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源博雅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旨意從皇宮裡傳來,字裡行間都是對晴明的嘉獎,“天賜靈力”、“國之棟樑”,白衣少年茫然的看向夏目,夏目微笑着點頭確認,抓住時機教導。
“看到了,晴明?這就是權力,凌駕於一切之上的皇權。”年幼的孩子上前一步,有輕雪落到他發上,融化成細小的水滴,似乎有些癢,他甩了甩頭髮,把雪水甩落,就着側頭的動作看向安倍晴明,動作輕柔的爲他繫緊了斗篷的帶子。
“我的權力、威望、學識、地位……這塵世間的一切,日後都要一一交到你手中。你會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陰陽師,名字變成一個傳說,跨過悠久的歲月仍然熠熠生輝。”
“晴明,你有這個覺悟嗎?”
到底還是個少年,幾句話就激出了胸中的豪氣,安倍晴明鄭重的點頭,反過來握住夏目的手。
“那麼師父會一直陪着我嗎?”
“直到你生命的盡頭。”夏目含笑,後退一步,示意晴明接下皇宮的賞賜,“雖然算不上什麼好東西,但是有這麼一出,你在安倍家的地位將牢不可破。”
少年上前接過木匣,行動間有種慵懶的優雅,宣讀旨意的貴族讚歎幾聲,有些討好的看向夏目。
“千葉大人,令弟子有您當年的風姿。”
“確實如此。”夏目神色不動收下讚美,遞出一張薄薄的符紙,硃砂流轉,整張符咒簡直像是藝術品,“府上的安危我常常記掛着,晴明年幼,還請多關照。”
貴族臉上的狂喜一閃而沒,他迅速而小心的把符紙攏入袖中,臉上的笑容更真切了。
“陰陽寮那邊在下還是能說上幾句話的,有實權的職務正巧空出幾個,正需要年輕有爲的人才啊……”
夏目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笑盈盈的,“既是空缺,這幾年之內恐怕還是補不上的。”
“正是這個道理。”貴族笑得意味深長,躬身又是一禮,這才慢慢離去。
“想要在陰陽寮立足,藤原氏是需要拉攏的……晴明,我只能爲你鋪好道路,更多的事情需要你自己去操作。”夏目轉身,因爲身高的原因只能扯着晴明的袖子,這讓他整個人有種難言的稚氣,不過言語間卻老氣橫秋,“也不急,先把你的病養好,餘下的我會一點一點教給你的。”
白衣少年看着他,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裡氤氳着水汽,年幼的孩子牽着他的衣袖走在前面,他看不見那雙金杏色的眼瞳,卻知道那裡面一定滿是溫柔。
這是他的師父。
會陪伴他一生一世的師父。
這樣一想,心裡的滿足簡直要溢出來了。
白衣少年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抱起了那具小小軟軟的身體,鼻端縈繞着清淡的草藥香,師父似乎是笑了,憐愛地摸了摸他的發頂,順着長長的烏髮梳理下去。
【晴明,我把太陽送給你。】
被寵愛從來不是錯覺,縱然再也見不到母親,縱然身處冷漠的人世,總有一處地方能供他停泊,累了倦了,可以肆意的抱怨撒嬌,無論遇到怎樣的困難,總有人手把手地教他解決。
這樣真的太好了……
好容易避過老僕的視線,年輕公子眉宇間盡是瀟灑意味,手裡一柄蝙蝠扇,腰間別着長笛,施施然上門拜訪。
安倍晴明的小院附近幾乎看不到過往的僕人,偶有經過的人也都誠惶誠恐躡手躡腳,四周靜悄悄的,似乎能聽見雪落的聲音。
心中有些疑惑,年輕公子告一聲罪,推開了半掩的院門——
眼前的一切呈現出逼人的絢麗,金焰熊熊燃燒,火鳥在半空中狂舞,巨大的玄奧法陣發出耀眼的金光,映得周圍一片熾亮!年幼的孩子站在法陣正中,柔滑的毛皮斗篷被狂風吹得獵獵翻卷,金杏色的眼瞳中,纖細的瞳孔豎立着,像是野獸的瞳。
“晴明,看好!”年幼的孩子揚聲,手訣一翻,清亮的嗓音透出三分凌厲。
“火御,追殺!”
火鳥長鳴,揚翅破開天空中的陰雲,徑入九霄,只餘一片金橙的彤雲在頭頂翻滾,最後慢慢熄滅。小院四周的雪完全被融化,處處可聽見細細的融水聲。
“手訣,陣,缺一不可。”年幼的孩子退到走廊上,一張符打出,流水再次凍結,發光的法陣也被盡數抹去,這才示意一旁的白衣少年去試試。
“你的靈力足夠,儘管放手一試。”
年輕公子這纔看到一旁的好友,只見他輕聲應諾,折了一根樹枝就開始繪製陣法。
好神奇……這就是陰陽師的世界?
年輕公子看得入迷,白衣少年很快完成了陣法,施展靈術,雖不如之前的那次聲勢浩大,卻也算是形神兼備頗具威力,廊下的孩子露出了讚許的笑容,眉眼彎彎,暖得令人心顫。
任由白衣少年躺在他身邊,還得寸進尺地扯過他的衣袖蓋在臉上,夏目微笑着搖頭,突然揚聲道:“是得天皇賜姓的源氏公子嗎?外面冷,還是進來吧。”
院門像是有感應一樣“嘎吱”一聲開了,年輕公子臉微紅的走進去,有些慚然。反倒是安倍晴明忽的一下坐起來,露出了真心的笑,“博雅。”
源博雅,雅樂之神,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好友。對於這兩人的友誼,歷史上存在爭議,不過看眼前的情況,這兩個人確實交情甚篤。
夏目的目光落到源博雅腰間的長笛上,長笛非金非木,綴着一青一紅兩片葉子,乍看去像一截幼嫩的樹枝,夏目從笛身上感覺到一絲清涼的草木氣息。
“這是‘葉二’?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博源雅的表情有些驚喜,近乎殷勤的把長笛解下,遞給夏目賞玩,“您認得這笛子?”
“當然,”長笛在夏目手中滴溜溜轉了幾圈,發出濛濛的青光,“朱雀門之鬼愛好樂器,向我求取了一段秋香木,想來就是爲了製作這笛子了。”
夏目的神情有些緬懷,這樣的神情出現在一個孩子身上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在場都不是什麼普通人,反倒是源博雅見獵心喜,看向夏目的目光幾乎是熾熱的。
“那您……”
“博雅,”安倍晴明有些不滿的扯着夏目的袖子,進而抱住他蹭蹭,倒還真像一隻伸爪子求關注的白狐,“這是我的師父!”
夏目忍不住笑出了聲,搖頭把笛子遞了回去,手一翻,銀白的骨笛被他握在了掌心。
“禮尚往來,請閣下品鑑。”
好友拆臺也被丟在了腦後,源博雅眼裡只剩了這支銀白的骨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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