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玉顏堂藥鋪所在的那條小巷子,韓海認準源麗百貨公司的方向,邁開大步,他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田詩云那張熟悉的臉龐對他來說實在是個太大的誘惑,他生怕如果長久面對的話,自己會一不小心做出某些失禮的事情來。
凡人心皆有傷痕,因田詩云所勾起的回憶正是韓海心中永遠的痛。然而,這種痛又是不能被遺忘的,或許田詩云的出現,正是爲了讓他給這種痛劃上一個句號。
因爲有了上述的認識,韓海纔將那張珍貴無比的藥方很是輕率地送給了田詩云,這也算變相地了卻了一個心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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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影大道六十八號,果然位於之前所看到的巨幅廣告牌附近。這裡坐落着一座氣勢恢弘的高級百貨商廈,樓分十層,其正面雲白色特種玻璃壁的顯著位置上,鑲嵌着四個天藍色的大字:源麗百貨。
由遠而近逐步走至近前,韓海着實感受到源麗百貨的魅力所在。單就外觀來說,它一反傳統的白色外觀,突出了其鮮明的特徵。由於外壁上採用的特種玻璃建築材料,反射率不高,因此,經陽光一照射,散射出的是柔和而朦朧的白光。向它走近,給人的感覺就像逐步接近夢想中的天堂一樣。
韓海不禁暗暗讚歎:源麗百貨能在短時間之內崛起於羣雄爭霸的連鎖百貨界,果然有其獨到的經營思想。
這樣想着,韓海倒對此行存下了一絲期待,起碼他覺得在這樣的環境裡,蘇雯的母親和阿姨應該不會大煞風景地立即做出“棒打鴛鴦”的事情來。當然,這種想法未免有些一廂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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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源麗百貨大廈,隨處可見各種專爲女性購物者設計的高檔設施。男人走進來,很大程度上會有貿然闖進女兒國的感慨,從而不免生出一種畏怯。當然,這並不是說沒有男人來源麗百貨來購物。事實上,來這裡的男性購物者很多,但是相對於數量龐大的女性購物者而言,他們所佔的比例未免小得可憐。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男人來源麗百貨爲女人購物,可以被視作一種愛的考驗,因爲不難想知,來到這種純女人的世界,畢竟需要很大的勇氣。
大廈的一層設有迎賓臺,韓海徑直走過去,先是向正中那位含笑而立的迎賓小姐微微一笑,然後問道:“小姐,請問你們集團的執行總裁朱小姐是不是在這座大廈裡?她約了我中午見面。”韓海沒有直接問朱馨蘭在哪裡,因爲他不知道朱馨蘭與源麗百貨是否有關係,所以乾脆說朱悅嬋要他登門造訪的。
迎賓小姐臉上先是掠過一抹驚訝之色,然後邊拿起電話邊笑問:“先生貴姓?”
“我姓韓,叫韓海。”
迎賓小姐點了點頭,然後撥通了一個電話,大約半分鐘後,迎賓小姐擡起頭來笑道:“韓先生,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朱總現在在八樓的餐廳,請隨我來。”
韓海點了點頭,然後跟隨迎賓小姐走進大堂中廳的一部外壁透明的觀光電梯,上到大廈的八樓。電梯門打開之後,迎賓小姐沒有立即將韓海讓出去,而是有些驚訝地向門外鞠了一個躬,道:“總經理……”
韓海這才注意到電梯口竟然站着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個子很高,起碼有一米九,四十多歲的年紀,長相冷峻,額頭有很深的皺紋,似乎是未老先衰的徵兆,然而配以那雙眼神犀利的雙眸,卻能給人以深刻的印象。
韓海倒沒想到會有一位總經理專門等在電梯口迎接他,所以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好。幸好,站在電梯口的中年男子似乎是存着友善之意而來,待韓海走出電梯後,他向迎賓小姐微微揮了揮手,然後淡淡一笑,對韓海道:“我是這間分公司的總經理顧志洋,朱總正在接一個很重要的電話,所以吩咐我先招待一下韓先生。”
“我叫韓海,還是在校的學生,你叫我小海或阿海就行了,被年長的總經理稱爲韓先生實在不好意思。”說出這些話的同時,韓海的心裡不免打了一個突,朱馨蘭和朱悅嬋向他擺出這種待遇,顯然暗藏玄機。因爲很明顯,朱馨蘭和朱悅嬋不大可能同時在接重要的電話,所以存在暫時避不見面的嫌疑。朱悅嬋派出這麼一位總經理來接待他,一方面可能是爲了顧全他這個韓家小少爺的身份,另一方面,則或許暗藏試探之意。當然,所謂的試探必然是很表面化的,因爲他與蘇雯的關係牽扯的是家事,朱馨蘭和朱悅嬋完全沒有必要將這位毫不相干的顧志洋扯進來。
“既然這樣,我就不客氣地叫你阿海了。”顧志洋道,“我們先去用餐,朱總接聽完電話,會到這裡來的。”
韓海點了點頭。
這座源麗百貨大廈的設施顯然是很齊全的,這可以從八樓的各式各樣的餐飲場所設置上窺見一斑。
韓海跟隨顧志洋來到一間幽雅的西餐廳,選了一個背門靠窗的位置坐下來,韓海隨意點了一份套餐,顧志洋則要了一份意大利麪和一份蔬菜沙拉。看他那種頗爲認真的樣子,韓海開始相信:這位總經理的確還沒有用午餐。而與此同時,另一個念頭也閃過他的腦海:難道朱馨蘭召他來這裡,只是爲了陪伴顧志洋吃一頓午餐?!
這個念頭還在腦海裡盤旋時,韓海聽到身後傳來高跟鞋的金屬鞋跟與地面撞擊的清脆的聲響,隨後他見到顧志洋帶着恭敬之色地站了起來。他連忙起身轉過頭來,正看到穿着一身海藍色職業套裝的朱悅嬋提着短帶小提包步履婀娜地走過來。朱悅嬋走到與他們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時就停了下來,隨後向韓海招手,很明顯是要他隨她一起離開這裡。
韓海不禁有些愕然,他不明白朱悅嬋爲何有此古怪的安排,不過眼下的情況不容他多想,他連忙站起來,向顧志洋笑了笑,然後向朱悅嬋走去。在他離開座位之後,朱悅嬋已經轉過身去,韓海覺得奇怪的是,自始至終,朱悅嬋似乎都沒有正眼瞧過顧志洋一眼,而顧志洋卻一直站在當地,臉上始終維持着適度的恭敬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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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餐廳,朱悅嬋一路沉默,直到走到電梯口,她才忽然停下腳步,轉頭問道:“顧志洋問了你多少問題?”
韓海一怔,忙道:“他沒有問我什麼,自始至終也就說了幾句話。朱阿姨,你爲什麼這麼問?”
朱悅嬋臉上閃過一絲意外之色,不過,韓海的稱呼似乎令她頗爲不滿,她不禁微蹙雙眉,冷聲道:“你不必叫得這麼親切,直接叫我名字。以我的年紀還不夠資格當你的阿姨。”
韓海頓時愕然,他是以蘇雯的輩分來稱呼朱悅嬋的,原想以示親近,現在看來,這位年輕的“阿姨”並不吃這一套,顯然她可比蘇雯難伺候得多。
走進電梯,朱悅嬋按下了地下一層的電鈕,韓海不禁有些疑惑。通常,繁華商區的大廈有地下空間的,都被用作停車場。朱悅嬋難道要去地下停車場取車?韓海的心中不禁泛起了幾分無奈,他越來越覺得,這種被人牽着鼻子走的感覺實在不適合他享受。
朱悅嬋注意到了韓海露出來的一些異樣的表情,適時解釋道:“我姐姐原本打算與你談一談的,但是因爲有特殊事故發生,一小時前她已經緊急飛往澳洲了。我現在也要趕兩小時後飛往美國的飛機,但是在這之前,姐姐有些話需要我轉達,所以我們車上談吧!”
韓海心道:原來如此。不過他倒很好奇,會發生什麼樣的特殊事故,讓兩個商界女強人如此着緊。可惜,他不便開口詢問,只好將疑問存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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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停車場的東南角上,停放着一輛銀灰色的最新款BMW敞蓬跑車,韓海跟隨朱悅嬋走至近前,剛想爲她打開車門,朱悅嬋忽然從手提包裡取出一把車鑰匙,向韓海揚了揚,問:“會開車嗎?”
韓海笑了笑,然後點了點頭。朱悅嬋隨即將車鑰匙扔了過來,顯然從這一刻起,韓海要擔當起司機的角色了。
在接過鑰匙的瞬間,韓海的腦海裡不由自主地閃過一個滑稽的想法:或許要他到這裡來的主意根本就是朱悅嬋提出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她想找一個可靠的免費司機,而他有着爲女子籃球隊服務的經驗,加上與蘇雯的關係,因此成了最適合的人選。
這個想法像個妖嬈的火焰一樣在他心裡一閃而滅,令他不禁啞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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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停車場的出口在一條與麗影大道相距不遠並與其平行的街道上,雖然韓海不熟悉附近的路況,但是依照精確的車載定位導航系統,他還是很輕鬆地找到了去往機場的路,於是使勁地壓下油門,充分利用了BMW的卓越性能,一路狂飈,直奔機場。
自從上車以後,在很長時間內,朱悅嬋什麼話也不說,只是凝神望着窗外。當車子終於轉上了去機場的高速路之後,朱悅嬋反而示意韓海放緩車速,然後用一種似乎與自己毫不相干的語氣道:“我姐姐很不贊成你和雯雯現在的關係,所以希望你們儘早結束目前荒唐的狀況。”
這樣的意見早在韓海意料之中,所以對他來說並不算是一個意外。然而,他卻有些驚訝於朱悅嬋的語氣以及因而可以想見的態度,她似乎已經淡忘了昨天對他的那付惡狠狠的模樣,轉而以一種漠然的姿態擔當起傳聲筒的角色。
“我姐姐說,她很樂意看到雯雯和你在一起,但是有一個前提,你們之間不能有別的女孩存在,因爲那會傷害雯雯的。我姐姐相信,雯雯現在的態度只是一時衝動,如果將這種衝動繼續維持下去的話,她將來肯定會後悔的。”
韓海微微頷首,似乎表示同意,然而他沒有轉頭,只是專注於前面的路況,顯出一付全神開車的模樣。
朱悅嬋也不介意他這種默不作聲的態度,繼續道:“你有三個月的時間來處理好目前的狀況,如果到時候你們的關係還是不清不楚,那麼我姐姐將不再理會其他人的意見,會立即給雯雯下最後通牒。這一點你要記清楚了。”
三個月嗎?韓海暗暗苦笑了一下,時間不算短。如果要他在這段時間裡打敗七百個敵人,他會很有信心,然而要他理清與七個女孩的關係,他卻一點信心也沒有。這一點倒不是因爲他在七女面前一直處於相對被動,而是他知道自己實在無法也不可能對七女展開選擇,如果非要選擇一個的話,他寧願誰都不選。從另一個角度上來說,他覺得自己也沒有資格對七個家世顯赫、美若天仙的女孩展開挑選,事實上,他覺得,如果用上挑選這個字眼的話,是對七女的一種侮辱。當然,這種想法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因爲他從來沒有對自身身份產生過明確的覺悟。
眼看機場在望,朱悅嬋見韓海一直不說話,以爲他心情很糟,便理解式地笑了笑,換個角度勸道:“韓海,你應該明白,儘管你們韓家是歷史悠久的世家,但是雯雯她們的家世也不比你差,七個家世顯赫的漂亮女孩同時愛上你,在別人看來或許是一種幸福。然而,先不論這樣的愛能否爲七個家庭的家長們所接受,單就說你們當真能夠生活在一起,我想以後也會矛盾重重,這不僅牽扯你們的感情問題,更牽扯到七個家族的利益問題。另外你也應該有所體會,伺候那七位公主可是一份相當艱苦的差事。”
最後一句話倒讓韓海深有同感,不過所謂的“差事”雖然艱苦,對一個男人來說,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所以,韓海只是笑了笑,依舊沒有發表意見。
這讓朱悅嬋覺得有些生氣,她覺得自己這麼苦口婆心,完全是爲了韓海的感受着想,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給他做分析,似乎自己心中還潛藏着一股想要擔當人生導師的衝動呢。然而,面對這個因雯雯而與自己牽扯上某種關係的男孩,她又很難用對待成熟男人的態度去肆意地嘲諷和玩弄。她一直在嘗試使用一種溫和而淡漠的手段,所以剛開始的說話語氣才顯得自己似乎是個局外人。可惜,韓海似乎並不領情,當然,也可能是她這種首次嘗試的新手段還存在本質的缺點,這才導致了目前這種讓她生氣的情況。
但是不管怎麼樣,眼下的氣氛讓她不能忍受的。出於一種莫名的衝動,朱悅嬋突然大聲喊道:“停車!”
韓海一怔,偏頭看了看朱悅嬋的臉色,直到確信她的表情的確很認真之後,方纔無奈地將車停在路邊的緊急停車道上。
車停之後,朱悅嬋側身使自己的臉可以直接面對韓海,她滿臉寒霜地問:“你到底清不清楚我在說什麼?”
韓海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你是啞巴嗎?不會說話?”朱悅嬋越發的惱火,這一點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因爲她很少這樣失態的,更別說是在不相熟的人面前了。但是面對韓海今天的態度,她覺得自己的肝火越來越旺,如果不是考慮到這傢伙的身份以及她不大可能打得過他的話,她真可能兜頭給他兩個耳光。
韓海心知朱悅嬋已經到忍耐的極限了,於是笑道:“其實我不說話只是確定一件事情,現在看來我沒看錯。你能不能張開嘴巴,將舌頭伸出來給我看一看?”
朱悅嬋一怔,她剛想怒問爲什麼,但是一看到韓海向她比手勢,不知爲什麼,竟然順從地張開了嘴,吐出舌頭。韓海湊近了仔細看了兩眼,然後點了點頭,臉色凝重地道:“你現在的健康狀況不太好,肝火太旺,舌胎已經有些發黃了。你的飲食也需要合理的調節,這樣你纔不會時常地感到胸悶和頭痛,還應該做一些能夠修心養性的運動,適度地抑制自己的急躁脾氣。你的皮膚已經有老化的跡象,可能是用了太多的成分複雜的化妝品,某些化妝品的化學互相反應引起的惡果,這一點也很危險……”
韓海還沒有說話,朱悅嬋的臉都白了。
“你說的是真的嗎?你學過醫?”雖然話中有些狐疑的成分,不過因爲韓海的話印證了她自己的感受,所以大體是一種請教的語氣。
“我說得千真萬確,我看過一些醫書,曾經跟我師父學過一點,另外,大概你也知道,我家有一套家傳的醫術,所以綜合起來,我也就多少懂一些中醫醫理。”韓海一邊說,一邊在內心暗暗發笑,其實他剛纔把話說得有些誇張,雖然朱悅嬋的健康狀況的確很糟糕,不過也沒他說得這麼嚴重。他只是用這種辦法來轉移話題,當然,潛在的用意也是想向這爲“準阿姨”獻殷勤,爲將來可能發生“棒打鴛鴦”的劇情培養一個願意爲他說項的重量級配角。
“那……我的病需要怎樣治療?皮膚老化跡象又該怎麼處理?”見韓海說得振振有辭,尤其她也聽說過韓家家傳的醫術非常卓絕,所以現在朱悅嬋很是着緊她現在的健康狀況。
韓海看了看時間,發覺已經距離她上飛機的時間還剩下半小時,於是重新發動起車子,向機場開去,同時道:“你現在的病短時間之內不會形成擴張之勢,也不會對身體形成致命性的打擊,不過如想根治,則需要長期的調理。我介紹一家藥鋪給你,它就在麗影大道上,在百貨大廈斜對面的一條小巷子裡,名叫玉顏堂藥鋪,那裡有一個女醫生,能夠治好你的病。另外,我聽說,那個藥鋪掌握着一個秘方,叫‘蘭湯浴藥’,用該種藥湯和水浸泡沐浴,既能修身又能養顏,很適合用來調理你的身體。”
“怎麼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玉顏堂藥鋪?”朱悅嬋臉上閃過一絲疑惑。
韓海可不想被她探出自己真正的用意,連忙正色道:“我是無意中得知有這麼一家藥鋪的,你可以抽空去看一看。”
朱悅嬋點了點頭:“我去美國也就頂多一個星期,回頭我會去那家藥鋪看一看的。”
韓海點了點頭,心中不禁開始佩服起自己來,治病這一招既解了自己的困境,又幫了別人,簡直一舉數得,讓他暗爽不已。
這樣想着,車子已經開到了機場大廳外,朱悅嬋下了車,向韓海擺了擺手,然後就只拿起那隻短帶小手提包,徑直往機場大廳走去。韓海連忙跟了出去,叫住了她,然後晃了晃手中的車鑰匙,問:“車怎麼辦?”
朱悅嬋看都沒看那輛BMW,微微揮手道:“送給你了。當作你給我看病的診費。”
“不會吧!”韓海不禁爲那輛BMW叫起屈來,這麼輕易就被送人了,它的身價真值得懷疑啊!
“如果你不要,記得替我塞進垃圾筒裡!”朱悅嬋追加的一句話讓韓海幾乎可以聽到BMW的哭泣。
隨後,朱悅嬋再次揮了揮手,然後嫋嫋婷婷地走進了機場大廳。而韓海轉過身來,依稀看到BMW車前有一灘水跡,不禁一愣——難道真的哭了?
走過去才發現,原來附近躺着一隻被壓破的易拉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