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隱約有些明白宋僑明的意思,但卻抓不住關鍵點,宋僑明最後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道德這個東西,是約束普通人的,小蘇,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抱着這些條條框框,最後吃虧的只會是自己。”
我沉默了須臾,和宋僑明對視着,不知怎麼的,我竟然想到了害死黃耀祖的紅毛。片刻後,我道:“宋老闆,或許你說的是對的,但我真的做不出來。如果我今天背信棄義,我以後肯定都睡不好覺,我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這些,對不起,我可能要辜負你的好意了。”
宋僑明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臂膀,道:“人各有志,我能說的,也就這些,或許我纔是錯的,你纔是對的,誰知道呢?我之前一直覺得奇怪,最開始以爲你只是個打下手的,所以確實很怠慢你,這個希望你別介意。”我點了點頭,沒多說。
雖然口號喊的是人人平等,但也就是口號而已。
但其實物以類聚,人以羣人,窮人有窮人的圈子、富人有富人的圈子、文化人有文化人的圈子,宋僑明一個大老闆,確實不需要跟我一個打工的拉什麼關係,無視我也是自然的。
他見我點了點頭,便又道:“後來一路上我發現,周老闆兩人對你的態度不像是對待員工,倒像是把你當成自己的兄弟,有什麼好吃的都得給你留一份,你說好不容易挖到個菠蘿解解饞吧,還把肉最好的留給你,搞的我都懷疑你們誰纔是老闆了。”這點我承認,心裡也確實很感動,或許正是因爲這些點點滴滴的小事,讓我也不由自主,將事務所當成了自己的家,將周玄業等人,當成了自己人。
“現在我有些明白過來了,你這樣的人,雖然死心眼兒,但確實招人喜歡,跟你這樣的人做朋友,放心,踏實,值得。我年輕的時候交了一羣哥們兒,整天裡吃吃喝喝,稱兄道弟,聊的海闊天空,後來生意出了事兒借錢的時候,一個個跑的比兔子還快。反倒是我這些退伍之後就很少聯繫的戰友,最後幫了我一把,哎……說的有些遠了。言盡於此,你自己的事,自己做選擇吧。”
頓了頓,他看向烏史鈴等人,道:“等他們做決定再說,老楊他們還沒有下落,我也得去找他們才行。”
說話間,烏史鈴等人似乎已經商量出了結果,便聽烏史鈴道:“天顧大哥,我和衛冕跟你去救人,其餘人留在原地接應。”
刑磊峰急了,道:“小玲,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我不是貪生怕死,我也去。”
“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跟你父母交待?”烏史鈴反問了一句,沒再吭聲。
衛冕冷冷道:“就這麼決定了,我們三個去救人。”
我忍不住看向小眼睛,自從看了他對付屍參的手段後,我一直覺得小眼睛是個深藏不露的人,如果闖野人窩,能有他的助力,成功率或許會增加不少。感受到我的視線,小眼睛和我對視了一眼,立刻舉起雙手,道:“別看我,我是來幫忙找藥引的,藥引子找到了,其餘的事都跟我無關。”
”可是,那個人他救了你。”我忍不住說了一句,這話其實是有私心的,我希望把小眼睛拉下水,畢竟我並不是真的想去送死,能增加生存的機率,爲什麼不試一試呢?
小眼睛聳了聳肩,道:“我求他救了嗎?有句話叫施恩不望報,他冒險救我們,那也是他心甘情願,要是想着要我回報,那他的如意算盤可打空了。”
此話一出,衆人都被他噎的乾瞪眼。
衛冕平日裡沉默寡言,看起來成熟穩重,但這會兒聽小眼睛這麼一說,頓時怒不可遏,大喝道:“我兄弟救了你,你居然這麼狼心狗肺!”
小眼睛不疾不徐,頗爲欠揍的說:“你激動個什麼勁兒,這只是一種可能。龔兄弟大仁大義,肯定是施恩不望報的大好人,既然如此,我也就只能順從龔兄弟的心願了。”
衛冕臉都憋紅了,手指捏的咯咯作響,眼瞅着似乎要發生鬥爭,氣氛一時間緊張起來。外國人william則提了個建議道:“大家都別吵,和平最重要,咱們人太少啦,不如去搬救兵吧?”要不怎麼說是文化和語言差異了,這william根本就沒有意識到事情的緊急情況。按照他說的辦法,就算調集了足夠的人手和裝備,再進來時,即使闖入了野人窩,八成也只能看到傻大個的屍體了。
這不靠譜的提議,沒有得到任何人的支持,因此william顯得和鬱悶。烏史鈴既然已經做了決定,我也不好在說什麼了,正當我打算跟宋僑明話別幾句,讓他好好照顧周玄業,想辦法一定要找到譚刃等人時,卻發現,躺在樹下昏睡的周玄業,不知何時,竟然早已經睜開了眼,目光平靜的盯着我們。
很顯然,他並非剛剛醒過來。
我連忙走過去,將人半扶起來靠坐在樹下:“周哥,好一點兒沒有?”
周玄業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聲音沒有那麼嘶啞了,緩緩道:“你們的話……我聽見了。”他的目光打量着烏史鈴一幫人,我便跟他講起了烏史鈴等人的來歷,以及我和他們做的交易。
周玄業靜靜的聽着,聽完後皺了皺眉,道:“別去。”
我愣了一下,心知周玄業是爲了我好,道:“周哥,我知道這很危險,但是,如果不是他們幫忙,我和宋老闆根本救不了你,我……”話音未落,周玄業卻打斷我,有些艱難的開口,道:“並非不讓你去,算我一個。”
我吃了一驚:“瞎說什麼,你現在的身體狀態太糟糕了。”
周玄業看了我一眼,居然開起了玩笑,道:“糟糕嗎?我的腹肌還在。”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只能道:“這個玩笑一點兒也不好笑,真的,我要跟他們走了,你想辦法找到老闆。”
周玄業聞言,語氣突然一轉,道:“然後呢?找到其餘人之後我們就回去?蘇天顧,你已經學會替我做決定了?”
我愣了一下,因爲周玄業在廣東待的時間很長,所以沾染了一些廣東人的習慣,比如叫人的時候,一般不叫姓,這會兒突然連名帶姓的叫我,還真是第一次。我意識到周玄業生氣了,打量了他的神色一眼,發現他雖然面帶笑意,但眼神卻冷的跟結冰似的。
這還是第一次。
我心裡咯噔一下,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這一刻,我腦海裡竟然響起了唐琳琳說過的一句話:你不要覺得周狐狸脾氣好,其實咱們這兒脾氣最好的是姓譚的,你千萬別被周狐狸的外表騙了。
我覺得喉嚨有些發乾,倒不是因爲周玄業發怒,而是覺得,自己當成兄弟的人,或許自己從沒有真正瞭解過。我覺得這是我可以信賴的朋友,可我發現,這個朋友自己一點兒都不瞭解。
一時之間,我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時,周玄業又道:“做人要擺正自己的位置,不要以爲別人對你好,就可以蹬鼻子上臉了。”
該怎麼形容我聽到這句話的感覺呢,大約就像是被人打了一個耳光吧。或許真的是我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所以纔有這麼難看的局面。我雖然不算心眼兒特別多的人,但也算進退有度,按照我以前的處事準則,確實是不會去替自己的領導和老闆做決定的。
怪只怪我把老闆當兄弟了。
我認栽。
“老闆,抱歉,這事是我做的不對。”說完這句話,我覺得心裡有種沉甸甸的感覺,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仔細回想起來,周玄業二人待我不薄,若因爲這兩句話就心懷怨憤,那我未免有些忘恩負義了。
但不怨憤不代表沒感覺,我還是有種被人扇了一耳光外加在心頭捅了一刀的感覺。
宋僑明也在旁邊,我倆的對話把他給真懵了,要知道,前一刻這小子還在誇我重情重義又遇上兩個好兄弟呢。因此,宋僑明這會兒臉色也十分尷尬,最後他咳嗽了一聲,道:“那什麼,周老闆,那你說怎麼辦?”說話間,宋僑明衝我使了個眼色。
我點了點頭,走到烏史鈴等人身邊,他們已經將裝備都收拾好了,只有刑磊峰還在試圖加入隊伍,但烏史鈴沒有鬆口。
或許是我的臉色過於難看,烏史鈴問了一句:“天顧大哥,你怎麼了?出事了?”她盯着我的臉,顯得有些疑惑。
“工作沒幹好,被老闆罵了。”
烏史鈴聳了聳肩,道:“人生最痛苦的事,就是不但要上班,還要被老闆罵。交代完了沒有,差不多咱們就上路了。”
我指了指周玄業和宋僑明,示意他們還在商量。那倆人不知在說些什麼,我沒湊上去聽,決定從今以後,還是擺正自己的位置,不能太得意忘形了。別人叫你兩聲兄弟,可別真把自己不當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