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詔獄,京城中人只要聽到這個名字,都會不自禁的打個寒顫,因爲這個名字代表着殘酷、血腥和死亡,只要和這個名字扯上關係的事,就絕對沒有好事。不過錦衣衛詔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進去的,一般只有那些官員犯罪時,纔會被押入詔獄,普通人犯罪最多隻能進順天府大牢。
詔獄古已有之,不過在很多時候並不是指實體的監獄,而是指皇帝下詔書才能讓犯人入獄的案子,不過在明朝之時,伴隨着錦衣衛這個特殊部門的出現,他們奉皇帝之命監察百官,逮捕的也都是犯案的官員,所以他們的錦衣衛私獄也就被稱爲詔獄。
錦衣衛屬於皇帝的私軍,獨立於國家政體之外,詔獄自然也不受任何國家部門的監管,而是直屬於皇帝,不過歷代大明皇帝哪有空閒去管一個小小的詔獄,於是詔獄幾乎不受任何的監管,這也導致詔獄之中黑暗無比,進入其中的犯人幾乎沒有活着出來的希望。
也正是詔獄的兇名赫赫,所以無論你在朝堂上多麼風光,只要進到這裡,那就得老老實實的呆着,否則詔獄裡剝皮、拔舌、斷脊等各種殘酷的刑可不是吃素的。
不過凡事總有個例外,自從劉謹被抓進詔獄之中後,非但沒有老實,反而天天在牢房之中怒罵不已,滿朝文武幾乎全都被他痛罵一遍,楊一清和張永這兩個直接導致他倒臺的兇手更是被他罵的狗血淋頭,至於李東陽和楊廷和等人,同樣也是他痛罵的重點對象。
對於劉謹的痛罵,詔獄中的錦衣衛也很是頭痛,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進了詔獄還如此囂張的人,若是換做別人的話,恐怕早就被他們大刑伺候了。不過劉謹可不是一般人。之前的兩位錦衣衛指揮使張採和石文義都是劉謹的手下,他們這些人說起來也都算是劉謹的人,雖然隨着劉謹的倒臺。張採和石文義也都被押入詔獄,但他們的餘威猶在。普通的錦衣衛不但不敢動他們,反而還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今天晚飯之後,劉謹依然和往常一樣開罵,看守的錦衣衛也都已經摸清規律了,知道劉謹早中晚三餐後,肯定會弔着尖利的嗓子罵上一陣,他們爲了讓自己的耳根清靜。因此很多人都自覺的離劉謹的牢房遠一些。
“張永,你這個只會耍幾分蠻力的武夫,當初要不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灑家早就把你發配鳳陽守皇陵了。可是你竟然勾結外臣整治咱家,遲早有一天你也會遭到同樣的報應……”
劉謹雖然年老,但尖利的嗓音卻極具穿透性,在空曠的詔獄中久久迴盪,那些看守的錦衣衛都躲開了。但是劉謹旁邊牢房裡的囚犯卻無法躲開,這些人也都是劉謹以前的同黨,現在想勸又不敢勸,只得一個個捂着耳朵縮在牢房角落的稻草裡。
剛吃過飯的劉謹中氣十足,一連罵了近一個時辰。而且都不帶重樣的。不過就在劉謹正罵的起勁時,忽然詔獄的大門一開,一個身穿錦衣衛官服的年輕人走了進來,只見這個二十多歲,身材高大健壯,長相也十分俊美,只是雙目過於狹長,使得他在看人之時總像是眯着眼睛,同時也給人一種陰險的印象。
這個雙目狹長的年輕人正是剛剛升任爲錦衣衛指揮使的錢寧,錢寧本不姓錢,只是他小時候被一位姓錢的太監收養,所以才改姓爲錢,之後蒙恩爲成錦衣衛百戶,接着成爲正德皇帝的心腹並升任千戶,雖然明面上是劉謹的手下,但實際上卻直接聽命於正德皇帝,而且在劉謹倒臺後,立刻就被提拔爲錦衣衛指揮使,掌管着詔獄。
看到錢寧進來,劉謹立刻不再罵別人,而是指着錢寧開始怒罵,畢竟別人或許怕錢寧,但他可是不怕,哪怕現在他的性命掌握在錢寧手中,他也依然照罵不誤。
不過對於劉謹的怒罵,錢寧卻是不屑的笑了笑,然後好像是沒聽見一般,指揮着手下的人把劉謹旁邊牢房中的犯人全都轉移走,因爲一會有人要來見劉謹,他又不希望別人聽到他和劉謹的談話,因此只能將那些犯人轉移。
劉謹看到錢寧不理自己,而且還把旁邊牢房的犯人都送走了,這讓他先是一驚,但緊接着臉上則露出狂喜的表情,當下也不再罵人,而是整了整身上的囚衣,同時把凌亂的頭髮攏了一下,使自己看起來不至於太過狼狽。
很快周圍的犯人被轉移一空,然後錢寧親自跑出去稟報,不一會的功夫,就見錢寧陪着正德皇帝走進詔獄,只是當朱厚照走進來時,卻不禁皺了下眉,因爲詔獄中無處不在的潮溼和腐臭氣息讓他感覺很不適應。
只見正德皇帝在錢寧的指引下來到劉謹的牢房前,這時其它的無關人等全都退了下去,正德身邊只跟着錢寧和谷大用兩。而當劉謹見到他時,立刻十分激動的撲到牢房前的柵欄上,雙膝跪地淚流滿面道:“陛下,您終於來看老奴了,老奴冤枉啊!”
對於的喊冤,朱厚照卻表現的十分平靜,只見他揮手讓錢寧把牢門打開,然後走進牢房之中,身後的谷大用急忙搬了把椅子,等到正德皇帝坐下來後,這纔開口對劉謹道:“劉謹,你站起來吧!”
聽到朱厚照沒有像以前那樣稱自己爲劉伴伴,這讓劉謹心中恐怕,當下聲音顫抖着道:“老……老奴不敢,請陛下恕罪!”
“哼,現在你知道自己有罪了?”朱厚照忽然臉色一冷,目光咄咄的盯着劉謹問道。
感受到皇帝陛下話中的寒意,劉謹禁不住身形一顫,不過還是強自辯道:“陛下,老奴冤枉啊,張永和楊一清爲了給老奴定罪,給老奴編造了不少的罪狀,其它的不說,光是老奴造反這一條,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老奴對陛下的忠心天日可見,而且老奴身爲太監,全都仗着陛下的權勢,哪裡有可能造反?”
沒想到朱厚照聽到劉謹的這些話時,卻是輕輕的搖了搖頭道:“劉謹,怎麼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張永給你編造的那些罪狀朕早就心知肚明,無非就是想要讓你無法翻身罷了,但是朕最後卻還是全都準了,換句話說,你的那些罪行全都出自朕的授意!”
“轟~”劉謹這時只感覺自己的腦子裡像是被雷電劈中一般,雖然之前他也有過這方面的猜想,但是直到現在正德皇帝親口承認是他要整治自己,這讓劉謹一時間還是無法接受。而看到劉謹那副即震驚又可憐的樣子,正德身後的錢寧和谷大用都露出幾分嘲諷之色。
“陛……陛下,老奴這些年可全都是按照您的吩咐,把那些朝中的老臣清理一空,使得朝中再無人敢對陛下所爲指手劃腳,而且兢兢業業的處理朝政,從不敢有半分懈怠,爲何陛下要……要……”
劉謹說到最後時,情緒也顯得十分激動,當初朱厚照剛登基之時,朝中有謝遷、劉健和李東陽這三位顧命大臣,一切朝政都由他們三人共同主持,而正德手中卻沒有什麼實權,這自然使得正德十分不滿,於是就支持以劉謹爲首的八虎奪權,最終把謝遷這些老臣全都趕出朝堂,帝國大權再次落入皇帝之手,但是因爲正德自己貪玩,所以才把朝政大權交給劉謹,別人都說劉謹專權,其實真正的原因卻在於正德。
不過對於劉謹的話,正德卻是冷哼一聲道:“不錯,當初的確是朕讓你排擠掉謝遷等人,而且你也做的不錯,也正是因爲這樣,朕才放心的把朝政交給你打理,可是朕讓你打理朝政,卻沒讓你排除異己,作威作福,更沒讓你結黨營私、納賄自肥!”
正德說到這裡好像也有些生氣,只見他從椅子上猛然站起來,大步走到劉謹的面前指着他道:“你自己看看你這些年做的事情,整個朝堂之上竟然成了你的一言堂,任何敢於違逆你的人,全都遭到你的打擊報復,要麼被殺要麼被貶,別人更是稱你爲立地皇帝,整個天下只有一個皇帝,若你是皇帝,那朕是什麼?”
劉謹聽完朱厚照的這些怒罵,額頭上也一下子佈滿了冷汗,他不是個笨蛋,否則也不可能權傾朝野,不過之前他卻被手中的權力矇蔽了雙眼,做事也太過囂張高調,竟然沒想到自己已經觸到了帝王的逆鱗。
“陛下,老……老奴知罪了!”劉謹呆愣半晌,最後終於一臉死灰的說道,他現在終於明白,自己這次恐怕真的是死路一條了。
朱厚照也是個十分重感情的人,當他看到劉謹一臉絕望的樣子,也不禁想起以前自己在東宮時,全靠劉謹這些人的陪伴,這讓他心中一軟,當下開口道:“劉謹,你放心的去吧,不過朕不是絕情之人,你大哥的孩子朕會讓人送走的,絕對不會讓你們談家絕後!”
劉謹本來姓談,後來入宮後才改姓劉。現在劉謹聽到正德讓自己安心上路的話,心情忽然平靜起來,當下只見他向正德深施一禮道:“謝陛下仁慈,奴婢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