卻異常堅決,沒有絲毫妥協的意味。
畫面就定格在雍博文那張年輕飛揚的臉上。
坐在屏幕前的葉靜波冷笑道:“臭小子,你以爲你是魚承世嗎?在春城由你囂張也就算了,來了江南,在我水音宮的地頭,你還當是在春城嗎?”
葉大宮主以前沒有接觸過雍博文,對於雍博文的瞭解除了道聽途說,就只有那一段段的視頻,如今雍博文上門拜訪,她心裡沒底,便在水樂月身上安了微型的監控攝像頭,偷偷觀察雍博文與水樂月的交流,以此來判斷對雍博文采取什麼樣的態度。
歸根結底,葉靜波還是相當重視接替了魚承世位置的雍博文,希望可以把這個聯盟持續下去,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以前魚承世在的時候,過於強勢,在聯盟中處於絕對的主動地位,這讓葉靜波不爽已久,只不過魚承世勢力太強,又與舒香真的關係不清不楚,同駱雷是兄弟般的交情,任葉靜波如何不爽,也沒有任何辦法,既然捨不得這個聯盟帶來的好處,那也就只能受魚承世這份閒氣。
如今魚承世死了,雍博文上位,葉靜波琢磨着這聯盟四家裡算來算去,怎麼都是自己的實力最強,也該是換自己當話事人了,只是又怕雍博文年輕氣盛,若是處理不好,再影響聯盟的穩定性,所以纔會如此患得患失,以至於用了這般手段來了解雍博文,要不然以葉靜波一慣的行事風格,哪會在意來訪者是個什麼心理脾氣。
看到雍博文如此囂張,頗有些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意思,葉靜波甚是氣惱,暗想這還沒見面的,這傢伙就如此囂張跋扈,若是這次不能把他的氣焰打壓下去,那以後就別想在聯盟裡壓他一頭了,如今他位置初定,需要藉助聯盟力量的地方正是最多最大,也是打壓他的最好時機,若不然待他屁股坐穩,勢力漸強,再想打壓,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葉靜波思量片刻,終於拿定了主意,準備在言青若與林天昊這件事情痛下重手,一方面是教訓不聽話的女兒,另一方面也是藉此壓制雍博文的氣焰。
雍博文哪想到葉靜波堂堂水音宮主,江浙兩地土皇帝一般的人物,居然還會使用這種辦法來觀察自己,只是隨着心意把話出來,也不想搞什麼遮掩,這本就是他真心想法,就算是當着葉靜波本人的面,他也要這般說,私是私,公是公,他已經把態度擺出來了,如果葉靜波一定要用私事來影響公事,那麼他也不介意強硬回擊,甚要擺出聯盟破裂也在所不惜的架勢。
當然了,對於雍博文而言,聯盟破裂只有壞處沒有好處,只希望羅婉嵐對於葉靜波的判斷比較準確,不然的話也就只能眼見聯盟破裂了。
水樂月這些話,有些真心是她想說的,也有些是葉靜波授意說的,但對於她本心而言,也是希望言青若能逃過此劫,所以纔會在上車之前,冒着大風險,暫時關了監控,悄悄提醒言青若,如今與雍博文坐在一處,她自是不敢再關閉監控,但見雍博文的態度明確,心裡稍感放鬆,唯一希望的就是這位雍大天師真像傳說的那樣行事果斷,而且謀定後動,對如何應對葉靜波已經有了足夠完全的方案。
若是事情真有不妙的話,那就只能採取備用方案了。水樂月如是想。
水樂月與雍博文有一茬沒一茬的搭着話,沒用多久,車隊抵達西湖畔的水音宮山門。
說是山門,但實際卻完全沒有半點法師門派的影子。
車隊駛過電動大門,只見門柱上掛着牌子,上書一行大字,“江南影視娛樂公司”,進了院內,豪車衆多,往來的也都是俊男美女,看着倒是好生養眼。
水音宮藉着本派法術之力,在改革之初即成立影視娛樂公司,經過數十年打拼,已經成長爲國內娛樂業巨頭,葉靜波這個如今的掌舵人,雖然在普通人間名聲不顯,但在娛樂圈中卻有教母之稱,端得是捧誰誰紅,封誰誰死。
這江南影視娛樂便是水音宮在凡俗世界的馬甲,集影音動漫諸多娛樂項目爲一體,公司整體佔地上千畝,其間樓宇林立,既有各項目辦公樓,也有員工宿舍,又有食堂、影院、迪廳等休閒飲食場所,儼然一個獨立的小鎮般。
車隊駛過前院,又過了兩重門,方纔進到整個建築羣的核心地帶,這裡方是水音宮山門真正所在,門禁森嚴,穿着統一黑西服的門派低級弟子充當保安,車隊過來還是水樂月出了牌子方纔進入其中。
這水音宮根本要地由一組數十幢風格各異的小樓組成,充滿異國風情,人進其中,倒好似突然間離了江南水鄉,來到了歐風小鎮一般。
葉靜波在一幢名爲隱月的小樓裡接見了雍博文一行人。
充當保鏢的廣陽派弟子未被允許入內,只能呆在樓外,唯有潘漢易陪着雍博文進樓,言青若和林天昊提心吊膽地跟在雍博文身後。
葉靜波就坐在正中的太師椅上輕輕呷茶,看到水樂月引着雍博文等人進來,也未起身,只是端着茶杯,用審視的目光注視着大踏步走來的雍博文。
帶着私訂終身的小兩口,明明是很理虧的事情,可這位雍大天師卻不見半點心虛,這臉皮厚度倒也頗值稱讚。
水樂月搶先兩步,走到葉靜波身前,輕聲道:“師傅,雍大天師到了。”
葉靜波微微頷首,揚聲道:“雍大天師,一路辛苦了,請坐!”
這舉動其實頗爲無禮,以雍博文此時的身份地位實力,哪怕到了總會,副主席級別的也得出門迎接,就算是主席理事長這種頂級大佬,不用出門遠迎,見雍博文進門,也得起身迎接,可葉靜波倒好,大赤赤地連屁股都不擡一下,委實是倨傲得緊。
雍博文倒無所謂,覺得葉靜波怎麼也算是前輩,與魚承世是一輩的聯盟人物,如今自己接了魚承世進入這個聯盟,對前輩尊重一些也是理所應當,便衝葉靜波拱手——其實現在已經流行握手了,但葉靜波不站起來,雍博文也不可能跑過去到她椅子跟前伸手握——見禮,“見過葉宮主。”轉身隨便選了個側向的椅子坐了下來,倒是隨便自然。
只是跟在雍博文身後的潘漢易見此情景卻是不爽了。
說老實話,潘漢易這段時間跟在雍博文身旁,見多了人間法師,便越發得對人間這些法師瞧不起了,覺得這些人間法師委實都是些沒見過風雨的溫室花朵,跟自己這等身經百戰,從生死修羅場間殺出來的法師,根本就沒有任何可比性。
以往見過的那些法師不是被雍博文壓制得毫無脾氣,就是在雍博文面前畢恭畢敬不敢有絲毫張揚,所以潘漢易雖然瞧不起這些法師,卻也無所謂表現出來,但眼見着前面那女人態度如此囂張,完全不把雍博文放在眼裡,潘漢易登時便忍不住了。
雍博文那可是廣陽派的大恩主,如今廣陽派全派上下的大老闆,也是整個廣陽派身家性命之所繫,看不起雍博文,那把雍大天師當成寶貝捧在手心裡盯着生怕出點什麼意外的廣陽派置於何地?
潘漢易向來以維護廣陽派的利益爲己任。
所以他纔會在未能接任掌門位後,一直隱忍不發,反而認真指揮作戰,苦心維持;所以他纔會在洛楚易看起來一意孤行要把整個門派帶入死地的情況下奮起一擊,想要奪取掌門之位,帶領整個門派逃出昇天;所以他纔會在得知有希望逃離外域戰場後,第一個站出來支持洛楚意貌似瘋狂的計劃;所以他纔會在返回人間後,放棄在門派中的一切權力,跑來給雍博文當保鏢。
眼看着雍博文受辱,那就等於是廣陽派受辱,又是受到自己一慣看不起的人間法師的侮辱,潘漢易哪還忍得住,眼見着雍博文坐下,便冷哼一聲,跟着連走三步轉到了雍博文身後站定。
其時,他離着那椅子的位置頗遠,雍博文也走了十幾步纔過去,他卻只跨三步就直接出現在了雍博文身後,步子不甚大,輕飄飄邁出去,只是每落一步,地面便微微顫動一下,彷彿發生了一場輕微地震,樓外應聲傳來轟然倒塌之聲。
連落三步,地面震動三次,樓外響起三番倒塌之聲,譁亂人聲大作。
順窗看出去,卻見鄰近的三幢小樓倒塌,看起來好像被從天而降的巨足踩塌的一般,樓體粉碎,地面深陷,形成一個巨大的足印,被驚動的水音宮弟子亂轟轟地跑過來,慌張不知所措,倒是跟着雍博文來的那些廣陽弟子,依舊如釘子般站在樓門前,眼光都沒有往倒塌的小樓處掃一眼。
自家師叔的手段,大家自是很清楚的,這有什麼好瞧的。
葉靜波臉色鐵青,掃了潘漢易一眼,然後盯着雍博文,冷笑道:“雍大天師,真是好手段!”自是認爲這是雍博文在報復自己連站都不肯站起來的態度,以這小子一貫的行事手段來看,絕對是可能的。
潘漢易是跟雍博文來的,而且根據這段時間的情報,這個獨臂中年人在所有雍博文出現的場合都會緊跟着出現,儼然就是貼身保鏢,要說他這麼幹沒有雍博文的授意,葉靜波那是萬萬不信的。
雍博文還沒說話,就先背了個黑鍋,回頭看了潘漢易一眼,對他突然搞這麼一出,完全莫名其妙,潘漢易嘿嘿一笑,低聲道:“雍總,這女人一看就是吃硬不吃軟,不給她個下馬威,接下來就得讓她吃得死死的,有了這一手,我就不信她還敢讓藏在周圍的那幾十號人硬來!”說完,一伸手把一直拿在手中的小型掌上電腦遞到雍博文手中。這電腦遠程聯接着高空的偵察傀儡,偵察傀儡此刻就高懸於水音宮上空,以元氣雷達對整個水音宮進行掃描,並把掃描情況時時發送到這小電腦上。
從電腦屏幕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在水音宮這一地區,擁有金黃色元氣的法師數量格外密集,而最密集的卻是隱月樓周圍,密密麻麻的形成一個圓形,將整個小樓包圍其中,顯然是葉靜波預先埋伏下了人手,只等一聲令下就會衝出來,至於這些人的目標是誰,那自然不言而喻,反正不可能是雍博文就是了。
“這麼搞是不是太暴力了,傷到人命就不好收場了。”雍博文對潘漢易來這麼一手下馬威倒是無所謂,但真要搞出了人命,那葉靜波怎麼肯善罷甘休。
“我看着元氣雷達呢,選的是沒人的樓。”潘漢易指了指電腦屏幕,自打回到人間,接觸到了種類繁多的術法武器,潘漢易就一下子喜歡上了這些簡便易用的法器,現在他的劍匣裡除了有常用的巨劍外,裝的全是武器彈藥,有自動步槍,有破法手雷,有肩扛式火箭筒,簡直就是一座移動軍火庫。
雍博文這邊跟潘漢易低聲嘀咕兩句,葉靜波未能及時得到迴音,更是着惱,怒道:“原來雍大天師跑到我水音宮是來示威的,怎麼着,你在春城的威風沒有擺夠嗎?”
“葉宮主言重了,我怎麼敢跟您示威呢,真要把您惹惱了,一聲令下,這周圍埋伏的百十號精銳一擁而上,我們這幾個人可不夠他們羣毆的。”雍博文輕輕敲着椅旁的桌面,針鋒相對地道,“就是不知葉宮主這是什麼意思,我這大老遠跑來拜見您,您卻先埋伏下人手準備對付我,難道這就是水音宮的待客之道吧?”
其實雍博文心裡清楚,葉靜波埋伏的這些人手,大約是爲了對付言青若和林天昊,同時防止自己插手阻止的,但這當口自是要裝糊塗,硬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拉,不然的話可就不好解釋潘漢易那氣勢洶洶的下馬威了。
葉靜波倒是沒想到自己埋伏下的人手居然被一眼就瞧破了,倒是不由得對雍博文高看了幾眼,也不打話,放下茶杯,輕輕拍了拍,便見四下裡忽啦啦涌出幾十號人來,將這不小的會客廳擠得水泄不通。
潘漢易冷笑一聲,翻開劍匣蓋子,將手按在了露出的劍柄上,幾乎就在同一時間,站在門外的廣陽弟子整齊劃一地翻開劍匣蓋,按劍蓄勢,一時間殺氣盈然。
高空中的飛行偵察傀儡悄然無聲地在腹下伸出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隱月樓。
手消腫了,雖然還是很痛,但碼字沒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