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時,朝堂果然有些震動。
只不過,這震動是爲了落水的十二阿哥。對於那個這會兒已經準時在冰水裡浸着的還珠格格,但凡是知道我手段的人,都沒這膽量爲這麼一個無關緊要的義女同我嗆聲。
更何況在這幫臣子眼裡,這還珠格格謀害嫡子的罪名,連砍頭也是不爲過的。
至於五阿哥,我只是放了消息聲稱感染了風寒,需要靜養。至於真相,我若是不想外人知道,那麼這消息便不能從這宮闈中透露出去分毫。
我垂眸盯着底下情深意切義正言辭要求徹查兇手的老臣,待他表白得差不多了,方纔淡淡道,“愛卿不必掛懷,如今十二阿哥已經大安,朕心裡有數。“
他便閉了嘴,有些悻悻的退了回去。
爲人臣子,自然是有些眼色的。我不是前身,若是越了我的那條線,我有的是方法讓他們記住,誰纔是坐在帝位上的那個人。
我看着底下滿朝文武面面相覷的各異神色,漫不經心的勾起脣角, “若是無事,退朝。“
羣臣行禮,魚貫而出。
我起身,吩咐身邊的近侍,“去坤寧宮。“
皇后與我的前身,也算是老夫老妻了。只可惜我這前身是個寵妾滅妻的主兒,除了一月例行的初一十五留宿坤寧宮,其餘時間,幾乎是不去的。
我雖接收了他的身體和記憶,但對這些後宮妃嬪,尤其是這個剛正過直毫不知變通的那拉氏也沒什麼興趣,便依舊維持了他留宿的頻率,一月兩次而已。
不過他先前給令妃的掌管後宮的權利,倒是被我收了回去,順便敲打了皇后一番,但只看她能領悟多少了。多餘的事,我懶得做。不過從那拉氏這半年來的變化來看,倒也是有了些領悟,像是認清了她能從我這裡得到的,不過權力而已。
但因着十二的原因和皇后的識時務,我在坤寧宮傳膳的次數還是多了不少,也算是給這孩子一點念想。這麼幹淨的眼神,在這皇宮裡,已經是極少的了。
踏入坤寧宮時,皇后迎了上來,蒼白的臉上透着淡淡的哀傷與堅毅,“臣妾恭迎皇上。“
我看着她眼底的淺淺青色,淡淡道,“皇后去休息吧。朕去看看十二。“
那拉氏張了張脣,似想說些什麼,最終只輕輕說了一句,“臣妾謝皇上爲永璂做主。“便靜靜退了下去。
也是,五阿哥的事,我已吩咐近侍暗地裡告知了皇后。她如今知道什麼事該聲張什麼事該緘口,我便是給她看一些這宮中陰私,又有何不可?
我揮退了宮人,輕輕走進內室。
一室藥香。十二靜靜地躺在牀榻上,原本有些嬰兒肥的臉頰迅速的尖瘦了下去,顯得瘦小而蒼白。
這個皇宮裡唯一干淨的孩子啊……我微微嘆息一聲,在牀邊坐下。
即使對這些個皇子沒什麼感情,但我對十二,卻是有些愛護之心的。
不光爲他唯一的嫡子的身份,也爲了他眼中那種我從未見過的純淨光芒。
想起前世我的那些爲了皇位明爭暗鬥的皇子們,讓我反而想試着保護這種乾淨。只可惜,這次卻是我的錯。
我護不了十二一輩子。最好的方法,便是手把手地教他成長,直到他能夠獨當一面,最終,正正當當的繼承大統。
只要……他不讓我失望。
想到前世被我寄予厚望最終卻下旨流放的太子,我看着十二沉睡的小臉,目光晦暗不明。最終,只低低嘆息一聲。
小孩子微弱的聲音傳入耳畔,“皇……皇阿瑪?“
我擡眸,怔怔看着那孩子剛醒來而微微顫動的睫毛,和眼中全然依賴驚喜的光芒。直到片刻後他支持不住,重新陷入睡眠,才慢慢伸手觸碰他有些低燒的額頭,涼薄的心底微微有些溫軟。
朕……就給你這個機會,十二。讓朕看看,你是否當得起朕的信任。
從坤寧宮出來,五言已經在宮門外安靜等候。
我看他一眼,不緊不慢的往御花園走去。五言以半步的距離,靜靜跟在我身後。
“令妃那裡如何?“
“依皇上的吩咐,施刑的人老是老手,小半個時辰的功夫就完成了。德公公從宗人府受刑出來後,就被裝到箱子裡送到了延禧宮,只說是皇上給娘娘的禮物,讓她私下裡一個人看了。據說令妃娘娘只看了一眼,就暈了過去。如今正臥病在牀,叫了太醫看着呢。“
“是麼?”我饒有興味的勾起一抹笑。這樣蛇蠍手段,手中不知沾了多少鮮血的女子,會被嚇暈過去?以後這些年月,我還指望多用她來解解悶吶。“福家那兩個奴才呢?”
“昨日他們求見皇上未得傳召,便在淑芳齋等到了天黑。五阿哥的消息已經封鎖,小燕子被責罰的事情倒是被紫薇說了出來。福家兄弟在漱芳齋商量了有一柱香的時間,又匆匆忙忙去了景陽宮,被侍衛客客氣氣的打發走了。”
我勾脣淡笑,“那今日可有動靜?”
五言微微低了頭,“不曾。昨晚福倫書房的燈一直點到天亮,福家就再沒有什麼動靜了。”
“很好。福家暫且先放着,五言,陪朕去延禧宮。”
比起坤寧宮的安靜有序,延禧宮則浮動着一股子慌亂和緊張。來往的宮人手中捧着藥盞蜜餞和打破的陶瓷碎片,面色俱帶了些倉皇與不安。
阻止了欲通報的小太監,五言引着我進了偏殿的一個暗房。
我看了一眼在牀榻上昏迷着的小德子,愉悅的勾起一抹笑來。
被挖空後滿是褐色血漬的眼眶,面部深可見骨,幾乎把鼻子分成兩段的幾道外翻的刀痕,以及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彎曲着的四肢,還真是,沒有半分人樣。
“被宮人看見過麼?”我看了一眼面色沉靜的五言,問道。
“不曾。娘娘昏過去後,送人的侍衛就把箱子搬到了這裡,只說是皇上的意思,除了令妃娘娘,任何人不得靠近。”
“辦得很好。”我勾脣低笑,“他這樣子,還能活麼?”
“這傷也就看上去可憎些,施刑的時候都避開了命脈和要害,要是好好照顧着,還能活個三年五載。”五言垂眸看着地面,平靜的回答。
“很好。”我勾起脣角,倒難得的有些興味,“去看看令妃吧,這會兒,她也該知道消息了。”
“臣妾恭迎皇上……”寢殿裡,一身淡粉衣衫面色蒼白的女子,在身邊侍女的攙扶下,身軀微顫的向我行禮,復微微擡起臉,帶着幾分惶恐幾分委屈的望着我。
是摸不準我將小德子送給她的原因麼?
若換做尋常女子得此遭遇,早就失了心智也不一定。不過她這神志清醒又留有餘地的反應,也不枉我願意陪她多玩一陣子了。我勾起一抹笑,隱去眼中的微微冷意。揮退了房中伺候的下人,只餘下令妃貼身伺候的一個侍女,才道,“病成這樣,起來吧。”
“是。”令妃一愣,又很快斂去眼底的情緒,柔聲應道。她頓了頓,微微推開侍女的手臂欲起身,反而趔趄一下,向我腳邊倒去。
我冷眼瞧着,身後的五言極快的上前扶住她,復很快的放開了手。
我瞧了一眼一臉波瀾不驚的五言,心底微微有些笑意,面上卻帶了些恰到好處的痛惜與厲色,“臘梅,令妃虛弱成這樣,你看不見麼?快扶你家主子坐下。”
“是。”那面容姣好的侍女順目應了,扶着令妃在軟榻上坐下。
令妃微微喘着氣,略帶蒼白的脣角彎起一個虛弱弧度,端的是溫婉柔順,“皇上……是臣妾逞強,不,不關臘梅的事……”
“哦?”我目光微微溫和些許,“令妃,還真是體恤下人啊……”
她目光裡微微露出一抹驚疑,又很快隱去,“皇上,這是臣妾應該的……”說着,用手中的雪白帕子捂住脣角,低低的咳了幾聲。
我饒有興味的看着她半真半假的演着戲,面上倒是更和軟了些,坐到她身邊,輕輕拍着令妃有些氣喘的後背。
懷中那女子反而微弱的掙扎起來,“皇,皇上……臣妾有病氣,不敢……”
我不去理會她微弱的連螞蟻都驚不到的力道,只輕輕擡起她的臉,微微湊近盯着那雙水光流轉的眼睛,直到她面上微微起了紅暈,才滿意的勾了脣角,在她耳邊輕柔而緩慢的低語,“令妃,既然你這般識得大體又關心下人,那麼,昨日送來的德公公,就由你親自照顧,如何?”
令妃瞪大了雙眼,面上的血色盡數失去,似想要說些什麼。我手指微微用力扣住她的下巴,餘光瞥見臘梅略帶安慰又尷尬的低了頭,脣上的笑容更加溫良。
這奴才,當真有這麼忠心?
這麼想着,面上卻是不露,用更加輕柔低緩的聲音在令妃耳邊低語,“愛妃,小德子盡心盡力伺候朕這許多年,看他如今這樣子,朕的痛心,愛妃必定感同身受吧……”感受到懷中的身體顫抖的愈加厲害,我低笑一聲,嘴脣幾乎碰觸到她的耳廓,“這後宮之中,朕最信任的,就是愛妃你了。別讓朕失望啊……小德子活着一天,朕就多寵愛你一分,如何?”
她的身體頓住,幾乎僵硬成死人一般。
小德子活着一天,便有她的一天好日子。否則……
這樣聰明的女人,自然懂得我的未竟之語。
我滿意的盯着她的蒼白麪色和精緻容顏,和下巴上被我的手指捏出的一道紅印,心裡倒微微有些惋惜。這樣的相貌,若是前世,做一個玩物也不錯。只是如今,你爬得太高,野心也大了些……
我勾起一抹笑,吻了吻令妃有些低燒的額頭,柔聲道,“朕的禮物,以後就讓侍衛搬到愛妃的寢殿放着吧。愛妃也好時常打開看看,記得朕的一片心意。以後這寢殿,尋常宮人就別進來了,要是不小心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我頓了頓,目光更加溫柔,“好好休息,朕改日再來……看你。”復站起身,看了一眼恭恭敬敬垂手站立的臘梅,語氣微微有些擔憂,“令妃怎麼病得愈加厲害了?快去叫太醫再來看看。”
“是。”臘梅擔心的看了看伏在軟榻上像是渾身脫力的令妃,向我行了禮,匆匆忙忙的退了出去。
房中除了那軟倒在榻上悄無聲息的令妃,便只剩了我和五言二人。我似笑非笑的看了靜立身後面無表情的五言一眼,拉過他在脣上重重一吻,“吩咐下去,今晚把小德子搬到令妃的寢殿裡。讓令妃管好那些個近侍宮人的嘴巴,若是聲張出去,朕就讓她和德公公作伴去……
“是。”五言微微勾起脣,低聲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