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先生,【活着】是個很神聖的詞,有愛的,有恨的,有淚水也有歡笑,有敵人也有友人,有永恆的希冀也會有永恆的絕望……”英靈的聲音清亮,似乎心中有足夠欣悅的事,他彎起眼眸,露出光風霽月般的微笑。
到底是懷抱着多麼令人嫉妒的光明,纔會笑得如此心滿意足?
神父不知道,他甚至無法依靠過往貧乏的經驗去猜測,他站在那裡,身影寥落。
“所以您現在,不是【活着】,只是【存在】而已。”
沒有感情,麻木的旁觀,爲旁人的痛苦而隱秘的欣喜,爲旁人的幸福嫉妒得雙眼發紅……就是這樣卑劣的【存在】着,看不到明日的曙光。
“那麼……我該怎樣纔可以算作活着?!我想活着!而不是……這幅樣子……”
言峰綺禮握拳抵在自己的胸口,上前一步,一眨也不眨的逼視着年幼的英靈,對方有溫暖的髮色和眼瞳,目光也是溫暖的,倒映在他眼中的世界一定絢麗非凡。
如果……能透過他的眼睛……
“言峰,綺禮!”土地神一向穩定的聲線破天荒的發生了變化,紫羅蘭色的眼瞳中泄出一絲血色。他這幾天被言峰綺禮糾纏得狠了,不願意出門,今天看到晴明和道滿兩個出來,也蠢蠢欲動想要見夏目一面。
幸好他出來了!!!這個愚蠢又煩人的人類就該去死!!!
竟然懷着那樣的妄念,想讓夏目成爲他看世界的的眼睛……誰給了他如此的勇氣?!
不月很生氣,他氣得竟然說了長句!
“千葉……只會爲我呈現這世界!”
這話說得霸氣極了,看看間桐雁夜和遠阪時臣的表情就能知道,土地神站在沁涼的晚風中,衣襬飄搖彷彿要乘風而起,紫羅蘭的眼瞳幽晦而醇厚,神明的威嚴與冷漠顯露無疑。
而這樣的一位神明只對一個人特殊相待,而那個人也是最特殊的那個。
夏目噗的笑出聲,摺扇半開,抖得止不住,“不月……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說長句……”
土地神幽幽怨怨的看他,卻在觸及那個笑容的時候臉紅了。
千葉一直以來都是淡定而矜持的,很少有什麼事能讓他如此開懷,笑得像個真正的小孩子一樣張揚。不月知道,因爲他是王,王要有王的尊嚴,舉止失當會令淺櫻之裡和天狐血脈蒙羞。
但是還是好想看到這樣的笑容,要他說多少長句都無所謂。
“我只是不想說,”他嚴肅認真的強調,“只是,不想,說。”
夏目這次是真撐不住了,鳳凰無奈的用翅膀護着他,防止他真的笑倒到地上去。土地神鬱悶的鼓起臉頰想糾正自己多年養成的語言習慣,卻以失敗告終,不死心的一次次嘗試,最終……
不月木着臉走到夏目面前,一把把他高舉起來,夏目抹去眼角笑出的淚水,感覺到了一絲不妙。
土地伸手臂發力,夏目眼前的世界驟然顛倒,失重的感覺來得突兀,他當真是嚇了一跳,被拋起來又接住反覆幾次,氣息奄奄的趴在土地神懷裡。
“……對不起qaq!”夏目誠心誠意的道歉。
土地神傲嬌的哼唧一聲,收下了這句話,陰沉沉的看向言峰綺禮,傳達了“還不快給朕滾”的意思。神父眼神閃了閃,堅定的搖了搖頭。
他一定要得到答案,或者一個承諾,絕不會空手而歸!
夏目摸摸土地神的頭,又摸摸,感覺手下輕微的抗拒沒有了,纔開口道:
“神父先生,爲什麼不自己去看看呢,不必透過什麼人,自己去看看這世界。”
言峰綺禮張口欲言,被不月打斷了,土地神對夏目搖了搖頭。
“做不到,我們,全部都……”
他們是同類人,格外清楚對方的所思所想。
這已經算是精神方面的問題了,荒蕪了太多年月,以至於全盤否定了自己,自己雙眼所見哪怕是繁華都會變成枯骨,所以迫切的需要另一雙眼,就好比夏目之於他,意義無可取代的重要。
這孩子向他描述的世界是燦爛的、光輝的、充滿希望的,聽着這些描述,就會覺得心臟都溫暖起來,忍不住更加溫柔的對待世界,期待更加光明的描述。
看吧,滅世的狂徒與福音的天使其實只在一念之間,他幸運地遇上了夏目,於是改變了本該崎嶇的命軌。
不月不想救言峰綺禮,一點也不想。
冷酷的抱着夏目轉過身,不月可以想象言峰綺禮此時的表情,但是他毫不關心。夏目想要回頭,最後生生忍住了,土地神抱着他的手死緊,像是在惶恐。
【這一次,請你殘忍一點。】似乎聽到土地神在這樣祈求他。
金杏色的眼瞳閃動一下,夏目慢慢垂下睫毛,任由土地神帶他飛的越來越遠,飛向不知何時已經平靜的未遠川。
越來越遠……越來越遠……間桐雁夜和遠阪時臣一起坐在式神的車架上,並沒有多餘的憐憫。
那個男人已經被黑暗浸染,已經無藥可救,喪失了最後的希望,不知道又會做出什麼事來。
夏目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沒有忍住,擡起頭只是土地神的眼眸,“不月。”
溫暖籠罩着心臟,名字被掌握反而有種異樣的甜美,土地神內心天人交戰良久,最終咬牙低頭了,“我會,幫他。”
夏目笑起來,眼瞳中似乎都閃爍着金輝……如果放任言峰綺禮就這麼消亡,那就不是夏目了。
土地神心裡不高興地哼了一聲,還是聽話的妥協,放開夏目反回頭去找言峰綺禮,決定好好教導他什麼是人生!什麼是熱愛生命!
雖然這教導最後可能會變成一場單方面的吊打,夏目還是表示欣慰。
也不知道靜司先生那邊怎樣了,順不順利……
……不順利個鬼啊?!
夏目回到原來海魔出沒的未遠川邊,無語的發現一羣英靈已經聚在一起把酒言歡,rider豪邁的大口灌酒,英雄王傲慢的連酒杯都不想碰,saber端着美酒一臉嚴肅r沒有和幾位王者聚在一起,一個人抱着長-槍呆在一邊,心情看起來卻還不錯。
的場靜司顯然也看不上這些世俗的所謂好酒,懶散的歪在鴉身上,見到夏目來了,召他來自己身邊,還貼心的讓出一塊位置。
夏目坐過去,在場的其他幾位王者都投來關注的目光,在這些目光的洗禮下,夏目紋絲不動,臉上帶着淺淡的微笑。
活的太久,見過太多大場面,這幾道目光還不放在心上。
rider飲盡杯中的酒,大笑起來,“餘就說,千葉是舉世無雙的王者!憑這份氣度餘就應該敬你一杯!”
的場靜司擡手就給夏目擋了,一飲而盡,把空杯展示給rider。
“雖然身爲英靈,到底年齡還小……何況這也不是什麼好酒。”
說到好酒,夏目猛然想起來了,“我這裡好像有供奉的陳釀,剛好用於此情此景,也算抵消不飲酒的失禮了。”
說着,他從勾玉里取出幾個酒罈,個頭不大,但竟然是被結界嚴嚴實實的封着,夏目隨手拆去結界,頓時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氤氳,好似漫遊於仙境雲端,令人心悅。
“此爲五百年份的陳釀,名曰【王命】。”英靈潔白的衣袖流雲一般拂過赭紅的酒罈,金杏的妖瞳沉澱着嚴肅之光,“——可證王道!”
“在座諸位,或順天命前行,或逆天命叫囂,或徒步於命運的坦途,或奔襲過世界的法則——因爲我等是王!揹負千萬生靈而不倒,跨越無邊歲月而輝煌……”
征服王率先回應,抱起一個酒罈拍開封泥,口出豪言。
“仁君固然高潔,暴君亦有英烈,爲王之心仍在,熱血常將沸騰……今日便於此戰爭間隙,暢談王道,舉杯痛飲,豈不是人生的幸事?!”
“如此,當真是幸事!”saber秀麗的面容嚴肅,霜花般凜冽,而此時冰雪初融,她脣畔露出一絲淡笑,“征服王,請予我一杯酒!”
征服王大笑,看向夏目,“這你得問千葉討要了,這等的好東西,縱然餘征伐世界,也未曾得到過點滴,不料身爲英靈,竟有了此等好運。”
夏目大方得很,淺櫻之裡不知多少年積累,屯下的好東西花用不盡,又怎麼會顧惜這幾壇酒?索性又拿出幾壇,坐在後面的韋伯眼都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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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坐擁世間一切寶物的英雄王也起了興趣,聖盃戰爭無聊得很,跟幾位偉大的王者暢談也是他心中期待的,於是從寶庫中取出金盃,寶石裝飾,耀目非凡。
“既有好酒,本王也不會吝惜上好的酒器!盡情享用王的恩賜吧!”
rider手持金盃,將壇中的酒液傾倒進去,酒液澄清透明,透光會有微微的斑斕,可幾乎是一個眨眼間,一抹淡紅從酒杯底部泛起,漸漸轉爲烈火般的赤紅,配着耀眼的金器,波光盪漾間,似乎能燒灼人的靈魂。
這紅色猶如戰旗又猶如烈火,有幻影從酒中浮現,面目朦朧的王者身形雄壯,跨着強健的戰馬縱橫馳騁,黃埃漫天,王站在自己無雙的軍隊前,手中的短劍被太陽的光芒耀花,叩問着蒼穹——
“餘將去往盡頭之海,餘將以鐵蹄踐踏世界的版圖!!!”王者高聲嘶吼。
“然也!然也!然也!”他的士兵大聲應和。
軍隊洪流一樣席捲而去,只留滿地黃沙,酒中幻影沉澱,rider朗聲大笑,一口飲盡火焰般的美酒,最後直接拋下金盃,掄壇痛飲!
rider飲盡一罈酒,“彭”的把酒罈放到地上,眼神威嚴而明亮。
“是極是極!這便是餘的霸者之道!這便是餘的無雙軍勢!”
他眼神灼亮的看着剩下的幾位王者——“諸位!請示王道!向餘!向這世界喲!”
黃金的王者一聲嗤笑,將壇中的酒倒入金盃,酒波一蕩,耀眼的金色照亮王者的面容。
暴君的惡行,天賜的摯友,神明注視的烏魯克……不等影像完全顯現,吉爾伽美什就飲盡了杯中酒,上梳的金髮掩不住一雙凌厲的蛇瞳,最古的王者眯了眯眼,顯然對酒的味道滿意之極。
“世界上的王者只有本王一個!餘下的只是雜種!”
“本王賜予烏魯克繁盛與豐饒,更有無上的不敗的榮耀!暴君又如何?神的垂愛又如何?這世界唯有本王最爲崇高!愚民只要像螻蟻一般活着就好!”
“英雄王!”saber不贊同的緊皺眉宇,“身爲王者,民衆理應放在自己之前,這是爲王的責任!不可扭曲,不可更改!王是引領者,王是殉道者!王理應高潔,王理應自律!我無法認同你的王道!”
吉爾伽美什放聲大笑,笑聲裡有無盡的嘲諷,saber眼中染上憤怒的神色。
“怎麼?我難道說的不對嗎?”
“確實……”saber怎麼也沒想到,開口反對她的竟然是看起來最像仁道之君的夏目!她不可思議的目光投過去,夏目淡淡點頭,問道:
“騎士王,你爲何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