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力沸騰,瞬間就將符紙燃成灰燼,夏目嘴角抽搐一下,捂住臉。
“十束先生,那個東西不可以亂用的,如果是力量弱小一點的……會被封印的。”
“力量弱小一點的……什麼?”十束多多良問道,然後他看到夏目站起來,微微一笑,扯開了話題,“那麼,這就算是站在統一戰線上了,請各位一定以自身安全爲重。”
他於是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他其實已經得到答案了。
但是如果是夏目的話,是不是人類有什麼關係呢?無論是靈體還是其他什麼奇妙的物種,都能夠更久更久的留存在世界上,那份溫柔就能更久更久的存在着,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感到寂寞,就像絕望的離羣索居的白銀之王那樣,終有一天對這世界心灰意冷。
“夏目!”圓滾滾的招財貓蹭蹭蹭的竄進酒吧,扒住夏目的斗篷邊沿,“那傢伙!那傢伙來找你了嗎?!”
夏目迅速反應過來,老師口中的“那傢伙”,應該指的是靜司先生,聽那樣的語氣,靜司先生又怎麼招惹老師了?他彎腰把貓咪抱起來,順口問道:“靜司先生又做了什麼或者說了什麼?老師不要總是生氣,對身體不好的。”
聽聽這語氣!聽聽這毫不放在心上的語氣!那混球已經對你伸爪子了喂!
可是這種事,他又怎麼會告訴夏目呢?夏目應該是世界上最光明的,那些陰暗的獨佔欲和無恥的妄念,不應該讓他聽聞一絲半點。現在的狀態就很好,夏目心裡只有百鬼和淺櫻之裡,對於的場靜司也只是當做普通的友人……好吧一點也不普通。他能感覺到夏目對的場靜司的信任,以及毫無道理的寬容,他屢次教育夏目要離魔都的生物遠一點,夏目卻少見的沒有聽從。
【靜司先生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信任他,不遜於信任老師你。】
【但是他……甚至能輕易就下令屠城啊!】
年幼的王者望着平靜的灑滿櫻花的水面,暖色的陽光落在他睫毛上,精純的妖力甚至凝成了蝴蝶的樣子,在他睫毛上一掠而過,揮舞着翅翼飛過無垠的水面,然後在陽光下漸漸如融雪般消散。他一點一點整理好衣袖,將金葉仔仔細細的順着紋路整理好。
【哪怕是這樣,我也依舊能理解他。】
【你瘋了!】
【沒有,當然沒有……靜司先生的王道,我感同身受。】
想到這裡,胖貓咪眼睛閃了閃,顧左右而言其他,“只是一時心血來潮了……你們在開作戰會議嗎?老師我可以幫忙!”
“那樣最好不過了,”夏目微笑,把懷裡的胖貓咪遞給夜刀神狗朗,“老師就與你們一同行動吧,別擔心,別看外表是這幅樣子,其實是當時數一數二的強者。”
胖貓咪隱瞞了部分比如他給了的場靜司一爪子的事實,正有些心虛,聞言這樣的安排也不在意了,很隨性的點頭,“我就跟這羣小鬼好好玩鬧一番吧,無色之王那種東西分分鐘就能吃掉!”
“當然,老師最厲害了。”夏目的誇讚更讓他心花怒放,他跳到沙發上,驕傲的揚起下巴。
“今後要叫我貓咪老師,敢叫錯的話就吃了你們!”
伊佐那社一臉炯炯有神,主動伸手握了握胖貓咪的爪子,“請多多……關照?”
“那種疑問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青組和赤組都有各自的區域,夏目所負責的是學院島,至於伊佐那社一行人……
夏目擡頭看向天空,那裡分明什麼都沒有,他卻似乎能看到名爲“天空帝國”的飛艇從容飛過的樣子,它就像一顆不滅的恆星,沿着特定的軌道運行,一個世紀以來從天國俯瞰着地面,承載着以爲王者永生的落寞。
夏目看到了十束多多良眼中的擔憂,不過他並不認爲自己有一天會因爲【永恆的存在】寂寞到發狂的地步,他有相互扶持的友人,美不勝收的淺櫻之裡,生命的悠長對他而言是某種祝福,他可以從容的輾轉於世間,不必擔憂如蜉蝣一般朝生夕死,只給妖怪友人留下無盡的傷痛和遺憾。完全成爲天狐之後,時間對他而言只是個概念,甚至於,他能夠平靜的爲人類友人送終,疲倦時隱世不出,興致大起時又可以從容的闖入紅塵。
沒什麼不滿足的,也沒什麼不甘願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心中所願。
蔚藍的海面猶如明鏡閃閃發亮,夏目深吸一口氣,潛入水中。
之前他確實有支開老師的意思,本以爲會比較困難,老師卻因爲某些事情感到心虛,竟然乾脆的順從了他的意思。老師絕不會不知道,他會去找靜司先生,這隻活了幾千年的大妖睿智而透徹,知道夏目心意已決時,外界的聲音不會讓他的意志有半分偏移。
索性就眼不見爲淨,跟隨伊佐那社一行人登上“天空帝國”,這夏目判定最可能存在無色之王的地方,半湊熱鬧半是壓陣的,暫且離開夏目的身邊。
海面之下,一切光明都被漸漸吞沒,四周的水紋漸漸模糊起來,只有夏目周身的光芒安寧而穩定,然後,怕會吸引趨光的生物,夏目索性把光亮全部熄滅,完全埋沒進黑暗中,一雙金杏的妖瞳卻像暗處的流螢一般,徐徐亮起了。
越往下水壓越大,這些看似溫柔的物質擠壓着鼓膜,如果不是有妖力護身,他根本抵達不了這樣的深度。夏目捕捉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夾雜着些許血氣,不由得皺眉,加快了下潛的速度。
黑龍盤桓在海底一片砂礫上,似乎是在沉睡,墨色的整齊排列的鱗片猶如質地上好的黑曜石,夏季摸上去一片沁涼,冬天卻是微溫的,夏目熟悉着鱗片的觸感,也熟悉這鱗片的主人。
“靜司先生,”他輕輕呼喚一聲,落到了海底,伸手想去觸碰黑龍的龍角,“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哪裡受傷了嗎?”
還沒有碰到龍角,一紅一黑的妖瞳就已經與他正對上,裡面燃燒着近乎狂烈的佔有和掠奪的慾望,黑龍拼命閉了閉眼,才稍稍收斂了那種讓人心驚的感情,溫順的把龍角伸過來,一如往日向夏目討要細緻的安撫。
夏目摸了摸龍角,治癒的金光亮起,他的手沿龍角向下,拂過柔軟倒伏的背鰭,最終停留在腰腹部的傷口上。猙獰可怖的傷口在這一代天狐的天賦之下,漸漸止血癒合,雖然離痊癒還有一段距離,卻已經不像剛纔那樣可怕。
黑龍動了動身體,倏忽幻作人形,好幾次想伸手又忍住,神情掙扎。
“對不起……”的場靜司低着頭,不敢看夏目,他怕自己辛苦做好的心理建設會在一眼之後全面崩塌,“之前的事情很抱歉,毋庸置疑,我確實起過那樣的心思,斑說的很對。”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話語一出口就漸漸流暢起來,“我希望能把你留在魔都,永遠不離開我的視線,但是不能,抱有這樣自私想法的我,簡直是喪心病狂之極。”
良久,夏目輕輕地應了一聲,“嗯,我知道。”
“一開始你與鴉鬥法留下那枚勾玉,我就開始調查你,出身、家庭、能力……一點一點把你的資料記在心裡,很滿足。”
“嗯,我知道。”
“之後你救了我的那次,我整個人都快要崩潰,事後那個魔將敗在我手下,因爲他傷害過你,所以我直接讓他連輪迴都入不了,只能悲哀的徘徊在魔都,永世不得解脫。”
“嗯,我知道。”
“有時會心血來潮跟蹤你上下學,好吧是幾乎一有時間就那麼做。”
“嗯,我知道。”這次沉默的稍微久了點。
“你在歐洲遊學的時候,我翻過你宿舍每一扇窗,你本來應該有個室友的,但是我不開心,所以他在住進寢室第一天就出了事故,我做的。”
“嗯,我知道。”
“這次甚至還想過把你永遠留在魔都,我討厭你那些友人。”
“嗯,我知道。”
“所以我果然是個非常糟糕的敗類,本就是不應該,與你牽扯在一起的。”
“……這點請恕我不能承認。”夏目搖頭,金杏的妖瞳極慢極慢的微彎起來,似乎是所說的話語不符合他往日的形象,微微有些臉紅,“靜司先生……是我所憧憬的人啊。”
“無論外界怎樣毀傷,也堅守自己的王道,踏着荊棘也要走下去的信念真的非常耀眼!而且,雖然一直扮演着壞人的角色,嘴上也不饒人,但是真的……靜司先生真的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
“雖然外界的傳言很可怕,但是如果真的是暴君,就不會取消的場一門的地牢,就不會在屠城之前放走全部的婦孺……只是因爲高傲不願意解釋,也不願意經營外界的形象,任憑所有人把自己妖魔化,王道卻始終堅定不移。”
“至於我……我不覺得自己有多好,只是碰上了能力強大的友人,只是有夢境中的作弊時間而已,其實本質上還是當年那個懦弱的孩子。再被櫻井家利用的時候,靜司先生第一個出現在我身邊,我知道的,的場一門與櫻井傢俬下里簽訂的條約,我很感激。”
天狐主動地,擁抱了他從血脈傳承上應該相互廝殺的敵人,清淺的櫻花氣息讓焦灼不已的心得以平靜,鬼使神差般的,的場靜司說出了一直縈繞在他心中的陰霾。
“八岐大蛇的力量,日漸控制着我的思維,鼓動我去掠奪去傷害,越來越無法控制,我怕會傷害到你。”
“沒關係的~沒關係的~”夏目理了理手下漆黑的長髮,閉合了金杏的妖瞳。
“靜司先生,我向你保證。”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是你,我會親手結束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