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兩天,我仍然按時去公司上班,想把自己沉浸在繁忙的工作裡,拖延甚至是忘記那個不得不做的選擇。
勝習鋒送給我的禮物是一個精緻的腕錶,江詩丹頓全球限量定製款,整個地球村就只有那麼十個,偏偏他不知從哪兒鼓搗過來送了我一個。我知道這東西很貴,所以也沒打算拿出來戴,想着哪天有空跟他約頓飯把這腕錶還給他。
可是因爲最近接了個和恆宇集團合作的大案子,他們公司的盛總很看好我們公司,我作爲公司副總,宋皓的代言人,不得不經常陪着盛總東奔西跑地看工地,有時忙下來一天都沒空吃飯。
到了第三天,案子終於定下來了,盛總答應要和我們公司籤合同。我這兩天的辛苦沒有白費,一時高興便去s市最貴的酒店聚福樓定了一桌酒席,酒足飯飽後,盛總大筆一揮簽下了合同。
走出酒店時已經是晚上11點,我直接打車回了家,身體累到了極致,再加上酒精的催眠作用,迫使我往沙發上一倒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去公司送合同,宋皓不在辦公室,我直接把合同放在他的辦公桌上。到了上午十一點的時候,公司突然來了一羣危機公關,腋下夾着文件行色匆匆往總裁辦公室趕,而領頭的人正是宋皓的秘書小婷。
我驚訝地追過去拉住小婷,問道,“小婷,公司怎麼突然來了那麼多危機公關,到底出什麼事了?”
小婷平常和我的關係是很不錯的,可是此時她看見我,竟然掙開我,往後退了一步。她說,“鄭副總,你怎麼能夠答應在恆宇的案子上讓百分之二十的利潤?宋總正在跟恆宇派過來的人談判,想收回這百分之二十的利潤,就怕恆宇那邊的人不同意。”
什麼?讓利百分之二十?開什麼玩笑!我驚得呆住了半晌,小婷見我這副模樣,搖了搖頭,然後帶着身後的團隊繞過我繼續往前走。
“沒搞錯吧?我什麼時候答應讓給恆宇百分之二十的利潤了?”我衝到小婷身邊,抓住她的肩膀焦急地問道。到現在爲止,我怕還是不敢相信自己會犯這麼大的錯誤,在動輒幾個億的項目上扣下百分之二十的利潤,可想而知是多麼嚴重的事。可是在昨天晚上籤合同的時候,我明明就沒有說要給恆宇讓利百分之二十,那那張合同上爲什麼會突然多出這樣一項條款?
“白紙黑字的合同簽着你的大名,蓋着你的私戳,這還能有假嗎?”小婷也是很痛心地看着我,在看到我的反應之後,眼眸裡瞬間多了一分質疑和同情,“晚晚姐,看你的樣子,難道那份合同不是你籤的?”
“我又沒傻,怎麼可能簽訂這種虧損公司利益的合同?”我又氣又急地說,“告訴我,宋皓他們在哪開會?會議室?”
小婷尷尬地從我手裡抽回手,爲難地搔了搔頭,“晚晚姐,你還是別過去了,他們那裡正吵得不可開交呢。”
小婷走了,我本來想跟着他們去會議室的,但是經過仔細反覆的思考後,我決定直接去宋皓辦公室門口等着他,把昨晚的一切細節如實地說給他聽。如果他還是不相信我,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足足在宋皓辦公室門口等了兩個小時他都沒有從會議室下來,等我去上了個洗手間,回來後卻發現他的辦公室門開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心情恢復平靜,邁着從容不迫的步子走到宋皓面前。誰知我剛在他面前站定,就見他一隻手扶着額頭,另一隻手把一份文件狠狠地往我腳邊摔來,突然的襲擊嚇得我立刻往後退了一步!
“看看上面,你乾的好事!!”下一秒,雷霆般的怒吼就在我耳邊炸開。
我抿起嘴脣不聲不響地把文件撿了起來,翻開看了兩下,竟然是合同的複印件,而且在乙方簽名的地方果然簽着我的名字,蓋着我的私戳,那字跡和印章都與我的一模一樣,根本假不了!
“這不可能……”我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那兒的腦血管因爲一時間跳得太快,差點讓我眩暈過去。“我昨晚確實跟恆宇的盛總吃了飯,當時我們簽訂的合同里根本沒有這一項,一定是有人在背後搞鬼!”
“夠了!”宋皓粗暴地打斷我,“我只問你一句話,昨天你有沒有喝酒?”
喝酒?這關喝酒什麼事?
我憋住心裡的委屈,努力回想起昨晚發生的情節,組織好語言纔回答宋皓,“你知道的,盛總每次吃飯都無酒不歡,我本來不想喝的,但是他一定要和我喝幾杯,我才稍微喝了一杯紅的。才一杯而已,你知道以我的酒量是不可能醉的!”
是啊,自從回到公司上班以後,我雖然掛了個管理者的頭銜,但是也承包了代替宋皓跟別的公司老總吃飯談生意的業務,每次宋皓推不掉的飯局都是我幫他解決的,這一來二去的,我早已練出上好的酒量了,所以纔會在跟宋皓解釋的時候努力強調僅僅喝了一杯而已。
可是宋皓卻打定了主意過河拆橋,兔死狗烹,“我可以相信你在工作上的能力,相信你的酒量,但是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誰來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他擡起頭看向我,眼睛裡閃耀的寒光深深刺傷了我的眼眸,“你也看到了,合同上的字跡和你的一模一樣,私戳也不可能有假。鄭晚,公司在恆宇這個案子上本來就沒多少錢可賺,你現在還來個讓利——我們公司會被你害得血本無歸的!”
“你的意思是,認定這件事是我的錯了?”我的心瞬間冷了下來,嘴角噙着一絲冷笑,“那你說說,要我怎麼做才能挽回公司的損失?”
宋皓痛心地搖搖頭,語氣悲沉,在我眼裡卻顯得虛僞無比。“全部挽回是不可能的了。但是盛總說,如果能把你從公司開除,就可以把百分之二十的轉讓利潤降低到百分之五。”
原來繞來繞去,不過就是想把我從公司開除啊?我雖然不夠聰明,但也不是傻子,盛總和我平日無緣近日無仇,他怎麼可能佈下這麼大的局,費了這麼大的勁,只是想把我從公司開除?這背後的一切如果不是宋皓在操縱,那可就完全說不過去了。
我的笑容更冷了,“盛總真是好說話,百分之二十都能降到百分之五。既然他點名道姓要我離開公司,那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宋皓擡起頭,詫異地看向我,也許他是在驚奇我怎麼會連鬧也不鬧一下就直接答應了吧?
我目光炯炯地與他對視,片刻之後他說道,“這件事就權當公司違約了,你的工資和違約金我會叫人打進你卡里的。”
“別,別,不用!”我笑了起來,揮手拒絕他,“我給公司捅了這麼大的簍子你堂堂宋大總裁還對我這麼好,很容易讓公司的人以爲是你在背後動了手腳陷害我,於心有愧。既然這麼狠的事情你都做出來了,不如做得更絕一點,讓整個公司的人都對你心服口服,不是更好嗎?”
“你!”他被我嗆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用古怪的神情盯着我,我一揚手,“那麼就這樣吧,反正我也打算離開公司跟宋澤去x城發展了,你不必要對我心存愧疚。”說完,我也不等他說些什麼,直接昂首挺胸大步邁出了總裁辦公室。
本來以爲我在宋皓辦公室裡沒哭,出來也肯定不會哭的,卻沒想到在回家的路上,我竟然哭了一路。
好不容易止住眼淚,掏出鑰匙回了宋澤家,一進門便被眼前的場景震驚到了。
只見餐桌上擺着一鍋熱氣騰騰的石鍋魚湯,周圍擺了十多個碗碟,還有兩瓶紅酒,整整齊齊擺滿了一個桌子。那些碗碟裡裝着有熟透了的大閘蟹,小龍蝦,甲魚,還有一些平常我愛吃的小吃,兩邊座位前都擺上了燭臺,火紅的燭光跳躍不停,宋澤穿着西裝,打着領結坐在餐桌的一邊。
見我回來,宋澤站起身幫我拿下手上的包包,脫掉身上的外衣,掛在玄關處的落地掛衣架上。
“今天有什麼大事要慶祝嗎?”我吸了吸鼻子,問他。
話一出口,我便想到宋澤剛恢復了他的職業生涯,可以做自己夢寐以求的事,他不高興地慶祝一番纔怪呢。
“你知道的。”他朝我擠擠眼睛,扶着我在他對面的座位上坐下。
進門的時候宋澤應該看到我眼睛紅紅的了,但是他卻什麼也沒問。也好,既然有這麼多美食擺在眼前,我乾脆化悲憤爲食慾,像個飢不擇食的饕餮一樣把所有的食物都塞進胃裡,也許心裡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酒過三巡,宋澤突然停下筷子問我,“晚晚,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考慮得怎麼樣?我還能考慮得怎麼樣?我現在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了,哪裡還有考慮的餘地?
宋澤這句話一下子觸到了我的傷心處,我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此時此刻像關不上的水龍頭一樣潸潸往下流。
“你……你怎麼哭了?”宋澤急了,抓起餐巾紙給我擦去眼淚,可是他剛擦完,我的眼淚又流下來了。“晚晚,你別哭了,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了吧。”宋澤緊張兮兮地看着我說道。
我囁嚅道,“宋澤,我失業了。”
“怎麼回事?!!”宋澤驚訝得張大了嘴,嘴裡足足可以塞下一個雞蛋。
我聳着鼻子,把一個小時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他。
我跟他說這些並不是想讓他去幫我找宋澤算賬,也不是想讓他同情我,可憐我,安慰我,我只是看他爲我那麼着急,不忍心讓他猜來猜去的。
宋澤聽完,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宋皓怎麼敢做出這種事情!我去找他,跟他好好算個總賬!”他說完就往玄關走去,抓起鞋子胡亂地往腳上套。
“不要去,我已經找過他了,沒用的。”我急忙跑上前拉住宋澤,制止了他的行動。
和宋澤並肩坐在沙發上,我一隻手拉着另一隻手臂,突然有感而發,“我原來以爲宋皓就算再渣也有個底線,可是今天才知道一直都是我太傻,竟然會把希望寄託在他那種人的良知上。”
宋澤馬上應和道,“晚晚,你能這樣想就對了。宋皓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如果他是好人又怎麼會跟宋夢亂搞男女關係,又怎麼會取消和你的婚禮,置你於不顧?”
“……”他說的句句是真話,可是我的心還是像被刀子割劃一樣痛得難受。只能緊緊地抱住自己,想找個溫暖的洞穴躲藏起來。
宋澤突然伸出手抱住了我,輕撫着我的腦袋說道,“既然這個地方傷你這麼深,晚晚,跟我去x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