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司彥不知道她想幹什麼,只好避免言多必失的場面。
她笑了笑,“既然你知道這些事,那就一定知道顧城做了多大的貢獻,之後又去了哪,現在怎麼樣,對麼?”
“……只是聽慕西城說應該回了華盛頓。”沐司彥很不確定的語調,“你也知道,這麼大一件事,幾乎全靠他的勢力,元氣大傷是必定的,他必須好好回去整頓生息,是不是?”
“所以你想告訴我,他當初繼任花了三年。這次整頓也得一兩年?”沐司玥順勢解讀。
沐司彥幾乎是硬着頭皮點了一下,“也許。”
可她定定的看着他,“哥,你們這樣騙我是不是不太好。”
他一下子擡頭看了她。
沐司玥原本只是隨意猜測,可是現在越看他的反應,心裡越是覺得害怕。
“如果你們不知道顧城的情況,怎麼會一句都不問關於他的事?”她輕輕蹙眉。
他還沒開口,又繼續道:“如果顧城現在的情況很樂觀,你們又怎麼會撮合我和慕西城?”
老沐都傷成那樣了,她實在不知道顧城當時身上揹負着多大的壓力,有多少刀劍指着他?
“……玥玥!”沐司彥見她這樣,有點急了,“你別多想,我們這不是看慕西城這人很不錯麼?”
沐司玥淡笑,“他是不錯,但你那麼喜歡顧城,怎麼就變了?”
他一時之間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跟她說下去,很明顯她的情緒已經不那麼穩定了。
片刻,見她自嘲的笑了笑,“知道麼?七七撮合我和慕西城的時候,我沒多少感覺,可是你轉變立場的時候,我有一種感覺……”
“感覺我就像是被人可憐的遺孀,只能憑藉家裡人的力量嫁出去……”她說着話,眉心緊了,胸口疼了疼。
她知道這樣的形容很不好,很不吉利,可她就是那麼感覺的,也正因爲這種感覺,她越來越慌,也越來越沉重。
沐司彥終於也皺了眉,“怎麼會!……玥玥,你不能這麼想。”
他們一直覺得她還是小時候的女孩,什麼都不懂,但已經不是了。
他起身抱了抱她,“不要亂想,如果媽和哥做的事讓你不舒服,那二哥道歉!以後只要你不想,咱都不提這件事,好麼?”
他明明答應了老媽說背後會勸她,但是這一轉頭,分分鐘就忘了。
沒辦法,從小看不得家裡唯一的女孩委屈。
雖然,那晚他煎熬了大半天,但此後,家裡人確實誰都沒再提關於她的感情,誰也不催。
當然,慕西城一直都在,甚至直接進了沐煌任職。
沐司彥雖然年輕力盛,但畢竟精力有限,身邊沒有個心意相通的人很難雷厲風行,這下剛好,慕西城正是他需要的。
也是因爲這樣,慕西城出現在御閣園的頻率很高。
沐司玥哪怕想用時間和距離作爲工具,慢慢拉開和慕西城之間的距離都不可能。
她只好每天都忙於工作,要求易木榮把所有要在榮京的工作都交給她。
但再怎麼樣,總會在晚餐桌上遇到慕西城的,她有時候無奈的想笑,感覺他應該叫沐西城了,比她還像家裡人。
這不,慕西城剛走進來,傭人便笑着幫他拿了包,“慕少爺回來了?”
不知道何時,給他的稱呼都親暱的變了,和彥哥哥他們一樣。
沐司玥在客廳端着水杯,聽到之後笑了笑。
慕西城已經往這邊走過來,熟稔的解掉領帶,目光落在她臉上,“這麼早?”
她笑了笑,“我哥呢?”
問完才發覺,當然是送蜜蜜去了,反正兩人很少一起回來。
果然,至少半小時後,他們都洗澡了,等着吃飯的時候,沐司彥才心情盪漾的從外邊進來。
晚餐和平時沒什麼差別。
直到慕西城放在桌旁的手機震動,一條很醒目的短訊進來。
沐司玥不是有意看的,只就那麼瞥了一眼,正好看到了:“祝慕先生生辰快樂!”
她愣了一下,擡眼看了慕西城,“……你今天生日?”
一下子,家裡人都在看着他。
慕西城只是勾脣,“我自己都沒留意。”
沐司彥看了他,“辦公室秘書看上你了?”
短訊的署名他看到了。
不過下一秒就轉移了重點,“生日還是要過的!哪能隨便就過去了?顯得我這個老闆不夠體恤!”
沐司玥基本插不上話,但她當然也希望慕西城過這個生日。
慕西城是真的不怎麼過生日,從小沒人在意一個這麼普通的日期。
因爲蛋糕之類的都沒有準備,沐司彥主張出去過的時候,坐在車上,她又不期然的想到了顧城,他說從小也是不怎麼過生日。
但她一直記得國外給他過生日的那一晚,很特別,想忘也忘不了。
他們真是何止一點半點的相似?
可是偏偏,她的心意那麼固執,除了顧城誰也不認,也許這就是緣分的微妙。
路上就訂了個包間,剛到會所,已經有人出來接,嘴裡都是恭敬的“沐總!”和“慕先生!”
那時候沐司玥才覺得,時間過得真的很快,快到可怕,所有人的社會地位都在變,身份也在變。
可是她似乎沒有?
因爲她不喝酒,只是過來跟着慶祝,所以去訂蛋糕一類的事,自然是她去做。
“記得順便帶個禮物!”沐司彥笑眯眯的提醒。
她笑了笑,轉身出門,當剛走幾步,慕西城就跟了出來。
“怎麼了?”她停了下來。
慕西城手裡拿着她的外套,“外邊冷。”
雖然都是在御宴庭,但是訂食物和蛋糕在另一棟樓,中間的天橋確實會有些涼。
她笑了笑,接了過來,“你回去吧。”
“有事打我電話,能聽見。”慕西城囑咐。
沐司玥也只是點了點頭,又聽他道:“我不需要禮物,別走遠了去折騰,晚上不安全。”
她有些無奈,因爲慕西城要這麼嘮叨確實罕見!
沒辦法,她只得開着玩笑,“我給你發紅包行了吧?不出去買東西。”
他還真是點了一下頭,總比讓她跑出去買東西強。
沐司玥只是說着玩,不過紅包也真的發了,但是禮物還是會補上的,等明天抽空去買。
她去訂蛋糕的間隙,彥哥哥不知道都邀請了些什麼人,回去的時候包廂裡已經很熱鬧了。
聽他們的稱呼,多數應該是沐煌的人,再加幾個“狐朋狗友”,這個臨時的生日宴也變得有聲有色了。
這固然好,但也說明他們倆今晚肯定要喝不少,所以她就老實的等着一會兒當司機就好。
慕西城是壽星,同事和朋友十分給面子,沒有拼命勸酒,但都沒少真誠的祝願,他也不可能一點不喝。
沐司玥不知道他的酒量,但是見他去了兩趟衛生間就知道大概是熬不住了。
她正打算着幫他推一推,他卻把她叫了出去。
“困麼?”在門口,慕西城稍微撐着牆壁,臉上稍微有些酒意,但和她說話的狀態是正常的。
沐司玥搖了搖頭,“你要是累了,就早點結束?”
他略微彎了一下嘴角,大概是真的半醉了的緣故,忽然就擡手撫了撫她側臉,“沒事!”
雖然隔着頭髮,可沐司玥整個人依舊怔愣着,就那麼看了他好幾秒。
以前顧城最喜歡用拇指摩她的臉頰,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個習慣,她也沒有特別在意,卻被慕西城這一個動作徹底喚起。
耳邊是慕西城繼續低沉的聲音:“困的話要個房間,你先去休息,結束了再叫你?”
她微仰着臉,回神後勉強笑了笑,“……不用。”
但慕西城堅持要了個小房間,避免她一直在那個包廂裡被吵鬧着頭疼,而他去了一趟衛生間後依舊回了包廂。
沐司玥一個人坐在房間裡,就算她剛剛又困又累,但是這會兒半點睡意都沒有。
吵鬧還好,此刻房間裡只有她一個人,那種極致的寂靜,把忽然鑽出來的念想無限放大,恨不得轉身就能看到那麼一張臉。
但她努力忍着,甚至很多次嘲笑自己,這點時間和距離都跨不過去,談什麼愛情?
他送的戒指依舊在食指套着,手機屏幕還是他那張擺拍似的經典,每一次,也只有這點東西去解相思。
她一直在牀邊坐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躺下去的,半條腿還在下邊耷拉着就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隱約覺得有人在叫她時,慕西城坐在牀邊,等着她睜眼反應了會兒,“醒了?”
沐司玥緩了緩,坐起來,“……幾點了?”
已經凌晨了。
“如果太累就在這兒住一晚?”慕西城道,擡手替她理了理凌亂的發。
她都看得出來慕西城真的喝了不少,腦子也不是特別清醒了,五官看起來有些疲憊。
可他一直都是,對着她的時候,怎麼都沒有對外界時的那股子淡漠,現在也一樣,很努力呈現最好的一面。
沐司玥笑了笑,“我去洗個臉就清醒了,你們在車上睡,我開車?”
說着話,腳已經落地,往洗漱間走。
慕西城坐在牀邊略微低眉,擡手按着太陽穴,緩解頭痛。
沐司玥出來的時候他依舊保持着那個動作,略微蹙了眉,“喝了很多麼?”
他倒是把手放下來了,聲線平平和和,“還好!”
她看着他起身,“我也去洗把臉。”
她點了點頭,在原地等着。
等他進去之後,又轉頭看了一眼他放在牀邊的西裝外套,順手先幫他哪好,一會兒直接走就行。
但他大概是隨手放的外套,不規整,她拿起來的時候正好拿反了捏着衣角,找了會兒才順到衣領上。
也是倒着拿的時間,一個東西掉出來落到牀邊,差點滾到地板上,她手快的接住了。
房間裡的光線不算亮如白晝,但他進來手開了一盞燈,至少她能看清手裡拿着的是戒指盒。
若是別的女孩子,明知道慕西城對自己有意,又在他兜裡掉出這樣的東西,既然不打算跟他,一定會放回去,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可那時候,沐司玥整個人都有些僵,她甚至沒有任何放回去的念頭,而是打開了盒子。
不因爲別的,只是那一個盒子,她很熟悉。
當初顧城直接把戒指強迫給她戴上,他的那一枚,也是光拿出一個戒指要她幫戴上,戒指盒子還是她後來無意間看到的。
只是兩眼也足夠記得住,因爲那是他千辛萬苦爲了她纔買到的。
打開盒子的那一瞬間,看着盒子裡安靜躺着的戒指,和她手上的一模一樣,只是不同尺寸。
她整個人狠狠怔在原地。
爲什麼,顧城的戒指,卻在慕西城身上?
一個人的東西,放在了另一個人手裡,而他始終未曾露面,有多少種可能?
她一下子腦子裡混亂一涌而來,莫名的開始害怕。
慕西城從裡頭出來時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只是靜靜的站在那兒,目光朝着他,卻看不出情緒。
知道他走近了,慕西城纔看到了她手心裡捏着的盒子,原本想伸過去拿外套的動作就在中途停了一下。
她擡頭,“爲什麼他的東西,會在你這兒?”
慕西城微醺的醉意在這個時候足以清醒大半,可眉峰卻是蹙着的。
他邁了一步,乾脆在牀邊坐了下來,略微擡眸看着立在面前的人,酒後的語調有點沉,但不至於模糊,“我說是顧城交給我的,你信麼?”
這樣的話,讓沐司玥一下子想到了當初她住院,慕西城說不讓他離開,而是一直照顧她,是顧城不讓他走,問她信不信。
一模一樣的語氣。
帶着一些自嘲,和無奈。
他要留在她身邊,還藉着顧城的囑託,不是很可笑麼?
但即便如此,他依舊數月如一日的陪她過來了,因爲這根本不在於顧城是否把她交給了他,這本該是他的心意。
沐司玥心口慌亂着,“不可能,這麼重要的東西,他怎麼會給你?”
慕西城看着她,她越是慌亂,甚至眼圈開始泛紅,他越是平靜而殘忍,忍了這麼久的事,終於正面提及。
“無論你信不信,這都是事實,他能把鑽戒給我,便是把你交給了我。”
慕西城笑了笑,“只是我想,拋開一切關於他的因素,憑自己去得到你,所以從未提及,看來並不成功。”
他這數月的努力,帶動她情緒的程度,還不如她看一眼顧城的戒指。
沐司玥聽完緊蹙眉,又諷刺的笑,“他憑什麼把我交給你?”
頓了幾秒,她纔敢問:“他到底去哪了?”
那麼重要的戒指,他不可能隨便交託給別人。
慕西城擡手按了按眉頭,好讓自己再清醒一些。
復而擡頭看了她,聲音裡透着幾分壓抑,“也許我比你更想知道……我整日帶着他交託的東西,那種沉重沒人能理解。”
他倒是寧願顧城回來,拿走他的戒指,收回他囑託照顧沐司玥的,好讓慕西城能坦然用自己的名義去照顧她。
他這樣的回答,讓沐司玥覺得呼吸都變得阻塞,“……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去了哪?”
想到這些日子,彥哥哥隻字不提顧城,家裡人下意識的撮合她和慕西城。
她只能想到那一個最糟糕的結局。
耳邊,響着慕西城低低的聲音:“當初是他親自護送你哥離開榮京,至於在什麼地方推舉你哥上位,只有他知道。”
所以新任總理事事上任成功,他的生死,卻無人知曉?
偏偏現在,連大哥的行蹤都沒人能過問,是麼?
沐司玥仰着臉,極力看清他的臉,“……你當初忽然離開,難道不是幫忙做這件事?”
否則當時爲什麼把她交給慕瑤照顧?
慕西城略微抿脣,點頭,“是。”
但他所能接觸的,絕對不是核心,核心事件,包括投票給沐司暔的人全都是顧城護送過去的,沒人知曉。
好一會兒,慕西城又道:“知道新任總理事事佔幾成投票率麼?”
六十點八,她清楚的記得這個數字,或者說,所有榮京市民幾乎都能隨口說出來。
慕西城道:“也許你不瞭解榮京形勢,你爸努力這麼久票數都是五十多,顧城能拉到六十已經是極限,而那零點八,更是他用命換來的。”
“沐先生在明處,都受了那麼重的傷,顧城身在暗處,別人下手只會更狠,但爲了那零點八,他親自跑了兩趟,路途遭遇了什麼沒人知道。”慕西城只知道這麼多了。
那零點八的票率出來的同時,顧城已經沒蹤跡了,大概連沐司暔都不清楚他是生是死。
顧城手裡的組織紀律嚴明,以自損八百的程度將投票人員全部護送回來後,統統沒了蹤跡,沒有人透漏顧城的狀況。
一個字都不透漏,便只能是最糟糕的情況。
許久,慕西城閉了閉目,“他給我送戒指的那晚,除了照顧你什麼都沒說,只是當時……戒指已經染了血。”
那就是讓慕西城數度心底沉重的緣故。
一個男人,在那樣的狀況,竟然想到的是把沾血的戒指,以及她交託給別人。
不是他寡情,正好相反,他該有多愛,才能做到這樣忍痛割愛,只願她好好過下去?
有那一枚戒指,他可以編很多理由獲取她的芳心,可他始終做不到,一直到今天。
“他說,只有我能照顧好你!”慕西城不知爲什麼,笑了笑,有些悲傷。
因爲他最清楚顧城在華盛頓時對他敵意,可竟然能做到這樣,還讓人怎麼心安理得的擁有她?
沐司玥胸口一下子痛得站不住,整個人所在牀邊,手心裡緊握着他的那枚戒指。
她的戒指都還沒從食指挪到無名指,他怎麼可以就這樣扔下她不管?當初是他逼她戴上的!
那是她親自給他戴上的戒指,他憑什麼摘下來給別人?!
好久,她哽咽着,模糊出聲:“這是我給他戴上的戒指,他無權自行處理……我收回!”
她要等他自己親自來取!
慕西城大概是想說什麼的,可她倔強而自我的弄了弄嘴角,“沒人知道他的行蹤,不代表世上沒了他這個人,不是麼?”
她甚至想說:“我沒嫁,他憑什麼死?以爲替老沐分憂,扶大哥上位就完了麼?”
當初是他逼着她跟他,欺負了她這麼多年,這一次就當她欺負他好了!
沐司玥笑了笑,只是那種笑,只讓人覺得痛。
她說:“我知道所有他愛去的地方,我會找到他的!最多不過千山萬里,甚至闖到他華盛頓的基地?”
房間裡一度寂靜着。
從凌晨一點多,一直到三點多,將近四點,兩個人都保持着那種姿勢。
------題外話------
不要覺得顧城就這麼託付很草率,他那個性格,如果不是覺得自己必死,肯定不會放棄,一人之力保一國之主沒人知道多兇險,覺得自己真的回不來,又沒機會跟她道別,這是能做到的極限,避免她孤獨終老……咳咳,當然,人家是男主,光環不是白掛的!(因爲最近審覈緣故,總理之類的職位名稱不讓用,只能改稱呼爲總理事,以後估計也不會再提及總統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