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3.4 憐憫
蓮鏡無微笑地扔掉手上最後一本書,跟年老的藥劑師向前走。藥劑師帶着她走離了廣場,走到郊區,來到一個狹窄的隧道樣的地方。他首先俯身鑽了進去,蓮鏡無隨後跟着進去。隧道初看來很窄,之後越向裡卻越寬,直至最後,竟已能令兩人並排行走。
年老藥劑師的聲音沉沉響起:“你是怎麼做到的?”
蓮鏡無邊走邊閒閒道:“哦,我驚才……”
年老藥劑師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聲,那笑聲似是嘲諷:“別編了,你我都知道這不可能。”他頓了頓:“罷了,對於我們來說,也沒什麼差別。”
他們一直往下走,沒有任何對話。不知過了多久,蓮鏡無突然開口,聲音冰冷如鐵:“你帶我來地牢做什麼?”
那個藥劑師猛然停步,隨後,他以着蓮鏡無完全沒有料想到的矯捷從懷中掏出匕首,向蓮鏡無直刺而來。蓮鏡無面無表情地單手扭住他的手腕,平靜地看着藥劑師,而藥劑師面如死灰。
蓮鏡無淡淡勾脣:“你想做什麼?”
那藥劑師沉着眼光看她:“和你同歸於盡。”
“老人家還是注意身體一些好。”蓮鏡無放下他的手,平靜道:“希蒙洛爾呢?我要見他。”
藥劑師勾起脣:“你出不去了。”
蓮鏡無微微側眼,看向他。
藥劑師目光中帶了些微的歉意:“通往地牢的道路每一個小時變換一次,你出不去了。”
蓮鏡無有些無奈地看着他。她的眼光幾乎就沒有過波瀾,似是無論看他做什麼動作,都胸有成竹的自有應對。
她的聲音很沉着:“改變想法,對你們來說,就這麼難嗎?”
年老藥劑師反問她:“爲什麼你一定想要來改變精靈族?”
蓮鏡無沒有說話。
“你說你想來贖罪,那麼你做的一切,就一定能改變精靈族嗎?你一個外來者,憑什麼讓我們相信,你是爲了我們好,而不會害了我們?”
“孩子,你太自以爲是了。”
蓮鏡無淡淡道:“你們是寧可死,也不願意讓我來幫助你們,是麼?”
年老藥劑師淡淡反問:“你從未發現,你一直是以憐憫的眼光來對待精靈的嗎?”
蓮鏡無一怔。
“人類女人,你很優秀,優秀到超出我們所有人的意料。大祭司愛上你,我一點都不奇怪。但你不該妄圖改變我們。”精靈藥劑師冷笑道:“尤其是以決策者的方式。”
“我以爲你們足夠理智。”蓮鏡無道:“這種時候,爲何還要爲這種虛幻的情感左右心態?”
年老藥劑師沉聲道:“因爲,沒有一個人,想要被施捨!”
蓮鏡無此時只覺得頭疼莫名。她不想和年老藥劑師爭辯:“那要用什麼方法來證明我的誠懇?你儘管開口。”
那個年老藥劑師咬牙不語。
蓮鏡無冷冷看着他:“還是說,從一開始你們就沒有想過要接受我的方法?之所以讓我參與,只是因爲希蒙洛爾的指令?”
年老藥劑師突然擡頭:“你一口一個希蒙洛爾,你有沒有想過,你已經給他帶來了多大的麻煩?”
蓮鏡無沒有說話。
“他處理的事情,比你想象中的要多的多。他頂着的壓力,比你想象中的要多的多。”
見蓮鏡無沒有說話,藥劑師咬牙,語氣一次比一次狠厲:“你如果還有絲毫廉恥心,就最好收斂一點。若你死在這裡,沒有人會爲你哭泣!”
蓮鏡無抿了抿脣,她本亮若星辰的眼神開始有些微暗淡。她什麼都沒有說,單手拎起年老藥劑師,一隻手取出激光輪,向上一劃。隧道的上方被尖銳的激光劃出一個正方形的缺口,稍微一捅,正方形的隧道支架連着土塊一同掉落下來,露出地面上的情景。
年老藥劑師目瞪口呆,蓮鏡無幾乎是沒有用什麼力氣,就單手拎着他,憑着一根繩子,向上躍了出去。站在地面上,年老藥劑師看着那被劃出的一個深達十米的正方形大洞,再看了看蓮鏡無破地而出的平淡表情,只覺得這個人類女人無論是行爲處事是真的不按常理來。他本以爲蓮鏡無還有其他的動作,可是蓮鏡無卻再沒說什麼,丟下他,轉身走了。年老藥劑師站在原地,想了想,最後還是追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回到了精靈廣場。此時病患仍源源不斷地被送到此處,鼠疫蔓延情況越來越嚴重,據不完全統計,才僅隔一天,精靈國已有將近五分之一的人口患上鼠疫,其蔓延速度之快完全超出預計。就像是死神拿着鞭子在後面擊打,而死亡的車輪越滾越快。
希蒙洛爾已經等在精靈廣場前。看着蓮鏡無和年老藥劑師回來,他似乎毫不驚訝,只是對蓮鏡無微微一點頭:“有空麼?我有事要和你談。”
蓮鏡無勾起脣角,擡起目光直視希蒙洛爾:“有關我要解剖屍體的事情?”
希蒙洛爾低聲道:“是。”
蓮鏡無道:“你也不同意,是麼?”
希蒙洛爾微皺眉:“你的要求,褻瀆了神的旨意。”
蓮鏡無猛然輕笑出聲:“呵……”她淡淡道:“我明白了。我怎麼就忘了,你是大祭司啊希蒙洛爾。”
說罷,她甩開希蒙洛爾拉住她的手腕,只是淡淡道:“放心,我沒有生氣,我只是可惜,之前浪費了這麼多時間。”
她收拾了一套藥劑用具,取了一管病人的□,準備離開。希蒙洛爾一向平如止水的目光微微有些慌張,他攔住蓮鏡無,低聲道“蓮……”
蓮鏡無微微一笑:“哦?還有什麼事麼?”
希蒙洛爾聲音沙啞:“除了這個要求……”
蓮鏡無擡頭,直視他:“我從未想要憐憫你們。”說罷,她錯身離開希蒙洛爾,徑自向自己的房中走去。
希蒙洛爾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無言以對。
當晚,蓮鏡無反鎖房門,對着病人提取液注視良久,之後,她將它注入了自己的體內。
安瑟和隨之寒坐在走廊口,開始分析現今情況。
“你說戴娜思附在你的身上,是怎麼回事?不是要有貪婪的心纔會給她以可乘之機嗎?”隨之寒看一遍安瑟,再看一遍安瑟:“你明明都無慾無求到一種境界了吧?”
安瑟有些無奈,他微微一笑:“爲什麼這麼說?”
“你以前又不貪美色,本身就是王子,興趣高雅愛好廣泛,你還有什麼要的?”
“原來在你眼中,我是這樣的啊……”安瑟道,幽藍色的眼睛裡仍舊清澈,只是略微有些暗淡:“或者說在大部分人眼中,我就是這樣的吧。”
“不是麼?”
安瑟淡淡一笑:“不是。我也有很多煩惱。”
隨之寒鄙夷:“比如圖書館有老鼠?頭髮要染爆炸頭還是哥特頭?”
安瑟以手撐頷,勾脣:“是不是還有今天穿什麼衣服,舞會選什麼伴,今晚明晚吃什麼,如何盤剝精靈民脂民膏?”
隨之寒怒然:“你又讀心!”
安瑟攤了攤手:“抱歉。但我實在想知道你心中的我是什麼樣子的。”
他平靜地看了看走廊盡頭,聲音波瀾不驚:“不過……比起現在,那些煩惱也不算什麼吧。”
“等等。剛纔你說,我看到的小紅帽是之前的你,你做了些什麼?”
“我殺了他。”
隨之寒一怔。
安瑟眼光平靜,像是敘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一般:“我殺了他,用那把雕刻刀,一點一點地……”他無奈一笑:“我以爲我是大灰狼,但到最後我才發現,我纔是真正的小紅帽。”
“一切都不過是一個圈套,而那時我卻足夠愚蠢,甘願自己跳進去。”
隨之寒無言以對,他拍了拍安瑟的肩膀。他想安慰他什麼,但無奈情商過低,他說不出什麼,最後只能道:“你戴紅帽子……也挺好看的。”
安瑟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只得輕笑着咳了兩聲。之後,他突然微微一皺眉:“安德森……在這裡!”
“什麼?!”
安瑟道:“隨,在你眼前這個空間裡有什麼?”
隨之寒道:“只有一扇門,這裡是個走廊。”他想了想:“不然你讀我的心,直接通過我的眼睛看吧。”
安瑟一怔,隨後慢慢問道:“你……不介意嗎?”
隨之寒疑惑地反問:“爲什麼要介意?”
安瑟輕聲道:“世人總不想讓被人讀透。我若讀你心借你眼,必會不可預料地知道你其他的事的。”
隨之寒心裡腹誹你讀的還少嗎,一邊仔細思考了一下自己銀行卡密碼,最後欣慰地想就算他讀了也沒事反正取不到,隨即大度道:“沒事,你讀吧。”
安瑟輕輕一笑:“隨……你的心,很乾淨。”隨即,他不再多說話,他直視了隨之寒的眼睛,一隻手附上他的心臟。下一秒,他閉上了眼睛:“好了。”待之後,他輕輕咦了一聲:“這裡……”
隨之寒道:“恩?”、
安瑟面色凝重:“隨,走,裡面是我之前沒有到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