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打算爬起來往回走,一擡頭,猛然看見了王澤海等人彷彿見了鬼的表情。他們看着我身後,眼睛瞪大,周玄業甚至倒抽了一口涼氣,大叫:“天顧,別回頭,快上來!”
我身後……有什麼?
這一瞬間,一股涼森森的感覺從我背後升起來,那種感覺,和當時被黃耀祖纏上時的感覺很像。我忽然想起來林迴雪說過的話,陰屍毒會降低人身上的陽氣,最易招惹到不乾淨的東西,難不成……
該死的,過了這麼久,莫非我身上的陰屍毒還沒有去除乾淨?
此刻,我能感覺到自己身後肯定是有什麼東西的,但是周玄業讓我別回頭,所以我只能僵着脖子繼續往前爬。便在這時,我感覺到自己肩膀上,猛然搭上了一個冰冷冰冷的東西。
似乎是一支人手。
我不敢轉頭,只用眼角的餘光去瞥,但肩膀上卻空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周玄業的神情凝重起來,迅速去翻自己的裝備包,看樣子是想找些法器出來幫我一把。其實,周玄業的專業是煉屍走屍,在抓鬼這方面還真不在行。之前被紅毛捏碎的那面古懷八卦鏡,已經是周玄業最厲害的法器了。
雖然我知道不能回頭,但黃緒卻不知道,他試圖來拉我,結果一回頭,立刻露出驚恐的神色,猛地發出一聲大叫,腳下一個不穩,便直接朝着我倒了下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正是說的這種情況,我被韓緒一撲,兩人當即滾做一團,咕嚕嚕的往沙丘下滾。黃沙在滾動間直往口鼻裡竄,搞得我們連張嘴睜眼都不行。
我心裡只覺得一涼,心說這下鐵定完了。
下一刻,滾落的勢頭猛然一頓,我感覺自己滾到了一個稍微平整下的地方。由於眼睛裡進了沙子,因此睜開眼時,眼中澀痛難擋,眼淚濛濛,一時也看不清周圍的環境。
我聽人說,如果被沙塵迷了眼,那麼立時吐一口口水便能好。這會兒眼睛實在難受,我便試了一試,吐完便聽韓緒大叫一聲;“下雨了。”
囧……
我知道自己八成吐他身上去了,當即沒吭聲。
別說,這土辦法還真有用,吐完後我便覺得眼睛沒那麼難受了,視線也跟着清晰起來。
目光所及之處,到處都是黑壓壓的,只有遠處才偶爾有一點微光,周圍的一切,都處於一種黑暗之中。我擡頭往上看,去看我之前滾下來的沙丘,但這會兒,哪裡還看得見沙丘,連譚刃等人的身影都看不見了。
按理說,即便我這裡沒有光,看不見周圍的環境,但上方的譚刃等人,他們手裡是拿着強力探照燈的,我肯定可以看見他們。然而現在,我和韓緒,就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樣,完全和其餘人失聯了。
我坐在原地,摸出打火機點燃。
打火機是塑料的那種,幾秒鐘就會發燙,不能點太久。
就着這打火機的微光,我發現我和韓緒此刻所處的地方,是一條狹窄的‘街道’,果然,我們跌入了鬼市裡。
現在該怎麼辦?
不等我理清思路,韓緒已經開始害怕了,苦着臉一副快哭的樣子,嘴裡喊着要找姐姐。我心中苦笑,心想要不是你,我們能跌入這鬼城裡嗎?但我自然不好去責怪一個智力有問題的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帶你去找姐姐,不許哭,你要是不聽話,就再也見不到她了知道嗎?”
韓緒聞言,憋住眼淚狠狠點頭,站起身準備跟我去找姐姐。
就在這時,打火機有些發燙了,我不得不鬆開手讓它‘休息’,一瞬間,周圍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中,韓緒很害怕,攥住了我的衣袖,道:“豬天顧,好黑啊,打火機。”
我道:“打火機要休息。”
他道:“我的打火機不用休息。”說話間,便聽呲的一聲響,火光重新亮了起來。我一愣,看向韓緒手裡的東西。那是一款戶外防風打火機,而且德國進口的那一種。據我所知,這打火機大概得一千來塊,和塑料打火機不同,這種打火機全是純銅的,可以一直燃燒到沒汽油爲之。
看了看我手裡一塊錢買的塑料打火機,我忽然覺得心情有點憂傷。
我道:“你姐給你買的?”
韓緒點了點頭。
我道:“我也想要這麼個姐。”
韓緒頓時緊張起來,警惕的盯着我:“姐姐是我一個人的,你不準搶。你和我搶姐姐,我再也不跟你做朋友了。”說完,遠離我兩步,生怕我要搶他的打火機。
我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一時間到沒那麼害怕了,說道:“誰要跟你做朋友,我要做你姐夫。”當然,這話我是隨口一說逗他的,大概是人都有這麼一種惡趣味,‘欺負’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人,會有種奇特的快感。
韓緒聞言,幾乎要哭了,我心裡有些過意不去,連忙道:“跟你鬧着玩的,還當真了,不準哭,再哭不帶你找姐姐了。”韓緒憋着兩泡眼淚吸了吸鼻子。
緊接着,我們倆開始尋找出路。
關於鬼市這個東西,我唯一的瞭解就是在《聊齋》的小說裡,據說,它在接近天明時,就會自己消失,而誤入鬼市的人,如果天明之前,不能從裡面出來,就永遠也出不來了。
從這個說法可以看出,即便是無意間走入了鬼市,也是有機會出去的,只是我們得抓緊時間。我摸出手機,打算看一看上面的時間,但手機已經沒電了。
你問我爲什麼不看手錶?
不好意思,一來買不起,一塊稍微好些的表少說也得一千塊,在進事務所工作前,我每個月兩千來塊的工資,一直是屬於月光族,當然,小朋友戴的那種二十塊錢的米老鼠除外;二來我一直覺得用手機看時間挺方便的,不過現在我有些後悔了。
“該死的,到底幾點了現在。”正拿着手機自言自語,忽然間,一隻手伸到了我眼前,手上戴着一款明晃晃的帝舵,上面的指針,正指向凌晨兩點。
手錶的主人韓緒正‘天真無邪’的看着我,我深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不要仇富,不要仇富,但最終還是忍不住,反正他姐不在,欺負一下也沒關係吧?於是我在他後腦勺來了一下,道:“多管閒事。”
韓緒縮回手,嘀咕道:“是你問我幾點的嘛。”
我道:“那你直接告訴我時間就行了,把袖子挽着這麼高做什麼,非要秀一秀你的手錶嗎。”如果我沒記錯,這款手錶應該在兩萬塊左右,深深傷害了我這個貧困人士的心臟。
韓緒無辜的說道:“可是我不認識。”
“…………”看不懂還戴手錶?有姐姐真幸福……
我決定不跟他扯了,再扯下去只會打擊自己。不過說實話,這小子雖然麻煩,但我其實挺喜歡他的,他雖然智力有問題,但有什麼念頭都寫在臉上,心裡沒有那麼多小九九,更不會有什麼齷齪心思。相反,那些所謂的正常人,你永遠看不透他們在想什麼,表面上是笑着的,心裡誰知道呢?
我小時候,曾經有一次差點兒被領養的經歷,但對方覺得我年紀稍微大了,至今我還記得他們夫妻二人商議的話:“六歲了,應該記事了,養不熟。以後老了能指望他養老嗎?”
其實,福利院的孩子和那些被拐賣的孩子不同,那些被拐賣小孩子不是自願離開父母的,長大後知道自己的身世,很多都會去尋親。而我們不一樣,我們大多數是沒有親人的,更大多數是主動被親人拋棄的。
我們又怎麼會想着去尋找拋棄自己的所謂親人?
所以福利院的孩子大多知道一個道理:生母不如養母重,可惜,那些來領養的人,永遠想不到這一點。
前一刻還笑着摸我頭誇我可愛的人,轉過一個走廊,就只剩下兩個背影了。
最後他們抱走了一個嬰兒。
我甩開這些念頭,拍了拍韓緒的肩膀,接過他手裡的打火機,道:“牽住我的衣服,跟緊別丟了。”緊接着,我開始帶着韓緒尋找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