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是介子線圈的同學應該都知道。
大部分的複合粒子,一般由2-3個夸克組成。
例如介子由一個夸克和一個反夸克組成,而重子由3個夸克或3個反夸克組成,它們被稱爲傳統強子。
但還有一類粒子可能由4個、5個夸克或者夸克膠子混合組成。
由於它們比較罕見,所以也被稱爲奇特強子,或者奇異強子,具體看每個人的稱呼習慣。
目前幾乎每年甚至每個月,都會有一種或者多種奇異強子被發現。
而分析一顆奇異強子結構的主要方式嘛.其實很簡單。
一般是先解析夸克偶素的不變質量譜,然後配合組分夸克模型以及戴森施溫格方程去分析標度,基本上就可以確定具體結構的組成了。
所以對於威騰來說。
即便是比較特殊的四夸克甚至五夸克粒子,對他的震撼程度也就那樣,不可能有多離譜。
在威騰想來。
接下來的過程無非就是把膠子場的函數引入圖組,通過QCD精簡出一個束縛態,然後確定出粒子結構,大家就此皆大歡喜,散場吃席。
結果在例行引入了膠子場函數、把兩顆粒子的‘鎖鏈’影響給消弭後。
威騰的筆尖忽然爲之一頓,呼吸驟然緊促了幾分。
回過神後。
威騰深吸一口氣,飛快的再次動起了筆。
唰唰唰——
隨着一行行字符的出現,威騰拿着圓珠筆的手指都開始隱隱顫抖了起來。
驀然。
心緒太過激動之下,威騰一個沒坐穩失去了平衡,整個人重重摔倒到了地上。
啪——
他手上的報告也隨之四散。
威騰落地的動靜很快吸引了周圍幾人的注意,潘院士更是第一時間快步來到威騰身邊,面帶關切的伸手想要攙扶他:
“威騰教授,您沒事吧?”
然而令潘院士有些意外的是。
威騰並沒有接受他的攙扶,而是在翻過身後有些狼狽的扶了扶眼鏡,膝蓋跪在地面,雙手支撐着上半身,飛快的尋找起了什麼。
看這架勢,感覺下一秒他就會高喊出一聲物理學不存在了
見此情形。
潘院士的眼中不由浮現出了一絲錯愕。
這是在幹啥?
不過很快。
潘院士眼中的錯愕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探究與凝重。
威騰這種大佬顯然不可能突發失心瘋,實際上威騰是個很在乎形象的學者,生活中甚至還請了一位生活管家幫他打點儀容。
此時他這般失態,一定是發現了某些東西。
某些
連他都難以在第一時間接受的東西。
更關鍵的是。
這個被加強的膠子場沒有已知參數進行參考,所以即便是現場衆人甚至連CERN或者科院後臺都要自行引量計算。
因此至少在眼下這個剎那。
除了威騰本身,現場沒人知道威騰到底在尋找着什麼。
當然了,這句話是相對潘院士的視角說的。
如果通過上帝視角俯視的話,第十排的陸朝陽和克里斯汀應該能猜到威騰找尋的東西——他們發現的甚至要比威騰更早。
只可惜即便是潘院士這種級別的人也開不了全圖掛,無法掌握全局的每個細節動態,此時自然也就沒法知道這麼個情況了。
一分鐘後。
在場內外各種莫名目光的注視中,威騰總算找到了他要找的那張報告。
只見他飛快的一把抓起報告,彈了彈報告表面並不存在的灰塵,嘴角微微顫抖了幾下,就這樣跪在地面上看了起來。
潘院士見狀猶豫片刻,朝徐雲打了個‘你去把地上其他稿紙收起來’的眼神。
自己則來到了威騰的身後,開口道:
“威騰先生,要不您還是先坐回去.”
潘院士的本意是勸誡威騰坐回椅子上,畢竟現場畫面都在同步直播呢。
威騰的做法無論是對科院這個主辦方還是他自己的形象而言,都不算是啥好事。
而就在開口說話的同時。
潘院士的目光也不可避免的掃到了威騰所持稿紙上的內容,並且下意識做出了分析:
那是一道去除了膠子場影響的夸克擬合方程,對應的是報告上的震盪峰,屬於數學上的最終表達式。
也只有威騰這樣的數學大佬,才能如此快的計算出這個結果。
而就在看到這個公式的瞬間。
潘院士的後半截話,也硬生生的卡殼在了喉嚨裡,整個人頓時一愣:
“這這是”
只見威騰稿紙的最下方,赫然寫着一段筆跡未乾的內容:
【LM=∑iiνQ RνLi+12MνRνRcQ+(c2(iφk)+ωk2cφk)iωk((iφk)φkφk(iφk))】
此時此刻。
潘院士的腦海中只剩下了一個想法:
難怪.威騰會失態。
與此同時。
雖然現場的這些大佬在計算能力上要遜色於威騰,但卻也不乏特胡夫特這樣的優秀筆算學家。
加之整個過程單純從計算量來說,倒也不算很複雜——畢竟就計算一個膠子場而已。
威騰快雖快,但也不至於誇張到領先衆人十多分鐘的地步。
因此在威騰看着報告的同時,也陸續有大佬得出了結果。
“.”
隨着最終形態表述式的出爐,第一排的這塊區域,再次陷入了一陣有些微妙的氛圍中。
過了片刻。
▪ttk an ▪CΟ
還是楊老率先開了口:
“一個費米子算符,一個變價態描述,震盪峰信號可以通過共軛矩陣轉換”
“所以諸位,我們這次發現的其實是兩顆”
“超對稱粒子?”
幾秒鐘後。
特胡夫特、希格斯、波利亞科夫等人同時輕輕點了點頭。
見此情形。
刷——
整個發佈會現場,有上百位的理論物理學家再一次被驚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用力向前伸着脖子,想要看清第一排的情況。
各大網站的直播間內,第七次刷過了密密麻麻的問號:
【??????】
第十排的陸朝陽則與克里斯汀對視一眼,二人有些複雜的呼出了一口氣:
“果然如此.”
他們在很早之前就想到了這個模型,只是計算方面一直沒有取得準確的進展,只能說思路稍微快了點兒。
而坐在楊老等人不遠處、之前一直在冷眼旁觀的鈴木厚人,此時的腦海中同樣一片空白:
超對稱粒子?
怎麼可能是它?!
超對稱。
這是理論物理中一個非常具有爭議的數學結構。
早先曾經提及過。
所謂超對稱理論在釋義上其實很簡單,就是指每一個粒子都有其超對稱伴子。
即費米子一定有一個身爲玻色子的伴子,例如膠子跟gluino。
反過來,玻色子的伴子一定是費米子。
同時這個理論可以一定程度上支撐超弦模型,屬於一個非常前端的理論。
但從整個理論跨度來說,超對稱理論的出現遠遠不止表面上這麼簡單。
首先要明確的一點是。
縱觀人類物理史,任何新理論的提出都是由物理動機.或者說需求驅使的。
這些動機可以來源於舊理論和實驗的矛盾,也可以來源於舊理論自身的不自洽性,甚至可以來源於純粹數學事實的驅動。
比如之前所說的夸克模型。
它就是因爲當時物理學界發現了質子內部還有構造,需要有一個東西對質子內部進行解釋,由此才促生出來的一種框架。
更容易理解的是日心說,這理論出現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地心說本身不太自洽。
而超對稱理論出現的“動機”,主要有三點:
暗物質需求、
可能存在的最大時空對稱性、
以及規範等級。
其中暗物質需求最好理解。
說白了就是物理學界找半天找不到暗物質,於是就通過超對稱理論,提出了一個叫做超中性子的粒子模型。
眼下科院發現了盤古粒子,某種意義上其實已經讓這個需求無限的弱化或者說稀釋了。
所以真正重要的是二三兩點。
可能存在的最大時空對稱性,這是和S矩陣元有關的一個概念。
S矩陣元是量子理論的核心,楊老、溫伯格、格拉肖、蓋爾曼,他們所作的研究在數學上其實都和S矩陣元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
在1967年的時候。
西德尼·科爾曼和曼都拉證明了一個定理:
S矩陣元能夠具有的最大時空對稱羣只能是龐加萊對稱羣,也就是著名的科爾曼-曼都拉定理,它阻止了人們把龐加萊羣嵌入更大的對稱羣的嘗試。
但是科爾曼-曼都拉定理有個後世看來很致命的問題:
它假設了對稱羣的所有生成元之間的李代數關係都只能是對易子。
換句話說就是
所有的生成元都只能是玻色型的——但這個假設在物理上其實沒有特別的理由。
好比你通過數據論證了一個情況:
相對於其他類型的小說,小白文的讀者受衆更多——這句話其實是沒錯的。
但接着你以此爲基石,又做了一個假設:
火書只能是小白文。
這句話其實就比較沒道理了,雖然從比例上來說火書中小白文的比例可能有七八成,但它距離“只能”這個詞還是有所區別的。
於是在1975年。
哈格,洛佩斯贊斯基和佐紐斯放棄了這個假設,他們通過允許引入費米型生成元和反對易子的李代數關係,將最大的時空對稱羣從龐加萊羣推廣到了超龐加萊羣。
而這個引入在後世來看無疑是正確的。
如此一來,就出現了一個問題:
“不可約表示”的定義出現了不同。
龐加萊代數的不可約表示,自然地給出了標準模型中基本粒子的定義。
而超龐加萊代數的不可約表示,則給出了超對稱中所有基本粒子的定義。
出於純粹理論上的動機。
既然數學上允許的最大時空對稱性是超龐加萊對稱性,就沒有理由相信自然界會不選擇它而只選擇較小的龐加萊對稱性。
這就在純理論範圍或者說純數學範圍上給了超對稱理論出現的第二個動機。
至於規範等級這就是實驗現象的‘動機’了。
很久以前提及過。
雖然希格斯粒子在2012年才被正式捕獲,但它的質量很早以前就已經被鎖定了一個大致區間。
也就是120-130GeV。
這個數字在計算出來的時候,幾乎所有物理學家都有一個疑問:
媽耶,這玩意兒也太輕了吧?
因爲在粒子物理中。
計算一個質量爲mf的粒子f對希格斯粒子的自能修正時,在通過重整化消除掉無窮大部分後,剩下的有限大部分就是對希格斯粒子的質量修正。
但這個有限大的部分正比於mf,而不像具有手徵對稱性保護的費米子那樣正比於費米子自身的質量。
這使得如果f很重的話,就會對希格斯粒子的質量有很大的修正,甚至可以遠大於它的物理質量。
最具代表性的就是GUT能標。
如果GUT能標上存在一顆新粒子,那新粒子就會對Higgs質量帶來遠大於弱電能標的輻射修正。
希格斯粒子的物理質量只有125GeV,這意味着輻射修正和希格斯粒子的樹圖階質量這兩個大數需要進行非常精細的相消,才能正好給出只有125GeV的物理質量。
這種需要經過精細調節的不自然性,顯然就是規範等級問題。
而在引入了超對稱理論後,則會出現另一個情況:
超對稱假設所有的基本費米子/玻色子都有自己的超對稱伴子,基本粒子的質量和它的超對稱伴子在超對稱保持時嚴格相等。
又因爲粒子統計性質的不同,費米圈相對玻色圈會多一個負號。
所以基本粒子對希格斯粒子質量的輻射修正和它的超對稱伴子的貢獻是嚴格等大反號的,兩者正好相消。
換句話說。
超對稱保護了希格斯粒子的質量不受到大質量粒子的輻射修正,這就解決了規範等級問題。
非常簡單,也非常好理解。
但雖然理論上超對稱粒子非常完美,但在實驗階段現在一直有一個問題:
那就超對稱粒子從提出到現在差不多五十年了,但物理學界依舊沒有找到任何一顆超對稱粒子。
這個時間跨度甚至要超過了夸克模型的提出到證實——夸克模型提出於1964年,它在十年後就被丁肇中先生證實了。
因此一直以來。
即便是楊老、特胡夫特等人,對於超對稱粒子.或者說超對稱理論也都不太樂觀。
當然了。
他們不是否定理論本身,而是因爲眼下的情況假設超對稱粒子存在,大概率也要到能級荒漠甚至荒漠以上的量級才能找到它們。
這顯然是現如今物理很難做到的程度。
某種程度上來說。
這可能是下一代甚至下下代人才能見證的事情了。
當時楊老的話其實是這樣的:
“如果你想功成名就,我不認爲超對稱理論是一個合適的方向,因爲你很可能活不到實驗驗證理論的那一天。”
結果在某些營銷號的口中,就成楊老反對超對稱理論了。
這還不算完呢,還有更離譜的。
《三體》中大劉對宇宙框架使用的設定就是超對稱理論.或者說超弦理論,然後就有營銷號說楊老diss《三體》是垃圾了.
只能說很多內容在傳播的過程中是很失真的。
又又比如徐雲當年寫小說時候說過的一句話:
“連載期萬訂就女裝。”
然後在一些可惡的沙雕羣員的傳播下,變成了【任意階段萬訂就女裝】→【任何一本書萬訂就女裝】→【高訂過萬就女裝】.
天可憐見,那本書的高定TMD都三萬多了好麼.
話題再回歸現實。
別說潘院士、徐雲、楊老他們了。
就連威騰自己都沒想到,這次發現的微粒居然會是兩顆超對稱粒子——而且還不是疑似,而是近乎實錘。
因爲從表象上不難看出。
威騰推導出的這個表達式帶着費米子算符Q,在經過共軛矩陣變化後,可以將其中一顆粒子的震盪峰信號,完美的轉換成另一顆粒子。
同時在去除了膠子場的影響後。
兩顆粒子的物理屬性也是呈現對稱性的——而此前提及過,這兩顆粒子一顆是費米子,另一顆卻是玻色子。
換而言之.
這是物理現象和數學計算上的雙端契合。
任何人對面這個結果,都不能否定這兩顆微粒是超對稱性質。
誠然。
這兩顆超對稱粒子在單體價值.直白點說就是獲獎價值上不如暗物質。
但長遠來看,它可能衍生的價值卻要比暗物質高。
因爲超對稱粒子直接掛鉤的,可是超弦理論呢
當然了。
超對稱粒子只是超弦理論的一個關鍵證據,並不能說證明了超弦理論的真實性。
更別說真到了那個程度,起到證明作用的早就不是這兩顆超對稱粒子,而是一個匯聚了大量超對稱粒子的框架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
這兩顆超對稱粒子就像是中醫中的藥引,至於藥方到底有什麼效果,還是要看具體藥材的組合。
想到這裡。
徐雲不由摸了摸下巴,眼中閃過了一絲明悟。
超對稱粒子雖然珍貴,但顯然對不上第二部分公式的價值。
所以第二部分公式真正涉及到的應該是
超弦理論?
或者準確點說是
大一統方向?
客觀來說。
這種猜測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隨後徐雲又把目光偏移了一些,看向了一旁呆立的鈴木厚人。
如果沒記錯的話.
鈴木厚人當初在神岡實驗室的發佈會上,曾經就用超對稱粒子來做過一次噱頭,但實際上那顆粒子壓根和超對稱搭不上邊。
當時的鈴木厚人恐怕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次科院非但發現了暗物質,還發現了超對稱粒子吧?
這算不算
蝦仁又豬心?
注:
在某不可描述的網站上看到徐雲和小麥的那啥文了,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