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夜七轉過身,看着已經沸騰了的水,又擡手看了看手背。
她皮膚本就白皙,雖然不是特別燙,但也已經見紅了,皺了皺眉,不太疼,反倒心裡難受。
伸手關了電,整個別墅瞬間寂靜下來。
她在廚房站了會兒,方纔一步一步往外走,差不多過了半個鐘頭,她纔給沐寒聲打電話。
“迪小姐還好吧?”她靠在沙發上,聲音很淡,但也透着關心。
沐寒聲剛到一會兒,看了她的傷口狀況,“還好,刀尖扎到腳背了,流了不少血。”
傅夜七皺了皺眉,那應該是比較嚴重了,“那你多陪陪她吧,我沒事。”
通常女人特意說自己沒事,心裡就是有事的,只是她自己都沒發現。
掛掉的電話,安靜的呆了會兒,她能理解沐寒聲微朋友極度焦急,卻想到了她受傷時,他也那樣的緊張。
原本以爲,他的這種緊張只屬於她一個人,忽然發覺不是。
她忽然笑了一下,傅夜七,你真的不適合矯情,關心朋友很正常。
放下電話,她直接上樓去了,專注於一件事會越來越難受。
點開郵件,看着趙霖轉發過來的東西,試着搜索那個公司名,果然一片空白。
迪雅君的公司叫什麼呢?她好像從來沒聽沐寒聲提過。
抱着樓上的座機,給宋沫打了個電話,“宋沫,我想讓你查查當年項目爲什麼會被轉購,我想知道原因,你能追蹤麼?”
其實她知道,這或許不符合職業規則,畢竟項目是別人的了,要追蹤,就刺探了別人的商業隱私。
宋沫嘻嘻笑了一下,“我早就想到了,現在還沒出結果,還想以後給你一個驚喜呢!”說罷,宋沫捂着話筒,“話說嫂子,我這好像不太道德誒,要是以後被人逮了,找莊處管用麼?”
傅夜七忍不住笑了,“你找莊處沒用就找沐寒聲啊,找他絕對沒錯。”
他和迪雅君關係好成什麼樣,不過一個項目,如果沒有黑幕,何懼別人挖掘?
“對哦!”宋沫含糊着一句,嘴裡還嚼着東西,“嫂子,我們在夜市,你來麼?”
她抿脣溫笑,“太晚了,你們也早點回去休息!”
說實話,她忽然覺得自己真的不年輕了,看看宋沫,兩天夜以繼日的工作,居然還能跑到夜市去!
看宋沫掛了電話,徐米看着她,“怎麼樣,讓查?”
宋沫點頭。
不過徐米皺了皺眉,“沫沫,我聽說那個項目當初讓傅天元拿下了,事態所逼,他還承諾了投資商高出正常百分之二十的回報率,結果項目一眨眼成別人的了,傅氏負債上億,傅董就跳樓了……你說這項目要是沒問題還好,要是有問題,你可千萬當心,商道上什麼人都有的。”
宋沫笑眯眯的,“怕什麼,我好歹從軍營出來的!”
“也對,你還有萬能的師父呢!”徐米打趣。
……
醫院裡,沐寒聲站在一旁,迪雅君在牀上側坐着。
“我都說了沒事的,你非要過來,就一個口子而已,幾天就好了,你還是快回去吧!”迪雅君微微皺眉,對着一旁的男人。
沐寒聲神色很淡,“不礙事,你先住一晚,不行搬回御閣園,我陪陪你。”
“傅小姐那邊……?”迪雅君略有遲疑,略微歉意。
沐寒聲搖了搖頭。
好一會兒,沐寒聲忽然看着她,“你說的那個項目,投資人是誰?”
迪雅君沒想到他會這麼問,一時間安靜的看着他。
“唐尹芝?”因爲迪雅君不說話,沐寒聲低低的補了一句,是猜測,但是肯定的語調。
“你知道?”迪雅君忽然擡頭。
男人眉目微動,他知道,也是剛剛知道,妻子說蘇夫人逼她放棄項目。
“唐尹芝是蘇曜的母親,你不會不知道。”這一次沐寒聲用的完全肯定的調子,“蘇曜和夜七的關係,你該也是清楚的。”
迪雅君皺了皺眉,卻擡眸直視着他,“Haven,你想說什麼?”
沐寒聲眉目微垂,似乎盯着腳尖斟酌着什麼。
最終,他的語調不同於對別人的冷淡,雖屬無奈,但還是帶了溫和,“雅君,想動搖她地位的人太多了,沒有一個會成功,我不希望你走到那個行列,你也沒那個必要,明白麼?”
迪雅君的神色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那是被平淡的言語傷到了。
良久,她才低低的一句:“我並非刻意,只是也沒有主動拒絕罷了,只要你幸福,我有分寸。”
當初唐尹芝找她,迪雅君也沒想到,她甚至到現在都不明白唐尹芝的動機,但於她來說,並無壞處,就答應了。
好一會兒,沐寒聲直截的說:“你不瞭解她,就算你讓唐尹芝在她和蘇曜之間怎麼攪,她都不可能因爲愧疚而選擇蘇曜。”
雖然沐寒聲從來不自信她愛他,但他知道她不會胡來。
迪雅君輕輕的咬脣,“你是不是以爲,我腳上的傷,也是我故意的?”
沐寒聲神色溫淡,“別多想。”
她笑了笑,沒辦法不多想,曾經的沐寒聲跟她說話不會這樣的。
終究是緣分弄人。
病房裡安安靜靜的,迪雅君纔看了他,“你這麼過來了,傅小姐會難受的,即便她不
姐會難受的,即便她不說,所以,你真的打算在這兒陪我?”
同爲女人,她很瞭解。
沐寒聲薄脣淡淡的抿着,沉默良久,最終幾不可聞的笑了一下,“你不是準備弄夜宵麼?我去給你買一份。”
不等迪雅君說話,他已經走了出去。
出了醫院,沐寒聲給傅夜七打電話。
但是那邊的人沒接。
傅夜七把手機放在了沙發上,人卻在二樓,等她下去看到未接時,抿了抿脣,沒回復,只發了一條短訊,“睡着了。”
沐寒聲盯着那三字安靜的看了好久,最終只回了一句:“晚安。”
她看到那兩個字了,但久久沒能入睡。
……
第二天一早,沐寒聲從醫院離開,開着她的車去傅宅,但宅子一片安靜。
電話裡,她溫婉的聲音:“我已經出門了,蘇曜過來接我,車你先放着吧。”
聽到‘蘇曜’兩個字,沐寒聲不免蹙了一下眉,卻沒多說,“好。”
蘇曜載着她從傅宅到了傅氏,下車前提了一句:“我的回程推遲了,怕你應付不來。”
傅夜七愣了一下,“不都定好了麼?”
蘇曜只是溫和的笑,半開玩笑,“我走了,蘇夫人在爲難你怎麼辦?”
蘇曜和他母親的感情雖然不好,但自小也沒少聽自己母親的光輝事蹟,有些事,她會不擇手段的去達到目的,所以他不放心。
她看了他一會兒,“謝謝!”
“謝什麼?”蘇曜倒是當真了,好以整暇的看着她,非要個所以然似的。
把她逗得一笑,“都謝!”
他幫了她很多,支持了很多,不是一兩句能說清楚的。
“午餐和晚餐時間我先預約了,行嗎?”在她轉身時,蘇曜問了一句。
她挑了挑眉,“爲什麼?”
“不然你自己做飯麼?”蘇曜溫和的聲音,輕挑着音調,顯然有點鄙夷她的廚藝。
弄得她抿了抿脣,想起了昨晚差點殃及的手背,皺了皺眉。
“有事?”蘇曜把她的皺眉當做不情願了。
她擡眸,搖了搖頭,“沒有!”
蘇曜已經下了車,繞過去給她開門,“上去吧!”
看着她進了傅氏的門,蘇曜的神色才恢復,淡淡的,凝重的。
車子沒走,他把手機貼在耳邊,“還沒找到她?”
“得廢些時間,不好找,蘇先生。”
“她本人不願意見我也可以,把我的問題帶到。”蘇曜溫沉的聲音。
當年的項目出問題,作爲上一任傅氏老總,傅孟孟必定知道一些內幕,可惜當下找她真是難。
掛了電話,車子緩緩駛離傅氏大廈,結果又一個電話進來。
“蘇先生,夫人新購了一臺車。”
按說要人看着她有何不妥舉動,應該不包括這個,但蘇曜隨口一句:“車牌號記下來。”
“好,您還有別的吩咐麼?”
“她見過什麼人,都留意着。”蘇曜簡單的一句,一手扶着方向盤轉了彎。
後來蘇曜聽說了,蘇夫人見過沐寒聲。
這還是沐寒聲主動的。
唐尹芝看着當初那個不過十歲的小男孩,以一種君臨的矜貴望着她,不禁笑了笑。
“沐先生約我,想必不會是爲你母打抱不平吧?”蘇夫人放下包,一如既往那副端雅的笑。
沐寒聲目光淡薄,漫不經心,“若是那樣,找我也該找蘇曜。”
她話裡刻意帶刺,什麼不好提什麼,他也懂得掐着七寸走,年近六十,想必把蘇曜看得重。
果然,蘇夫人臉色變了變。
沐寒聲薄脣淡淡的勾了一下,“我不喜歡玩遊戲蘇夫人。”
所以,她還是老老實實最好。
蘇夫人笑了笑,“難得沐家居然會出一個你。”
“否則就沒有今天的沐煌了,是麼?”沐寒聲輕巧涼薄的將話接了過去,笑得似有若無。
蘇夫人雙手微微緊握盯着他,好像錯覺他似乎能把人看穿。
“蘇夫人對項目很有研究?”沐寒聲又問,一手悠悠的擺弄茶具。
對面的女人似乎不想回答。
“或者我想問問,這次夜七手裡的項目,有什麼地方讓蘇夫人感興趣?”沐寒聲很有耐心,一點不怕浪費時間。
但是蘇夫人不想多說,他也不逼問,意思卻很清楚,“她的東西,我一般習慣雙手奉上,哪怕不讓她得到,去搶的人也只能是我。”
沐寒聲笑了笑,對什麼人用什麼話,“一個人只活一世,要攪弄兩世渾水,不可能。”
蘇夫人皺起了眉,那雙曾經風華的眼裡涌着細浪。
沐寒聲依舊悠悠淡淡的,“你上過哪張牀,我都一清二楚,你老了,他們也老了,以爲榮京真還是他們的天下?”他略微眯起眸子,“奉勸你蘇夫人,看在老太太愧疚蘇曜而放了你的份上,別再攪弄,我可不是老太太。”
沐寒聲離開時,接到田幀的電話,說她已經把迪雅君接回去了。
“接回去就好,該吃什麼營養餐,你看着照顧好。”他對着田幀說。
“先生不回來?”田幀聽出了他的意思。
沐寒聲‘嗯’了一句。
開着車往傅宅走,這個時間,時間已經不早了,她或許回去了。
但是
但是車子到了傅宅,沐寒聲略微蹙眉。
“回家了麼?”他低低的嗓音。
她那頭的背景卻有些吵,“我在機場……”
“機場?”她的話還沒說下去,沐寒聲瞬時接了過來,臉色沉了沉,“去哪?”
馬上就是登機時間,蘇曜已經把她的行李拿走,她只好先把電話打完,“我先去意大利,走得有點急……”
“是挺急,我若不問,你是不是就這麼走了?”沐寒聲的語氣越來越冷。
這種事,放在誰身上都不太好受,至少她該知會一聲,也就免了他白跑一趟。
不,他該生氣好像不是這件事,沐寒聲單手叉腰,立在車邊。
“跟蘇曜?”他問。
“嗯。”她也回得簡潔。
男人扯了扯嘴角,“我怎麼聽你說,最近不走?”
傅夜七發現他拗上了,也沒多想一句:“我這不是說了走得急麼?”
發現自己的語氣不太好,她又抿了抿脣,“沐寒聲,我真的有事,馬上就登機了,先不說了,行嗎?”
“我要說不行呢?”他的語調其實很淡,低低的嗓音幾乎都沒有起伏。
可她聽得出他不高興。
只聽他繼續問了一句:“是我昨晚扔下你去看雅君,所以你生氣?”
傅夜七皺了皺眉,她承認心裡不舒服,但還沒到要刻意去生氣的地步。
“我今天很忙,真的走得突然。”
“那就是生氣了。”她的不直接回答,讓沐寒聲得出一個結果,“蘇曜母子倆左一個右一個,挺會挑時間。”
她的眉頭緊了點,蘇曜在不遠處擡起手腕點了點腕錶,提醒她抓緊時間,她無奈的點頭。
“跟蘇曜沒關係,你別把氣撒到他身上。”她說完又覺得語氣太硬,“算了,你怎麼認爲都行,就當我生氣,反正我也的確介意了,有事等我到了那邊再說吧……”
“生氣?”沐寒聲轉身上車,“好,我現在就去機場,今晚我陪你,哪也不去。”
她閉了閉眼,這人怎麼忽然這麼軸?
“沐寒聲,這不是你陪不陪我的問題,我現在是有事,你別鬧了,我過兩天就回來。”她已經很好聲好氣了。
男人沉默片刻,“你走吧。”
這反倒讓她心裡一堵,“沐寒聲,你別這樣,迪雅君受了傷,你正好多照顧她,不用分心我這兒,我也正好有事忙……”
“有那麼生氣?”他忽然打斷。
他是不是把她的話當反話了?推他照顧迪雅君去?
傅夜七吁了口氣,他執拗起來,即便只是淡薄的口吻,別人也頂不過,只好不負責任的一句:“是,我很生氣行麼?所以就算不忙,忘了通知你就走很正常,畢竟你跟我現在什麼關係都沒有,我哪能做什麼都立刻想到你,哪怕想到了也不能辦得周全,你就能保證時刻以我爲先?最簡單的,迪雅君一出現,你就會甩下我不是麼?好了,我掛了,再見。”
一來她沒電了,二來蘇曜都開始急了,她直接關機往前走。
她今天真的忙了一天,連給手機充電的時間都沒有,中途是想起過沐寒聲,但想到他正照顧迪雅君,也就作罷了。
所以他的理解,也不算全錯。
上了飛機,重重的呼氣,柔眉微微蹙眉。
另一頭的沐寒聲卻捏着電話沒了動靜,握着方向盤的手骨節微現。
一聲不吭的走很正常,他跟她什麼關係都沒有?
還再見?
她跟他說再見?
這似乎還是頭一次。
沐寒聲一張臉冷得幽邃,忍了摔手機的衝動,車子驟然掉頭離開。
飛機上。
“我不清楚如果沐寒聲知道我去查迪雅君的公司,會怎麼看我。”畢竟他們的關係那麼鐵,鐵到讓人嫉妒。
蘇曜溫和的看了看她,“又不是犯法,你沒有錯。”
不過是探一探當年的項目,有何不可?
“緊張的話,我跟你一起去。”蘇曜微微側首,原本的計劃是她一個人過去。
“別,意大利那邊的事,你已經擱淺太多了。”她淡淡的歉意。
蘇曜一笑,“你當真以爲我答應了蘇夫人回去處理事務,就一定回去?”
不然呢?她愕然的看他。
蘇曜笑了笑,“還是我陪你去吧,別出個什麼事,我不好跟沐寒聲交代。”
“你跟他交代什麼?”她略微撇嘴。
蘇曜挑眉,“吵架了?”
她沒說話,不想多提。
後來的旅程,蘇曜大概說了迪雅君的公司性質,他和沐寒聲的朋友圈,也算是另類的舊識。
所以,她知道迪雅君的公司,和傅氏有諸多業務相似區域,這樣一想心裡舒服些。
飛得時間久了,她開始犯困。
迷糊間,重現了登機前和沐寒聲不太愉快的對話,因爲情緒而沒有任何技術含量,卻讓人皺眉。
到最後居然聽着沐寒聲通過聽筒對她怒吼,不准她走。
猛然驚醒,卻是蘇曜在碰她的肩,喚着她的名,見她眯起眼,才問:“餓不餓?”
她想了想,下午沒吃飯,這兒供應夜宵?
不等她清醒,蘇曜無奈的對着空姐點了一份給她。
她腦子裡還回蕩着沐寒聲的低吼,也許是很生氣了,弄得她心裡也不舒服。
……
英國這地方,她說熟不熟,但也不陌生,蘇曜倒是比她熟悉。
憑藉兩人曾經的身份結下的人脈,雖然結果不一定可觀,但至少能見到想見的人。
時間過去太久,當年在工商機構的人早已垂暮,要回憶都很難,所以她直接找在任者。
“我們的來意很簡單,畢竟那個項目在跨國例子中最典型,我想借鑑幾分,甚至與貴方尋求類似合作。”她說得不緊不慢,直接點明。
那人多次看了她,她依舊溫婉得體,毫不迴避。
榮京的國際地位是不容小覷的,能合作,誰也不會放過機會。
但那人還是謹慎了一句:“兩位要的信息,我可以查閱,但資料不能給。”
她淡笑,“非常感謝!”
能得到信息已經足夠了。
那晚她和蘇曜請客。
蘇曜中途出去接了一個電話,回來時臉色不太對。
她注意到了,但席上沒有問,等回去時,才斟酌了會兒,問:“怎麼了嗎?”
蘇曜轉頭,舒服的五官有些沉,“蘇夫人,曾經跟過這個項目。”
她一時不言,哪個項目?
猛地,她擰了眉,十九年前的項目?
“你怎麼知道?”她似乎想要求證,又因不想傷害和蘇曜有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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