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她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竟來吻她。瞪着眼睛,猶自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麼。心裡莫名其妙,突然閃過一個極爲可怕的念頭:這人我不認識。

她認識的卓爾羣,是將她捧在手心含在嘴裡,她皺一下眉都會萬分緊張的男人,給她的感覺像情人、像父親、像哥哥,從來沒有這樣,是完完全全蛻變成了男人。而他竟然在吻她!他竟然在吻她!這……好吧,她承認小時候也曾主動親吻過他,可那完全與現在不同,那只是個單純的爲了獎勵他不去“尋花問柳”的獎品,沒有一丁點兒情慾的味道,沒有一丁點兒非分的想法,可現在他的吻,那樣炙熱狂野、那樣充滿佔有慾,呼吸輾轉間全是男人身上霸氣強悍的味道,她受了驚,忽地用力推開他迅速地撤退到沙發一角,結結巴巴地質問:

“你你你你你……你幹什麼!”

他身體突然受力,冷不丁向右一斜,慢悠悠地爬起身來,嘴角帶着一絲譏誚戲謔的笑,只是那漆黑的眼眸,幽深陰沉、忽明忽滅地閃爍着攝人的火光。

他萬料不到她竟然這樣推開自己。這惡作劇似的吻也叫他看清了一個早該看清的事實:

小孩子的話的確不能信!

他曾經這樣勸服過自己的:她還小,所以所有的承諾熱愛都不能信。可他內心裡,卻仍然願意她的固執任性、她的傷心難過的確都是因爲愛着自己沒錯。

可現在她竟然這樣嫌惡、這樣堅決地推開了自己!她到底,還是變了心。因而站起身來,幽幽一聲長嘆,提步往樓上走去。

她一直飛奔到車裡纔敢停下。用力吸一口氣,這才驚覺自己手心裡居然緊張得全是汗,手捂住胸口,心也“噗通噗通”跳個不停。一時懊惱,想自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明明日思夜想盼他回來,他此刻真在眼前,反而看來看去,怎麼也不像夢裡那人了!

到醫院的時候俊軒已在門外守着。二十二歲的年紀,身姿筆挺,一身黑色的阿瑪尼西裝裹住略微瘦削的身軀,舉手投足之間沉着穩健。他此刻站在陽光底下看見她來,微微扯開嘴角笑了一笑,迎上去道:

“還好還好,你終於來了,老爺子看不見你,死活不肯吃飯!”

她有些內疚地笑了一笑,擡眼看他,五官少有的端正俊秀,麪皮白皙,薄薄的嘴巴總是緊緊閉着,眉頭深鎖,就算笑着神色之間也難掩落寞。

他其實在電話這頭早已聽出了異樣,不用想也能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卓爾羣沒回來她已整日如坐鍼氈,如今舊情人碰面,難免會有一番糾纏。

他對她一向開明,六年以來她飽受煎熬,他也未必比她好過。想起六年前的那個下午,她就那樣絕望無助地倒在自己面前,那畫面像是一出啞劇,女主角悲痛欲絕,男主角卻只能躲在人羣裡無聲地落淚。

他們相處的方式都極安靜,她對着他的時候,總是微微笑着,話也不多,仿似他若不問,她便沒有任何可以對着他講。他六年來無數次地想要問她:

還在等他嗎?你還在等着他嗎?可她提都不提,他反而不知如何開口。

他們誰也沒有說過將來,甚至他們的關係,也從來沒有隻字片語確定。一切都隨着他爺爺,他爺爺說他們是情人他們便是情人,他爺爺說他們應該結婚那好吧他們就去結婚。他們在外人面前永遠都是形影不離,琴瑟和諧,好像不用開口就能知道彼此需要,每一個眼神都是含情脈脈。

只有他知道,她和自己之間的關係,就好比太陽和月亮,雖同處一片浩瀚宇宙,可他用盡了一切力氣追逐,卻只能在離她幾十萬公尺的遠方徘徊。

他伸出手去環住她腰部,頭抵在她肩窩,突然鼓着嘴巴抱怨:

“爺爺今天又問,你到底什麼時候纔要嫁給我,他已經等得望眼欲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