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周玄業對着這個黑洞,究竟看見了什麼,整個人竟然一下子就頹廢了許多,還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活不了多久?他是在指什麼?
我問完,周玄業卻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只是坐在原地,但他的目光卻再也沒有去看那個古怪的黑洞,似乎有些閃躲似的。而此刻,我離這黑洞雖然只有幾步之遙,看了幾眼,卻也並沒有任何異狀。
這玩意兒黑漆漆如同一團沉墨,燈光透不進去,也不知是個地洞,還是別的什麼東西。不過,看周玄業現在這情形,他肯定是不會再往上湊了,雖然不知道他剛纔所謂的看見,究竟是看見了什麼,但我心裡反而鬆了口氣。
此刻,見他坐在原地,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我不由得提醒他;“這裡不是發呆的地方,有什麼,先出去了再說。”
周玄業聞言看了我能一眼,牛頭不對馬嘴的說道:“我真的錯了嗎。”與其說是在問我,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
“錯?”我道:“你做錯的地方太多了,你是指哪一件事?不管哪一件,咱們都留着以後說,現在別在這兒了,這黑洞我看着就瘮的慌。”
周玄業絲毫不理會我的苦口婆心,聞言嘴角突然扭曲了一下,我幾乎懷疑他是不是又要人格分裂了,緊接着,便聽他道:“如果你無意間,害死了自己身邊最重要的人,不是一個,而是很多個……所有人都被你害死了。有一天,你突然知道可以救活他們的辦法,你回去做嗎?”
我頓了一下,心裡琢磨着周玄業所說的他們是誰?若說周玄禮是被他害死的,他心存愧疚,我還能理解,可這個‘他們’,範圍就很廣了。
只是這會兒,我沒有太多時間深想,便道;“能力之內,我會想辦法救,但世間的事,有可爲,有可不爲;可以利己,但不該損他人。”
周玄業聞言,神情平靜了下來,旋即嗤笑了一下,道;“我問你這個問題,真是白問了。我怕怎麼忘了,你是六親無緣,朋友無靠,兄弟隔牆,你怎麼會理解我這麼做的用意。如果有辦法讓傅安擺脫鬼體,超生極樂,但需要你去害一個人,你也不願意嗎?”
我道:“當然不願意,做人應該要學會接受現實,傅安已經是鬼體,人死燈滅,我怎麼能爲了強求它而去害人。”
周玄業目光斜斜的看着我,神情有些不對勁,旋即,他又笑了一下,笑容中有些鄙夷:“它原本是因爲執念太深,所以變爲鬼魂,是有超生機會的。你忘了,當初是你爲了自保,所以才按照我的方法將它收服爲小鬼,它不能超生,可是你害的。你現在居然大義凜然說什麼不能強求。嘖……師兄說的沒錯,白眼狼一條。”
我頓時噎住了,下意識的說道:“當時的情況,只能那樣,我不僅是在自救,也是在救它……”面對着周玄業鄙夷的目光,我後面的辯解有些說不下去了。
見我沉默,周玄業纔將目光看向那個古怪的黑洞,神情古怪:“你把一切都分的這麼清楚,不過是因爲,你和它沒有一起長大的兄弟之情。你可憐它、收留它、覺得它和你同病相憐,但你從來沒有想過救它……你不能讓你自己的良心過不去,爲了讓你自己心安理得,你在犧牲它。”
“我沒有!”
“有沒有,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我被他盯的,心裡竟然有些發虛。
我不禁自問,難道我真的如同周玄業嘴裡所形容的那樣?我在犧牲傅安嗎?可它本來就是個死人,就是一隻小鬼,我當初收服它,也是在救它,是被逼的。
爲什麼這話從周玄業嘴裡一說,我就裡外不是人了?
深深吸了口氣,我覺得自己不能被周玄業帶歪了,於是道:“我說不過你,我不想跟你爭。”
周玄業道:“如果你真的有理,又怎麼會說不過。”
我怒了:“你他媽的,在這個地方說這些有意思嗎?你要救周玄禮,你要害多少人,我蘇天顧沒有那個本事,當不了大俠,所以也沒有阻攔你的意思。你跟我過不去幹什麼?行,你要在這兒待着是吧?大爺我不伺候了!你愛怎麼樣怎麼樣吧!”
說完,我轉身往回走,但只走了幾步,我那點兒威風就歇菜了。
衝動是魔鬼,但有時候,人能衝動一回,也是一件很爽快的事。
大概因爲我註定不是個爽快人,所以才轉身走了幾步,我衝動的大腦就迅速冷靜下來。這不知該說是優點還是缺點,聽說太理智的人活的會比較痛苦。
我不能走、不能意氣用事。
這裡有陰鬼,來時的路上,又有我們弄不懂的石牆,還有那些人手一樣的東西。
此刻,我們沒有回頭路走。
我們必須在一個小時內出去,經過周玄業之前那一番折騰,時間約莫已經過去了二十來分鐘,我們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爲什麼我就不能衝動一些呢?
我腦子裡閃過這個念頭,身體卻聽從理智的指揮,走到了周玄業旁邊,道:“繞過這個黑洞,我們去其他地方看看,早點兒找到出路,否則我們就完了。”
周狐狸慢悠悠的理了理髒兮兮的衣服,彷彿之前的事兒就跟沒發生過一眼,瞟了那黑洞一眼,點頭道;“走吧,去前面看看。”
我們立刻打算從那黑洞遠處繞過去,畢竟這片區域位置比較大,地勢平坦,繞過去非常容易。
很快,探照燈的光線中,人骨就漸漸便的稀疏起來,似乎已經到了這個羣葬地的邊界了,燈光的盡頭處,出現了黑黝黝的石壁,和之前那些花花綠綠,如同活物的石牆完全不一樣。
這種黝黑的顏色,還有經歷歲月所打磨出的棱角,顯示它只是一面普通的石壁。
然而,在石壁和我們所處的位置間,卻有一道明顯是人工挖掘出來的溝渠。
這溝渠很寬,但卻並不深,站在邊緣處往下一看,這坑中的情形,卻是讓人駭然。
只見這坑裡,跪了很多人,皆穿着大紅色的衣袍,排列整齊,背對我們,面朝溝渠對面的石壁而跪。燈光打過去,這些跪着的人赤衣蓬髮,雖然看不見臉,但在這種陰森森的環境中,卻如同在等待我們的厲鬼一樣。
乍一看見坑裡密密麻麻跪着一片紅衣屍體,別提多驚悚了。
得虧我這膽兒已經練肥了,擱三年前,估計得嚇的雙腿發軟,一屁股坐地上去。
嚥了口水,我道;“這些……這些又是什麼玩意兒?”
周玄業卻是很鎮定,不僅仔細觀察着坑裡的紅衣屍,而且還左右移動探照燈,想看的更全面。
隨着燈光的移動,只見這溝渠兩端很長,也不知延伸到何處,其間密密麻麻,盡是這種着大紅衣袍的跪屍,情形詭異之極。
我問完,周玄業說道:“是巫。”
像是知道我不明白,他有接着說;“巫,爲萬法之源,戰國時期,巫鬼之術盛行,祭祀繁瑣,你看,這些赤袍,是古時候巫服的一種,還有他們頭頂插着的翎羽。”
我道:“這些都是古時候的巫師術士?那、那他們怎麼集體跪在這兒?哦,我知道了!這地方是且人的羣葬地,但人分三六九等,這個溝渠,是專門用來葬巫的,肯定是這樣!”我覺得自己的這個猜測十有。
但周玄業卻搖頭,道:“巫有巫的葬法,但絕對不是這種方法,你看他們的衣着和動作,像不像正在祭祀?”
我大着膽子,仔細看了片刻,看久了到不覺得陰森恐怖,反而有種肅穆之感,不由道:“確實有點兒像。難不成,他們就和那九個楚國將領一樣,是被抓來祭祀的?”
周玄業道:“如果是且人俘虜的楚巫,就不會着如此華服了。”
他說到衣服,我便覺得有些奇怪,道:“這些衣服,都兩千多年了,至今如同新衣,色彩豔麗,真是難得。”
周玄業煞風景的說道:“反常者,必爲妖。”說話間,他將探照燈的燈光打直了,直接打到了對面的石壁上。只見那石壁上,有一條人工開鑿的石階,蜿蜒而上,我們順着石階的走勢將燈光往上打,卻高深不可見,也看不到上方是個什麼情況。
但此刻,我們沒有別的路可走了,周玄業晃了晃探照燈,道:“就從那兒上去。”
我指了指溝渠裡的這些赤衣屍,道:“我們,就從這溝渠裡到對面去?”
周玄業恢復了‘正常’,笑道:“不然你飛過去?走吧,趕緊回去,把他們接過來。”
所謂的他們,是指小三、小四、眼鏡兒以及我們的裝備。
小三和小四在經過那個古怪的黑洞周圍時就會受到干擾,所以我們還得繞路。疾步趕回去後,只見煉屍還在原地盡職盡責的看守,眼鏡兒則躺在原位置,至於是死是活亦或是被陰鬼衝的缺魂少魄,瘋癲失常,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