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呆被凍住,整個人就那麼沉在了裂縫底部,他擡頭一看,可以看到瞌睡蟲正遊在自己上方,彷彿沒看見自己似的,一直往前遊,很快失去了蹤影。
我聽到這兒,覺得不對勁,說那說底不是黑暗一片嗎,你們在下面是怎麼看見東西的?這地方可沒有防水探照燈。還有,他們又沒有水肺一類的工具,是怎麼在水下長時間行動的?
這麼一問,天然呆的話被打斷了,他頓了頓,說可以的,並且向我們說了一下入水的條件和設備。
他們之所以能潛的那麼深,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自身素質,二是藉助於一些比較原始的潛水工具。由於小扶桑下就是聖湖,小扶桑的人不算是傳統藏民,所以是會下湖的,當然也會捕魚。很早之前,由於盛名在外,因此經常和各地人打交道,精通多種地區的語言。
由於靠近大型的冰川湖泊,再加上這地方沒什麼娛樂,所以小扶桑的人幾乎都會下水。在一個封閉的地方,你總得學會自娛自樂吧?因而那時候,還有過一種自發的水下比賽,說白了,就是找點兒寄託的,否則在這地方真的會憋死。
那瞌睡蟲心裡扭曲成這樣,絕對是憋出來的。
在這樣的條件下,小扶桑的人,本身鎖喉閉氣的潛水能力就很厲害,再加上藉助一些工具,就能在水下穿行。這兩樣工具分別是火殼和一種動物膀胱製造而成的原始水肺。
火殼是水底變異生物的一種,生活在水中的冰川細縫裡,外表很像甲殼蟲,身上的兩支甲殼,在水中會微微散發出藍光。小扶桑的人捕捉這種昆蟲,處理它的甲殼,用打磨的很薄的髒袋裝起來,下水的時候,將這髒袋綁在手上,就能發出藍光,像個小型的裝飾燈,唯一的不足就是光亮太小。
原始水肺也是用動物的膀胱一類經過特殊處理的袋子製成,可以往裡面注入空氣,袋子綁在手腳和四肢,非常輕鬆靈便,這是古代先民獨特的智慧,小扶桑的人自己經過改良,大大延長了入水時間。
再有就是水壓的問題,那冰縫是傾斜的,雖然看起來深,但高度其實是在可承受範圍內的,特別是對於習慣了水下環境的天然呆兩人來說。
藉由着體魄和工具,他們才能在水下穿梭如無物。
當時被凍住之後,天然呆還有水肺,所以暫時沒有窒息的危險,但陷在水中無法動彈,絕對是很危險的。他不明白瞌睡蟲爲什麼不理自己,但肯定和那冰層中的東西有關。
那就是若度母。
他們不是第一批下水妄圖拿到遺蹟碎片的人,有很多人都死在了若度母手裡,剩下倖存下來的活人,講述起自己的遭遇和經歷時卻各不一樣。
有些人會突然被冰層中伸出來的手給抓住腳,活活的耗盡氧氣憋死;有些人會突然感覺背上被壓了什麼東西,整個人沉到水底,在巨大的無形的重壓下,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骨頭是怎麼斷裂的,還有人會突然失去視力,在水下胡亂打轉,最後也被憋死,狀況太多,很難說若度母究竟是用什麼方法害人的。
總之那一次,天然呆是感覺自己被凍住了。
他心中沒有害怕,甚至沒有任何感覺,對一個活的太久太久的人來說,生存只是一種習慣,這種習慣,即使被打破,似乎也沒什麼要緊的。
但沒有感覺並不代表會刻意尋死,所以天然呆還是盡力的反抗。他試着去指揮自己的身體掙扎,掙扎開那些其實並不存在的冰。在這個過程中,真正的玄冰層中,那個似人又似魚的臉一直在看着他。
掙扎了須臾,天然呆意識到不行,這樣下去,自己的體力消耗的太快,水肺中的空氣也所剩不多了。
他開始保持着那個被凍住的姿勢一動不動,腦子裡卻在思考對策,但那樣的環境下,他覺得自己的腦子彷彿都被凍住了,神智在缺氧的狀態中也有些遊弋。爲了拉回自己的注意力,他狠狠在自己舌尖上咬了一下。這一咬,便覺得痛感從舌尖,如同線條般遊走開來,瞬間瀰漫全身。
霎時間,那層無形的冰,就彷彿被打破了一樣,天然呆的反應速度很快,立刻由於般的往前竄,而冰層中那抹藍色的影子也跟着移動,遊了四五米左右,他發現了扶桑遺蹟所在。
所謂的遺蹟,其實就是扶桑木根鬚那一塊,深深的扎入了大地,漆黑如墨,如同化石,由於體積太大,你是無法看見整個遺蹟樹樁形的全貌的,所能見到的,只是方寸之間,乍一看,還以爲是黑色的岩石。
而裂縫口所處的位置,其實就是其中一條根鬚。
那根鬚碩大的如同地脈拱起,扶桑之力在這裡就顯得非常強大,雖然它無形無質,但你幾乎一靠近就能感覺到身體充滿了活力,大腦皮層極度興奮起來。
當然,這是我的說法,按照天然呆的原話就是:靠近它,會變得很強,很激動。
遺蹟碎片就在那些黑色的,如同岩石一樣的遺蹟內部,那是扶桑木內部,如同樹窨子一樣的東西。按理說應該是整的,但由於地脈的震動,內部的結晶,在千百年的地質運動中,被震成了各種大小不一的碎塊。
這就是我們要找的遺蹟碎片。
一靠近遺蹟,天然呆就感覺自己的力量瞬間達到了一個最強的階段,但奇怪的是,他沒有看到瞌睡蟲的所在。天然呆以爲瞌睡蟲先進去了,便也跟着往裡遊,游進去後,果然看見瞌睡蟲拿着遺蹟碎片出來了,但手裡只抓了一塊,天然呆還想往裡面衝,再拿一塊出來,但瞌睡蟲臉上的神情卻十分不對勁,猛地拽住天然呆的手往外遊,似乎身後有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
天然呆無奈,只能跟着返回,而返回遊了沒兩下,前方的那條冰縫裡,竟然出現了一個大大的洞口。
要知道,冰縫是狹長的,兩人一路游過來,都沒有看見這個洞口,現在怎麼突然出現了?
便在這時,天然呆才突然發現,原來那個洞口,竟然是一張巨大的魚嘴,前方的冰縫,變成了一條冰魚,而他和瞌睡蟲,則正往那條魚的嘴裡遊。
天然呆大驚,想起了冰壁裡的度若母,不由猛地抓住了瞌睡蟲。
瞌睡蟲不明就理,看了天然呆一眼,打着手勢問他幹什麼,天然呆指了指那個洞口,擺手示意不能往前遊。瞌睡蟲停頓了片刻,看了看那個洞口,又看了看身後,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追似的,他當時也不知怎麼想的,,猛地將天然呆一推,整個人就開始往前遊。
我聽到此處便幾乎斷定,那遺蹟內部,肯定還有什麼危險,這麼一想我便問了出來:“他後來有沒有告訴你,那裡面有什麼?”
天然呆微微搖頭,淡淡道:“沒有,出去之後,他其實有些慌張,很快就自己一個人走了。”說着,他似乎回憶了一下,道:“他是第二天走的,那天晚上他睡着了。”
馬胖子道:“睡着了?啥意思?”
天然呆指了指耳朵,淡淡道:“他的耳朵有問題,任何輕微的響動,風聲、水流聲,都會在他的耳朵裡放大,我有記憶開始,他沒有真正的睡熟過一次,但那天晚上,他睡着了,還說了夢話。”
我好奇道:“他說什麼?”
天然呆微微搖頭:”聽不清,第二天很早,他就走了。”
馬胖子又道;“你不是說那冰縫變成魚嘴了嗎?後來那小子進去,有沒有出什麼事兒?”
天然呆點了點頭,說有。當時瞌睡蟲一遊進去,果然就出事了,那魚嘴形的冰洞,猛然合在了一起,就如同吃東西似的。天然呆以爲瞌睡蟲遇難了,不由浮在原位不動。
那一刻,那種感覺說不上有多悲傷。小扶桑的人,都是活的太久太久,久到找不到一點生存樂趣的人,所以他們彼此雖然生活在一起,雖然是一個族羣,但關係並沒有那麼親密,不會像我們一樣勾肩搭背,稱兄道弟,感情方面也不強烈,幾乎可以說,已經被歲月磨的沒有一點兒感情了。
天然呆只是覺得有些怔神,又一個人消失了,唯一的一個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也消失了。
他覺得心裡有點兒空落落的,但就在這時,那閉合的魚嘴,逐漸恢復成了冰縫的模樣,沒有出現瞌睡蟲的影子。天然呆頓了頓,起身往回遊。
他並沒有回頭去再探遺蹟,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的好奇心也被時光侵蝕殆盡了,和我們相處這幾天,他幾乎沒問過我們什麼問題,相反,我問他問題,到是問的挺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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