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站在博浪沙一處高崗上,高崗上盡是密密麻麻的蘆葦叢,蘆葦高深及頭,將他整個人都隱藏了起來。
“呼呼!”張良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他現在很緊張,他在等着一個人的出現,他馬上就要做一件大事。
“子房先生勿需如此擔心,接下來事不都已經計劃好了嗎?”旁邊的大力士,拍了拍張良的肩膀,“在我擲出鐵錐之後,不管成於不成,都一擊逃出,然後自大河登船,順流而下嗎?那羣秦狗,在驟然遭到鐵錐襲擊時,絕對不會想到,我們是一擊則逃,必然以爲我等會有後招,所以肯定會先擺出防守陣勢,全軍回縮以保護他們的狗皇帝。”
“這樣一來,我們就會錯過抓捕刺客的最佳時機,給刺客逃生的機會。”就在張良和大力士苦苦等候之時,陳平也正在跪在王車之中,向坐在首座上的嬴政報告他和胡亥的計劃。
有人意圖刺殺嬴政,這樣的大事胡亥絕對不可能瞞着嬴政的,一來是爲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二來是他需要調動人手,調動人手繞了一圈還是會回到要告訴爸爸真相身上。
“聽少公子說,你已經選好對方可能行刺的幾個點了?”嬴政聲音低沉,目光緩緩從陳平身上掃過。
此時的嬴政,和與胡亥在一起時的樣子截然不同,雖然只是平平常常的坐在那裡,沒有刻意釋放自己的威嚴,但一想到嬴政手推乾坤、推動日月,一舉一動,即可讓人入天堂,也可讓人入地獄的身份,也足以讓陳平戰戰兢兢,汗不敢出,根本不敢直視聖顏。
這個世界上,唯一不害怕擺出如此神情模樣嬴政的人,大概只有胡亥一人。但嬴政想不出,他幹嘛要寶貝兒砸面前擺出這副模樣……反正又嚇唬不到來着,心塞!
“是的……微臣已經親自去博浪沙探查過,在直道附近適合行刺,又適合撤退的點,一共是四個點,分別是……”陳平低着頭,用手在擺放在兩人中間的博浪沙地圖上,分別指出自己認爲是最佳點的四個點。
親自面對嬴政的詢問,這對陳平而言,即是一次考驗,又是一次際遇,所以他雖然心裡已經很緊張,但是表面出來的模樣,卻一直是淡定有禮、從容不迫、胸有成竹的樣子。
“嗯……”嬴政聽完陳平的講訴,頭細不可微的點了點頭,心裡對這次考驗的結果很是滿意。
這麼滿意,當然不會單純是因爲陳平,而是因爲發現寶貝兒砸年紀這麼小,竟然就有如此的識人之明,他收的那幾個手下里。最早跟着他的楚國派裡,蕭何算得上是蓋世奇才,日後成就不下於李斯,其他人也是個個有一身所長;後來通過“高考”收的這幾個,聽王翦將軍說那個叫“韓信”年紀小小,兵法就已經不錯,眼前這個叫陳平也是頗有心計,日後絕對是個非常出色的謀臣。
身爲皇者,不一定要自己什麼都懂,只要知人善用,會馭使手下去做就行了。
我大秦先祖以牧馬爲生,牧馬最主要的是就是相馬。相馬和相人,其實是一個道理。
“對了,胡亥呢?他怎麼不在?”幫寶貝兒砸考驗人才完畢,忽然發現身邊少了什麼的嬴政——今天熊孩子竟然沒有來沒收那些好吃的,甜甜的點心。
“回陛下,少公子說一定要親手抓住刺客,所以……他先去準備了。”趙高衝着嬴政一彎腰,開口說道。
而這時,已經告退正準備出門的陳平,忽然聽見一直端坐於高堂之上,如高高在上的神祇,深不可測,高不可攀的嬴政,忽然從嘴裡爆出一句,“熊孩子!就會給朕惹事!”
陳平腳下一踉蹌,差點直接從門口滾了出去。
陛下真是……真是……真是真性情啊!聽了這麼真性情的話,我會不會被殺人滅口啊?
不過殺人滅口我也要說,少公子絕對絕對是個超級大熊孩子。要不是時間、氣氛、場合、對象都不對,陳平真想拉着嬴政的手這麼說。
正午時分,嬴政東巡的隊伍,已經出現在博浪沙旁邊的直道上。
前面是幾列手持銅戈與盾牌的秦兵,這些秦兵保持着防守陣型,一邊跟着車隊往前,一邊還時不時的從旁邊蘆葦地中搜索掃蕩,以防有人躲在其中伏擊。
秦兵之後,是一隊舉着旗幟、傘、扇等全副天子儀仗的護衛。這些儀衛雖然暫時手中沒有武器,但個個高大威猛,且腰部都佩着鋼精長劍,毫不懷疑,若是此時有敵出現,他們會化爲嬴政的第二道防線。
儀衛之後,則是跟着嬴政一起出門的內侍和宮女。
而緊跟在內侍和宮女之後,則是跟隨嬴政出門的龐大馬車隊。
隨着車隊的漸漸逼近,張良已經能聽見車輪在地上輾壓的聲音。
“天子六架,就是中間那一輛王車了。”張良蹲在蘆葦叢中,指着中間那輛由六匹同樣神駿的黑馬所拉着的王車。
“嗯……”大力士略一點頭,兩隻手抓起早已準備好的大鐵錐,一腳用力一蹬,踩進爛泥之中,以做支柱,另一隻腳則猛得一蹬地面,腰上用力,身體竟如陀螺般旋轉,。
當大力士身體轉速達到最快時,大力士猛得將手裡的鐵錐,向早已看好的王車拋去。
而在秦國士兵眼中,他們只看見一道黑影從高處的蘆葦叢中飛了出來,越過警戒重重的秦軍防護圈,然後“轟隆”一聲砸進王車之中。
雖然鐵錐不過一百二十斤,換成二十一世紀的重量,也不過六十斤。按鐵的密度而言,這塊鐵如果打成球狀,也不過是個半徑10釐米,直徑20釐米,比一個正常的西瓜還要小一些。
按理來說,這只是個鐵錐,又不是個炮彈,又不會落地爆炸,除非是正好砸在嬴政腦袋上,否則砸在馬車也不過是破個大洞而已,根本沒有什麼可害怕的。
但是學過物理的人都知道,當物體以高速前進時,他的破壞力會隨着速度的變化,而變得十分可怕——溫馨提示,請勿高空棄物。
所以,當這個西瓜大小的鐵錐砸進王車時,就聽見“轟隆”一聲,巨大的王車在瞬間炸開,成爲了一堆四分五裂的碎片。
不但王車被毀壞,連負責拉車的馬,也因爲這巨大的衝擊力,而一下子倒下了四匹。
如果王車裡有人,那麼他肯定死定了!
但是……其實張良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因爲大力士的鐵錐一拋出去,他就按照一開始的計劃準備逃跑。
在張良原本的計劃中,那些秦狗現在應該震驚之中,應該沒有時間來管自己,但……萬萬沒想到啊。
張良剛一轉身,就看見從四面的蘆葦之中殺出許多身穿着與蘆葦同色衣服的人,手持着強弩和長兵,向着他們的方向奔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叫道:“少公子有命,殺了張良!死活不計!重重有賞!一人百金,還能加官進爵!”
糟糕!中計了!
張良一邊招呼大力士撤退,一邊向着衝殺着。
利箭從四面八方射來,幸而此處的蘆葦即高且深,擋住了射箭人大半視線,否則張良早已中箭身亡。
只是……張良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後的大力士。
“張先生,我們就此作別吧!”身形異常高大,縱然是在蘆葦叢中,也十分顯眼的大力士,忽然停下腳步,衝着張良一拱手,轉身匆匆向另一頭跑去。
張良是一個十分理智的人,縱然不捨,但他也知道,現在這種情況,只能如此。
“可惡!又是少公子!”張良拔出腰間長劍,瘋狂揮舞着手中的長劍,斬開前方那些可能會阻擋他道路的荊棘和蘆葦,眼中跳動着憤怒和仇恨的火苗。
隨着大力士的離去,大半追兵被他吸引而去,只剩下一小部分人,還在追殺張良。
張良雖然一向自認君子,但這個年頭,就算是被後世稱之爲“手無縛雞之力”的儒家書生,也需要學習劍術,張良哪會不懂劍術呢?他不但懂,他還習得一手好劍術。
於是,靠着手中的劍術和早已看好的路線,身上多處受傷、肩膀上甚至還中了一隻箭的張良,終於暫時擺脫了身後的追兵,來到了自己在河邊的藏船處。
可是……船呢?
張良看着空無一物藏船點,瞬間傻了眼。
當他正面對着尚未變黃的滾滾大河水發呆之時,河的上游緩緩飄下來一隻小漁船,白髮的老漁夫以竹爲槳,慢吞吞的划着船。
而在打開的船艙裡,則坐着一個十來歲的小漁夫,拿着一本書,嘴裡似乎正在念叨着什麼。
雖然這艘漁船出現的有些古怪,但張良也顧不上危險了,衝着漁夫大叫道:“船家船家,過來快過來!”
“這位先生,有何吩咐啊?”老漁夫停下手下划船的動作,遙遙看着張良問道。
“我欲過河,麻煩過來載我一程。”張良此刻已經完全是病急亂投病了。
說實話,他現在不但頭髮也亂了、衣服也亂了、身上還滿是血污和泥水,遠非平日那個謙謙貴公子形象,所以對船家是否會願意載他,他真沒什麼信心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