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你個麻痹啊,沒看到老子正忙着嗎?”王經理大概是當老闆慣了,下意識地張嘴就來。說完這話,他像是從睡夢中驚醒了,猛然回頭一看,當看到我的那瞬間,他臉色變得一陣青一陣紫,結結巴巴地說,“鄭副總,你……你怎麼在這?來來來,你快坐……”
他嚯地站起身,把身下的椅子讓給我,我也不推脫,一屁股坐了上去。他低着頭,雙手垂在身側站在桌前,表情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我一隻手支着下巴,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了幾圈,一個坐到經理級別的人上班玩下手機根本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是他這麼緊張,好像生怕我瞧見他的聊天內容,說明心裡鐵定有鬼,與我的猜測不謀而合。
見我盯着他半天沒發話,王經理終於忍不住了,擡頭瞥了我一眼,結結巴巴地說,“鄭……鄭副總,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啊?”
我微微一笑,目光繼續打量着他,“王經理,我今天下去去了趟中心城建築工地,聽到了一個讓我震驚無比的消息,你要不要也來聽聽?”
“什、什麼消息?”他的頭垂得更低了,低得讓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一顆頭像是用針線縫在脖子上的一樣。他這是心虛到極致了,根本不敢看我的眼睛,也不敢讓我看他的表情。
我故意身子一軟,趴在桌面側着頭去看他的臉,只見他臉色蒼白,下巴分出了三層,肥碩的額頭上冒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
“王經理,你那麼緊張幹什麼?我又不是老虎,又不會吃了你。”我正起身子,笑嘻嘻地說,“我今天在工地聽工人們說你人很好,經常帶些水果跑去看他們,還特別關心他們的家庭狀況,每個人的家庭你都瞭如指掌,所以大家也很喜歡你,對不對?”
“啊?”他訝異地擡起頭,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待看到我笑盈盈的表情,突然醒悟過來,“對呀對呀……啊,不是,關心基層工人是我的本職工作嘛,我可不敢居功自傲,還是鄭副總您教得好,鄭副總您領導有方。”
看他稍稍恢復了鎮定,一張皮肉垂垂的臉上也泛起了紅光,我的目的差不多也達到了。我此番前來就是爲了嚇他一嚇,如果直接責問他爲什麼要剋扣工人的工資,並且推到我的頭上,他一定會矢口否認,“據理力爭”說要彙報給董事會,再讓他們成立調查小組專項調查,到那時,那些工人的工資還不知道推到何年何月才發去了。
更重要的是,直覺告訴我,單單王經理這種紙老虎絕對不敢做出這種膽大包天的事來,他的背後一定有人在指揮他,而我如果能搶佔先機讓他露路馬腳,到時候別說是我的事,就是宋皓的事也好辦了。
我又跟他打了五分鐘的哈哈,便走推說自己有事先走了。果不其然,等我前腳一走,他後腳就把秘書叫進了辦公室,聊了幾分鐘秘書便匆匆出來,搭乘電梯往樓下走。
我在樓下攔住秘書,笑嘻嘻地對她說,“陳秘書,你這麼急匆匆地打去哪啊?”
“我……”她看見我,神色有些慌張,下意識地想掩藏衣服兜裡的東西,我瞥了一眼,是塊卡片一樣的東西,心下瞬間瞭然。
“你是要去銀行嗎?”我睜大了眼睛佯裝好奇地問。
“鄭副總,你怎麼知道?”這回輪到她好奇了,呆呆地看着我。
陳秘書是去年才招進公司的,她今年才23歲,職場的閱歷遠不如我豐富,不知道我這麼說是故意套她的話,反而還傻傻地把事情交代了出來。
我擺出一副上級關心下級的模樣,“我也是隨便猜的。不過小陳,銀行這個點都快關門了,公司附近又沒有銀行,你的事怕是得明天才能辦了。”
“啊,真的已經五點半了。”她慌忙看了下手機,一聲驚呼道,“可是王經理交代我這件事一定要馬上辦好啊,現在去銀行肯定來不及了,鄭總,你說我到底該怎麼辦呀。”
她心裡着急,正中了我的下懷,我不動神色地說,“你是不是要去轉賬?我辦公室裡有pos機,直接一劃就好了。”
“真的嗎?”她喜出望外,眼睛裡都快噙出淚花來了,“鄭總謝謝你,你人真好,說你不好的那些人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分明就是亂傳嘛!”
“哦?別人是怎麼說我不好的?”
“鄭總對不起,對不起,沒有人說你不好,是我搞錯了。”她察覺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緊張得向我連連道歉,復又低下頭一陣懊悔。
要知道職場最忌越級打小報告,我想她來皓深集團的這一年裡,一定已經被不少人灌輸了越級打小報告的危險後果。而像她這麼一箇中規中矩的乖寶寶,自然是不敢觸碰雷池的。
“沒事。”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她見我並不責怪她,向我投來的眼神裡又摻了不少感激之意。
我的辦公室裡,秘書小陳從兜裡掏出一張金色的銀行卡,用pos機劃了一筆錢到另一張卡上。等她一走,我便用pos機把單據調了出來,果然劃款人上寫着王經理的名字,收款人上寫着專門給建築工人發工資的財務名字。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建築工人們明天上午就有錢給家裡添油添米了,他們一家人的伙食和生活都將得到大大改善。
而我手裡的這張單據將作爲王經理私吞建築工人工資的鐵證,到時如果能調查處是誰在背後指使王經理做這種昧着良心的事,並且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我頭上,害我白挨這一頓打,我絕對饒不了他!
忙碌了一天,我也累得夠嗆,原本還和宋皓堵着的那口氣也消散得差不多了。想想宋冕還在宋皓家裡,宋皓再怎麼巴不得我走,我也不能就這麼拋下宋冕灰頭土臉地離開,所以最終還是硬着頭皮把車往宋皓家的別墅開去。
一進家門,剛換好鞋子,錢嬸便從廚房裡鑽了出來,手裡還拿着兩顆沒剝好的大蒜,咋咋乎乎地對我嚷道,“哎呀,鄭小姐,你怎麼纔回來,宋老闆回來沒見着你又跑公司去接你了。怎麼,你們沒有碰上嗎?”
宋皓去接我?怎麼可能,他白天不是還冷言冷語地要我擺清自己的位置,不要有什麼非分之想麼?
“錢嬸,你弄錯了吧,宋皓怎麼可能去接我,他一定是有別的事出門去了。”我不以爲然,放下手裡的包,準備去房間裡看宋冕。
卻不料從門外衝進來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就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我腳下一滑,失重地跌進了他的懷裡。
看清楚來的人是宋皓後,我也不知道從哪裡升起的股無名之火,猛地推開了他。我兩手叉腰,冷冷地說,“宋皓,麻煩你看清楚我是誰,我是鄭晚,不是你的宋夢,你抱錯人了!”
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薄薄的嘴脣一起一合,“我沒有看錯,我要抱的就是你。”
如此表裡不一的話,虧他還講得出來!我氣得火冒三丈,剛想衝他大吼,一旁的錢嬸卻突然來了句,“哎呀,鄭小姐,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呀。宋小姐是鄭老闆的妹妹,他們倆怎麼能抱在一起呢?要是讓老奶聽見這樣的話,肯定會對你留下不好的印象的,到時候小宋冕想父母一起陪在他身邊那就難咯。”
聽到宋冕兩個字,我的心瞬間又軟了下來。倒不是因爲錢嬸的話,而是因爲比起在這裡跟宋皓爭吵,我更想去房間裡陪着宋冕。我已經大半天沒見到他了,相信他一定也很想見到我,很想讓我抱抱他。
我冷哼了一聲,拋下宋皓往宋冕的房間裡走,沒想到宋皓竟然緊緊地跟了上來,任我怎麼生氣推他捶他趕他走,他都巋然不動安如山。
“喂,你究竟想怎麼樣!”我氣得停住腳,回頭朝他吼道。
他滿面春風地看着我,脣邊帶着似有若無的笑意,就好像今天中午叫我“擺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想太多”的人不是他一樣。總而言之就像是換了一個人,讓我瞬間接受不過來。
那看向我的目光裡甚至染上了一絲寵溺的意味,他走上前摸摸我的頭髮,像摸一條小狗一樣,“我還以爲你今天又會像以前一樣賭氣不回來了,沒想到你終於學會收斂脾氣了,長進不小嘛。”
“放開!”我一把甩開他的手,毫不留情地吼道,“不要用你那隻摸過宋夢的爪子來摸我,我嫌髒!”
別以爲我不知道,今天我前腳剛從宋皓辦公室離開,宋夢後腳就闖了進去,公司的人都傳言他們倆在裡面呆了一下午,而且是反鎖着門,下屬來彙報工作也是隔着門彙報的,不知道他倆到底在裡面幹什麼。
宋皓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失望的色彩,那一刻我以爲自己看錯了。
“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他沉聲道,“像你這種人怎麼可能關心別人在想什麼。你放心,這樣的事情以後都不會發生了。”宋皓說完,便把手收了回去,目光也變成了慣常冰冷的模樣。
我不知道他莫名其妙說這一通話是爲什麼,什麼“這樣的事”,“我這種人”又怎麼了?明明就是他的錯,他叫我擺正自己的位置,現在又想把錯全推到我身上?做夢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