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衆人齊心來算計
白吟霜前進無門後退又不甘,得了香綺指點的‘明路’,不由得打定了主意說做就做了起來——
身爲一個賣唱女子,這迎合奉承討人喜歡都是最最基本的功夫,在這一行混得風生水起藉着最大酒樓當跳板一跳跳進親王府的白吟霜無疑稱得上是衆歌女眼中的楷模,小產不能落地便窩在牀上繡花逢香囊,下了地便打着回報的名頭到了雪如身邊伺候,一邊藉着雪如的勢在王府中扎穩腳跟一邊暗中打聽着嶽禮的喜好和習慣,而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雪如身爲嶽禮的嫡妻,嶽禮每日少說都得往這邊來上一趟,見得多了,又將白吟霜的各種刻意爲之的行舉看在了眼裡,不由得去了點先前的成見,多了幾分親近。
“今個兒的茶不錯,又是吟霜泡的?”
“可不是?我一早就說這丫頭貼心你還不相信,知道你平日裡都是這個時辰過來便早早的將茶備下了,說是怕你喝着燙嘴。”
白吟霜雖然所行所舉皆帶着些頗爲討好甚至刻意的模樣兒,但是這其一是打着回報他們二人隆恩的名頭,其二雪如又有着先入爲主的慣性,想着自家親生女兒在有生之年無法與他親生阿瑪相認,但能多親近些,不是父女卻實則父女也算是種寬慰,便非但沒生出什麼別樣的心思,還樂見其成的逮着機會就獻寶——
“這下你可得認了我這話兒了吧?”
“是是是,倒確實是個好丫頭,不過貼心歸貼心,到底不是一般的下人,你也別使喚得太過了,省得皓禎那小子看着心疼又來吵吵嚷嚷得沒個完。”
“你以爲就你知道心疼人呀?”
看着近日而來,自家王爺對吟霜的態度越來越溫和,越來越親近,瞧着如今他們三人相處的畫面,雪如恍惚之間只覺得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也不過如此,心裡頭不由得像喝了蜜一樣的甜——
“我可是當吟霜像是親生閨女一般的疼,委屈了誰也不會委屈了她的,吟霜,你說額娘說得對不對?”
“福晉……”
“大少爺,您這是?”
屋裡頭的人各懷心思,明面上卻到底是一室溫馨,然而這溫馨的時光卻沒能持續多久,就被突然從門外衝進來的皓禎給打破了,雪如心裡頭遺憾,可看着對方那副氣鼓鼓的模樣兒卻還是忍不住有些着急上火——
“你這是怎麼了?可是受了什麼氣,怎的臉色這般不好?”
“哼,別提了,吏部那幫子老傢伙就像是一天不找我麻煩就渾身不痛快似的,左右一點文書舊例反反覆覆弄了大半天,這也不對那也不對,問到底哪裡不對也不說句準話兒,竟知道打官腔,真真是沒一個好東西!”
“住口,怎麼說話的!”
皓禎自打去了吏部任職之後,這張口抱怨閉口委屈的模樣兒便可謂是每日都要來上一輪,頭幾回嶽禮還耐着性子抽絲剝繭的與他好好分析,可時間長了卻也被弄煩了——
“你以爲六部是那麼容易進的?那個在裡頭混出個一官半職的心裡頭沒點子算計?以前皇后娘娘得勢的時候興許還會給咱們一點面子,可是自從中宮倒了,連帶着富察家也去了大半力之後,誰還會巴巴去順着你來?本王在公主跟前卑躬屈膝的做小伏低,又上上下下打點了那麼久,你就不能給爭點氣?”
“王爺,皓禎畢竟還小……”
“小什麼小,都成家立業的人了,想當年本王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全然不是這幅德行,除了回家哭訴還有什麼別的本事?”
“阿瑪,您,您怎麼能這麼說我?您不知道吏部那些人有多可惡,他們擺明了就是在針對我,想方設法的折磨我,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那你想怎麼樣?這吏部身爲六部之首,多少人想盡了辦法想往裡頭擠都擠不進去,你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本王的面子都給你丟盡了!”
“面子面子,您就知道面子,除了面子之外你還知道什麼別的?我是你兒子,親生兒子,又不是你撿來的,爲什麼你一定要爲了那些虛的東西來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孽子,你反了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咱們家的境況,雖然沒有富察家本家那麼尷尬,卻到底是姓富察的,皇上心裡頭少不得有些不舒坦,你現下棄了這等差事,你以爲還能換來什麼更好的?!”
“皇上那麼英明絕對不可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再者我又不是沒有能力,只是被那幫子老傢伙有心欺壓纔沒能翻身,哼,說到底都是公主不對,心心念唸的想把我塞到吏部去,也不知道打的是什麼主意,說不定她就是想要藉此來報復我呢!”
“夠了!我告訴你你別給本王再生事端,中宮雖然倒了富察家也沒有以前風光了,可公主畢竟是公主,是皇上嫡嫡親的女兒,你以後要成大事可還少不了要她幫襯,你可不要一時衝動幹出什麼糊塗事因小誤大!”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給我老老實實的在吏部待穩了,好不容易給你謀了個有點實權的差事還挑三揀四的,不爲別的,就說你那世子的頭銜還想要不想要了?”
“我……我知道了。”
蛇有七寸,人有軟肋,自打去了世子頭銜之後,皓禎便沒少被多隆爲首的人當面指着脊樑骨戳,口口聲聲說他盡是個吃軟飯的,沒得公主便什麼都不是,如此,他比誰都渴望權力,比誰都渴望那個能名正言順擡起頭的世子頭銜,聽聞此言,即便心裡頭再壓着火卻也只能咬着牙吞了,但到底是憋了起,應了一句連告退的話都沒有說便直接拂手而去,看得嶽禮皺了皺眉,雪如嘆了口氣,而得了後者示意的白吟霜雖然心下不屑,卻也只有尾隨上去的份。
“皓禎……”
“你不好好侍奉額娘跟着我做什麼?”
皓禎心裡頭窩着火,說起話來也沒得好氣,直聽得原本就有所計較的白吟霜越發不滿,只是面上卻是半分不顯——
“我,我擔心你啊,你這樣生氣若是氣壞了身子可怎麼辦?”
“哼,氣壞了氣死了最好,這樣也如了那些人的願,也省得我成天見的受他們的臉色受他們的氣!”
“皓禎,你,你怎麼這樣說呢?你一直都是那樣的自信,那樣的厲害,在我眼裡你一直就是無所不能的,怎麼會,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什麼自信,什麼厲害,再自信再厲害有什麼用?那幫子老傢伙心有偏偏,事事與我爲難,阿瑪是站着說話不腰疼,這樣的日子都快把我給逼瘋了!”
“我,我不懂這些,可是卻覺得王爺說得沒錯,你就算是不爲了別的,也要爲了自己的將來着想不是?況且,況且還有公主幫你上下……”
“行了,原來你也這麼想,算了算了,話不投機半句多!”
皓禎原本也不是刻意對白吟霜這樣冷淡,只是一直養在溫室之中陡然見到官場的黑暗有些無所適從,打擊到了他一直引以爲傲的自信,他在外不能發泄,對嶽禮雪如也不能發泄,便只能逮着白吟霜來泄火了,然而他卻不知道在他轉身的瞬間,對方眼中原有的最後一絲溫情也跟着徹底的灰飛煙滅了。
白吟霜雖然已經自發自覺的討好起了嶽禮,可是想着自己畢竟已經是皓禎的人了,便也沒往深處想,只打算如同香綺字面上的意思一般讓對方對自己滿意,從而讓自己得到多方庇護的在碩王府站穩腳跟,只是這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隨着跟嶽禮的接觸多了起來,隨着對皓禎的不滿越發重了起來,竟是隻讓她覺得前者比後者優秀且靠譜了不知道多少倍……嶽禮雖說長了一輩,卻也不過是四十出頭的年紀,多年錦衣玉食的生活讓他看不出一點老態反而只有成熟穩重,再加上與皓禎那形成鮮明對比的處事的大氣之風,以及性子上的溫厚體貼,白吟霜心中的天秤在不知不覺之間便已然有所傾斜。
她這一輩子所見過最有權勢的女人是和敬,其次是雪如,而見過最有權勢的男人則是嶽禮,其次是皓禎,而皓禎無疑是這其中最弱的,不光受公主的轄制還受後兩者的管制,但嶽禮就不同了,皓禎怕着他,雪如敬着他,就是公主也要讓上他幾分,這般之下,如果,如果她的依仗不是皓禎而是嶽禮,那麼豈不是在碩王府之中的地位更爲穩固,未來的日子更爲無憂?
白吟霜被自己突然冒上心頭呼之欲出的這個念頭嚇了一跳,但是不得不說身爲歌女多年以來討生活的日子讓她磨練出了‘堅強’的心智,深知人不爲己天誅地滅的道理,想到自己的將來,想到未來的種種,權衡利弊之下,白吟霜不由得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堅定,朝與皓禎離去相反的方向而去——
“乾爹,您高,實在是高,這才幾天的功夫,那丫頭果不其然就上鉤了!”
碩王府裡因爲白吟霜下定的決心即將拉開大戲的序幕,而身爲幕後推手的弘晝和多隆自然也沒閒着,還是同一家茶館同一個位子,正百無聊賴掃視着樓下街道想找點樂子的弘晝,因着剛跑上來落座的多隆迫不及待所拋下來的話終於來了點神——
“哦?”
“那丫頭到底是個賣唱出身的,心裡頭算計多揣摩人也是把好手,前腳剛得了香綺的話,後腳便忙活了起來,直接去了那碩王福晉身邊侍奉,入了碩王的眼,這會兒怕是已經開始算計要怎麼將那嶽禮勾到手了。”
“哦?這麼快?”
弘晝雖然一步步的將算盤珠子撥得嘩嘩響,可到底是人算敢不上天算,剛挑撥了和敬和碩王府的關係,讓後者在宮中留下了個極爲不好的印象,還沒來得及再往上頭添把柴加把火的讓矛盾升級,徹底勾動碩王府和富察家一門的對立,宮中便出了大亂子,身爲富察家最大依仗,正位中宮了十年的富察明玉居然倒臺了,弘晝喜見樂聞,但因着那拉太后的警告,卻也不欲再多對富察家本家下手,省得把人逼得沒有一點退路而反咬上了他把自己給搭了進去,如此,便不由得生生的改變了策略,專注起了碩王府之中的內鬥,抱着看別人的樂子不如看富察家樂子的心思,想要坐山觀虎鬥的看一場精彩大戲——
“本王記得那富察皓禎可不是個大方的性子,難道就能由着那丫頭在他眼皮子底下打起這樣的主意,還是說他蠢得連這樣明擺着的事兒都看不出來?”
“嗤,他現在在吏部天天被整得滿頭是包,哪還有功夫時時刻刻盯在女人身上?說起來還多虧了他被磨得沒了脾氣天天在碩王府裡頭鬧騰,若不是他,那丫頭怎麼能這麼快發現嶽禮的好,從而下定決心呢?”
“說重點。”
“是是是,按香綺說的,那碩王福晉也不知道是真蠢還假蠢,看着那丫頭天天在眼皮子底下獻殷勤居然非但沒得半分不悅,還一副欣慰有加的模樣兒,說真的,要不是香綺說得一板一眼的,其他安插在碩王府裡頭的人也這般說得似模似樣,我還以爲香綺那丫頭被拉攏過去了呢,您說,這碩王福晉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嗤,爺管得着她是什麼意思?”
弘晝聞言白了多隆一眼,手中的摺扇也習慣性使然的直接往對方腦袋瓜子上一敲——
“爺只關心那嶽禮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他蠢歸蠢,拎不清歸拎不清,卻總歸是個王爺,該見的女人理應是不少見的,那丫頭若是道行不夠事兒沒成不算還被轟了出去那可就白瞎了。”
“您這就高估了他不是?他要是有這般眼力見兒怎麼可能時至今日手裡頭還握不住半點實權,反而只能將希望寄託在那個耗子身上?而您也別太低估了那姓白的丫頭,甭管怎麼說也是賣唱出身的,別的指不上,這拿捏男人的謀生本事還能差?”
多隆笑得幸災樂禍,同時卻也不忘壓低了點聲音。
“而就是退一萬步來說,就是他們倆再不濟,那也有兒子在後面推波助瀾不是?先頭跟香綺接頭的時候我就給了她點好東西,讓她見機行事,這丫頭是個機靈的,怕是用不上幾日碩王府就要鬧出大樂子了!”
“哦?你小子倒是終於聰明一回了?”
兩個大老爺們兒,又同時是一肚子的壞水,這話不用點名便已足夠明白意思,弘晝拿摺扇輕敲着掌心,眼裡飛快的劃過一絲精光——
“我聽說和敬這些日子在忙着查那姓白的丫頭的家底,也不知道查出多少了,這獨樂樂不如衆樂樂,讓底下人也給她的人通個氣漏點風。”
“乾爹,您這是?”
“且不說這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就單說爺即便再不待見富察家,那和敬也是爺正兒八經的親生侄女兒,戰線不統一利益不一致的時候那是沒辦法,可眼下里能關照當然要關照點不是?”
弘晝笑得一臉無賴,話卻說得一針見血。
“和敬可不是個軟性子,單看她一步步將那碩王府的人算計得仔細就知道她是下了狠心,合着咱們也不能出面,倒不如把機會給用得着的人,到時候往好的說,那碩王府少不了得一門倒大黴,其次了說,那不死也得脫層皮,必要的時候,讓你家那個香綺丫頭幫幫手,然後等着瞧大戲,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