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來的時候原計劃是說,有遇到屍骨的,最好能帶回去,但我們現在人手不足,自然也不可能帶回去了。弱雞扒拉着周圍的腐葉,很快,那具屍骨其餘的部分便裸露出來,屍骨的外面,還包裹着一層爛布,應該是腐爛了的衣服。
衆人沉默的看着這佈滿黑泥的屍骨,當年幾十萬遠征軍入緬去對付日本人,日本纔多少人,他們憑藉的,就是手裡先進的武器裝備,就那麼稀少的一些日本人,我軍付出了二十多萬人的傷亡,才取得了勝利。
與其說是勝利,不如說是人海戰術,用血和肉,將日本人給趕跑了。
這些忠魂就這麼客死異鄉,深眠在異國的原始叢林裡,此時,我不知道別人是什麼感覺,只覺得自己的內心,有一種沉甸甸的東西壓着,腦海裡隱隱約約,冒出了一些畫面,一羣渾身是傷的士兵,互相攙扶着,在疾風驟雨中,行走在茫茫的原始叢林裡,最後陸陸續續的倒下,身體被蟲蟻啃食,被落葉覆蓋,春去秋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宋僑明雖然很孝順爺爺,但也知道我們人手不夠,不可能真的將見到的每一具屍骨都帶回去,於是道:“咱挖個坑,埋了吧。”其餘人沒有意義,我們找了個相對較高的地勢,宋僑明、順子、楊哥負責挖坑。
我和周玄業還有弱雞負責將屍骨清理出來,至於譚刃,他卻沒有動手,只是在一邊看着,神情很是警惕。我挖着,忽然發現,這落葉下的屍骨竟然不止一具,因爲旁邊又露出了一根人腿骨。
我和周玄業對視一眼,立刻順着那人腿骨的方向繼續挖,誰知這一挖,就根本停不下來了,我們的清理工作,足足進行了四五個小時,最後,一片直徑大約有二十米左右的圓形區域被我們清理了出來。
這些區域下,全都是佈滿黑泥的人骨,站在這一大片屍骨中,讓人覺得觸目驚心。伴隨着屍骨的裸露,還有很多槍支也暴露出來,在當時,中國軍是沒有這麼多武器的,因爲和英國人合作,所以對方纔送了些武器給我們。
但那會兒也並非是每個士兵都能配上武器,畢竟人太多了,因此還有一些大刀一類的東西。這裡的強制較爲多,也就是說,死在這裡的,應該是我軍的精英部隊。
最後詳細的數了數,竟然有三十人之多,其中配槍的有十多人。這地方是野人山的邊境,這批人是遠征軍中的精英,他們手裡頭有武器,卻也沒能活着離開野人山。
我看着看着,突然覺得有些奇怪。
宋豐那一小隊人,最後是全軍覆沒的,這和他們的身體狀況以及裝備都有關係。但我們眼前的這批三十人的隊伍,又有十多挺槍,而且已經走到了野人山的邊緣位置,馬上就要脫離整個滇緬叢林最危險的地帶了,可是,他們爲什麼會集體死在這兒?
就算是體力不支,那也應該是一個個倒下,慢慢的掉隊死亡,不該是三十來號人,集體死在這兒纔對啊。
這麼一想,我便將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弱雞一聽,像是被我提醒,摸了摸自己臉上的防毒面具,說:“你這麼一說,還真是不對勁,怎麼會全部死在這兒?”
宋僑明解釋道:“應該是猝死。”
猝死?
衆人齊刷刷的看向他,宋僑明神色很沉重,講起了宋豐給他說過的一些經歷。猝死在遠征軍中是非常常見的現象,身體的疾病、超負荷的疲憊、飢餓、或者集體中毒,往往很多人睡一覺起來,就會發現,身邊又死了幾個戰友。
宋豐那夥人當時還有百來人的時候,就曾經發生過那樣一幕。他們一百來號人,在暴雨中,找了個山崖避雨,爲了行軍,爲了早日擺脫叢林,他們的休息時間,一般都只有四五個小時,剩下的就是不停的走。
那一場雨下的比較久,所以衆人難得休息的久一些。一百來號人,再暴雨後醒來時,能站起來的,只有六十多號人,剩下的四十多人,全在睡夢中死了。
這就像一些過度熬夜的人,不睡還好,一睡下去,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這就是猝死。
當然,那夥兒沒有什麼驅毒蟲的設備,還有很多人,是在睡夢中被毒蟲給叮了,一些毒性比較大的毒蟲,叮完人十幾分鍾就死了,身邊睡着的人根本不知情,第二天起來,只能看到一具渾身青紫的屍體。
宋僑明估計,這三十來號人會集體死在這兒,八成也是一夜猝死。
經他這麼一說,楊哥忽然道:“沒錯,你們看,他們排列的很整齊,很顯然是死後有人搬動過他們的屍體。”說話間,他又去查看那些槍支,無一例外,這些槍支裡面都沒有子彈,而且十多挺槍,基本上都是有問題的。
在當時的情況下,戰友死了,是根本沒有能力去挖坑掩埋的,大部分都是將屍體拜訪端正,用闊葉植物諸如芭蕉葉一類的東西一遮完事。而由於武器珍貴,大部分也會將武器給帶走,除了報廢品以外。
很顯然,這一批人,當時顯然不止三十來人,應該說那是一支比較大的隊伍,在一夜休整後,有三十多名戰友猝死。他們將這三十多名戰友整齊的排列開來,或許還蓋上了芭蕉葉一類的東西,緊接着,將有用的槍支給調換了,然後繼續上路。
而這三十多號人,則永遠的場面此處。
原本我們以爲只有一個人,所以打算挖坑掩埋,但現在人太多了,之前的小坑自然不管用,當下我們一行人便開始集體挖坑,一直幹到當天下午日落時分,才挖出了一個大坑。
我們將屍骨用他們的衣服包好,依次放進去,隨後填土回埋。中國人講究如土爲安,我們無法將他們的屍骨帶回去,這些,也是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了。
一座新墳誕生在了滇緬叢林裡,宋僑明又砍了樹幹,用匕首刻了塊兒墓碑插了下去,上書:中國遠征軍英烈墓,旁邊小刻上人數,隨後打進了墳前。
由於時間太晚,因此我們便在離墳丘不遠的位置紮營,白天挖了一天的坑,也着實累了,衆人吃了東西各自休息,一覺睡到了天明,便繼續上路。這四五天下來,裝備再好,腳也受不了,兩天腿腫了不說,腳掌也磨出了水泡,如今水泡一個個都破了,走起路來別提多痛了。
我和宋僑明是最拖後腿的,宋僑明以前雖然當兵,當這些年養尊處優慣了,早不復當年勇。我的話這是個徹徹底的的普通人,沒有經過相關的訓練,這會兒也是一瘸一拐的。
周玄業則領着弱雞等人走在前頭,我和宋僑明互相攙扶着,對視一眼,相視苦笑。
雖然我很想堅持下去,但走到下午一點多,實在堅持不住了,每走一步,腳掌就跟被道刮似的,我趕緊坐下,說:“不行了,我的腳受不了。”一邊說,我一邊將鞋襪脫了,雙腳有些慘不忍睹的味道。
周玄業一見,不由得皺了皺眉,道:“算了,咱們別這麼趕路,休息兩個小時。”
其實我們之所以走的這麼急,主要是宋僑明催的緊,那宋豐老爺子和王澤海的媽差不多,身體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所以在這件事情上,宋僑明也顯得很着急。
我知道他心裡急切,便道:“周哥,不用休息那麼久,我擦點兒藥包扎一下。”
一邊的譚刃捏着鼻子,忽然來了句:“你的腳很臭。”
我聽得忍不住想爆粗口,心說還好意思嫌我臭,自打進了滇緬叢林,也不看看我們過的是什麼日子,洗澡就別說了,連腳都沒有洗過。這叢林裡自然是有水源的,但我們並沒有刻意去找,飲用水我們還有,總不能爲了洗個腳去繞路吧?都是大老爺們兒,根本沒這麼講究。
我確實很臭,但其餘人也好不到哪兒去。
再說了,都戴着防毒面具,能臭到哪兒去?這丫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