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熟悉的眼，他熟悉的鼻子，他熟悉的嘴，他熟悉的頭髮，顧林夕手不自由的擡起，往前伸撫上面前這個人的秀髮，半晌薄脣輕啓：“好久不見。”
聲音暗啞得厲害，就像不屬於顧林夕的嗓音。
“念恩，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長胖了，看起來不再那麼瘦。
好久不見，更漂亮了，看起來生活得很好和很幸福。
好久不見，你總是讓我每見你一次就多愛你一點。
每天多愛一點，十幾年，積攢了多少愛，只有他自己清楚。
淚水不自覺從姜念恩眼角流下，姜念恩望着那隻搭在她發上的手，以前，這隻手就是這樣喜歡輕輕拍打她的頭。
姜念恩點着頭：“嗯，好久不見。”
兩個人，這般對望沒有多餘的反應。
顧林夕希望，時間就如此停止，雖然不能擁抱，卻能永遠注視，這樣他的念恩是沒有離開他的。
“我有話和你說。”姜念恩哽咽着聲。
顧林夕全身一顫，連手都在顫抖，留戀的收回手。
跑車上，慕亦卿坐在駕駛位置，雙手捏緊方向盤面色鐵青，灰褐色的眸子緊緊盯着對面姜念恩和顧林夕一言一行，直至門被關緊背影完全消失在眼底才收回視線，慕亦卿臉色十分難看。
能怎麼辦，說好不插手的。
……
走到客廳，姜念恩一眼便看見地上的空酒瓶，不由的皺眉，顧林夕很少應酬，很少喝酒。視線轉到顧林夕身上，襯衣上有很多皺褶，上邊三個鈕釦打開，頭髮凌亂，她也很少看見這樣的顧林夕，他從來都着裝整齊，以完美的姿態出現在視線眼裡。
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有時候會很自卑，害怕因爲自己影響他完美的形象。
而姜念恩不知道的是，顧林夕所有的完美全都爲展現給她，每一次都要以最佳的狀態出現在她面前，這樣他在她的心裡一定是最好的。
“你喝了這麼多酒，我去給你倒鹽水醒酒。”
“我沒醉。”姜念恩的手被顧林夕緊緊拉住。
姜念恩垂眼盯着被拉住的手，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不自覺的縮了縮手指。
感覺到姜念恩的拘束，顧林夕心一陣痛，以前，他牽着她是多麼正常自然的動作。
以前，她會經常勾住他的脖子撒嬌，會自然的直接坐上他大腿，也會墊着腳親吻他的脣……是啊，都是以前了。
顧林夕艱難的擠出笑：“我一直在找你。”
她當然知道他在找她，姜念恩眼底布着愧疚：“夕，對不起，是我太自私，只顧着自己根本不顧忌你的感受。”
“我說過我不喜歡聽你說對不起。”那樣感覺陌生，感覺是外人，念恩怎麼可能是外人。
顧林夕嘴角噙着淺淺的笑，身上一時間像散發着一圈淡淡銀光，是那種熟悉的溫柔。
“對不起，對不起……”此時此刻她只能重複這三個字。
不要再對她好，不要再用那種溫柔的眼神看着她，不要再說不想聽她說對不起的話，只會讓她更愧疚，讓她覺得下輩子下下輩子做牛做馬都還不清。
姜念恩眼裡蒙上一層薄霧，視線變得模糊：“夕，你打我罵我……”
“念恩，如果當初我不給你絕對的自由，你的每一件事我都調查得清清楚楚，每一件事我都和你計較，那我一定知道你離家出走的原因，不，那
你就不會離家出走，你會一直在我身邊，我把你綁得牢牢的，那現在我們一定是在顧家，你還是那個學做菜永遠學不會，把家裡所有人捉弄一遍又一遍，覺得只要我喜歡別人喜不喜歡你都無所謂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念恩。”
“如果我們不是在顧家，那也一定是我帶你來的英國，然後你會把所有你喜歡的東西全都帶回去，就算看到街上路人拿着的東西很喜歡你也想盡辦法得到一個一模一樣的，得不到就耍小孩子脾氣，一哭二鬧三上吊，然後我會帶你去買英國最好吃的冰淇淋，巧克力味和草莓味，然後你就不會哭了。”
話落，顧林夕邁出腳走開，很快又回到姜念恩面前，手裡拿着兩盒冰淇淋：“是巧克力味和草莓味的。”
姜念恩沒有去接冰淇淋，側頭用嘴咬住手指不讓自己哭出來。
顧林夕舉着冰淇淋半天，視線掃向姜念恩小腹，目光僵了一下很快又勾起笑：“我忘了，你肚子裡有寶寶……”頓了頓聲：“不能吃太多冷的食物。”
“你……知道了?!”姜念恩感覺得到自己聲音在顫抖，
“嗯，知道了。”顧林夕說話聲音很輕和：“都不知道了。”
姜念恩全身緊繃，全都知道了就意味着知道她愛上慕亦卿了，知道她和慕亦卿有了共同的孩子，她現在住在慕亦卿家裡等着談婚論嫁……所所有有和慕亦卿有關而不是涉及他世界的事他都知道了。
從決定來這裡開始，一路上她都在想她該如何開口提及那些發生的事，現在她不用親口說出，心情卻比之前沉重，像一大塊石頭壓在胸口叫她喘不過氣。難受至極。
是她傻，離家出走從他身邊離開。
是她不信任，把他推開。
她一次一次遠離他的世界，一次一次傷他的心，結果呢，本該受老天懲罰的人找到真愛了，善良的人卻……姜念恩很害怕這種感覺，她寧願自己捱上千刀。
“夕，我……”
“什麼都不用說，我明白的。”顧林夕很平靜，嘴角還揚着笑：“只要你開心，我什麼都願意。”
他其實該回去的，他還想見她一面而已。
不是因爲心存期待，他只是捨不得就這麼從此陌路。
他是不甘心自己守護了這麼多年最珍惜的寶貝被人搶走，可她和別人在一起很幸福，他沒有任何理由說服自己去把她搶回來，心不在了，留着人只會造就她的不幸福。
更何況，搶得回來嗎?
是的，他想通了，只是一下午的時間，他想得透透徹徹。
顧林夕，從來都是以姜念恩幸福爲幸福，以姜念恩的開心爲開心。
他不會是她追逐幸福的絆腳石，只要是姜念恩想要的，他費盡心思都會讓她得到，更何況現在只是讓他退一步，只是從擁有退到默默深愛。
心，還是隻爲一個人留着，就足夠了。
爲什麼有一種如果從來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想從來沒有遇到過顧林夕，從來沒有被他愛過寵溺過的想法，姜念恩，你真狠，你真的沒心沒肺，你看看你把一個這樣傾城的男人害得不淺。
姜念恩捂着胸口，沒有這麼痛過，慢慢蹲下身體蜷縮在一起，眼淚嘩啦啦劃過臉頰，滑落脖頸：“姜念恩，你是混蛋，王八蛋，你根本不是人!”
“姜念恩，你怎麼這麼壞，全世界沒有比你更壞的人。”姜念恩哽咽着不斷責罵自己。
顧林夕彎下膝蓋單膝跪在姜念恩面前：“我有一個心願。”
姜念恩茫然着擡起頭，對上顧林夕深邃的黑眸，心裡一顫
，那裡面是滿滿的愛。
顧林夕把手放進褲袋裡，緩緩掏出一個方形盒子立在兩個人中間：“從你十八歲那年起，我就準備了，只是到現在都沒有機會親手爲你戴上。”顧林夕頓了頓聲，俊臉一閃而過的酸澀：“你說過，戒指不能隨便送人，但我只想送給你，我這輩子最愛唯愛的女孩。”
“我不想你忘記有一個人他永遠不會改變對你的愛，他對你的愛只會增不會減，到他離開世界那一刻。”顧林夕輕輕翻開方形蓋：“我知道以後會有一個男人替你戴上另一顆屬於你的戒指，但念恩我想你接受，這是我唯一的心願。”
將來，他會給另外一個女孩戴上戒指，但那枚戒指沒有裝着他的心。
姜念恩凝視盒子裡的鑽戒，鑲的鑽不大，卻切割精美。顫抖着手接過方形盒，把戒指拿起握在手心：“夕，在我心裡，所有人都比不上你。”特殊的存在。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他還是那個恆久如一愛姜念恩的顧林夕。
姜念恩突然擡起雙手反手將脖子上的項鍊拿下，擡眸看一眼顧林夕又低下頭，手裡緊握的戒指被掛在項鍊上，埋下頭：“幫我戴上。”
顧林夕小心翼翼接過項鍊，手指有些許發顫，他親手把戒指爲她戴上了……
摸着脖子前的戒指，姜念恩終於擠出一抹笑，眼淚婆娑嘴角卻揚着，顧林夕也笑了起來，眼裡染着一層薄霧。
水晶燈下，兩個人相視而笑，明亮的笑縈繞心頭，無法消磨。
……
顧林夕站在二樓的窗前，黑眸凝視窗外，他看到了遠處停放的跑車，他看見他的念恩正往那邊走，正一點一點的朝那邊走。
就這樣看着她離開，消失在燈光裡，放她去迎接自己的曙光，就可以了。
跑車飛逝消失在眼底，顧林夕還望着那個方向，一直站了很久，久到他覺得天快亮了。
他沒有睡覺，而是打開了電視。
一個人太安靜，應該有點聲音來陪他。
“你有沒有聽見，
寂寞的聲音悄悄在蔓延，
它住進我們之間，
消耗着我和你的永遠，
你有沒有聽見，
思念的呼喚傳遍每條街，
就算你走的再遠，
累了回頭我就在你的身邊。”
念恩，如果巴黎不快樂，就回到我身邊?恩，如果以後你幸福，不要忘記我在等你。
顧林夕靠在沙發上，伴隨歌聲他想到了很多。
比如，在某個下雨天他看到一個小女孩蜷縮着身體可憐的躲在牆角，全身溼透明明無助卻倔強的瞪着眼睛。
他把小女孩帶回了家。
從此他愛上了下雨天，因爲他撿到了寶貝。
比如，女孩生日送給他的音樂盒。是那種可以錄聲音的音樂盒。
裡面有一句“生日快樂”，還有稚嫩的笑聲。
一個音樂盒，他修修補補很多次。
比如，冰箱裡放滿了草莓味和巧克力味的冰淇淋，還有，密集櫻桃蛋糕。
比如，我有夕哥哥喜歡，爲什麼還要別人喜歡我?
比如，我永遠不會離開夕哥哥。
那一天，在街角雨路，你我初初相遇，可能你我之間註定會這麼錯過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