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的奏摺稍有不同。錦衣衛將整個事情的經過,包括爲何會發生民變,民變的經過,大約有多少人蔘加民變,以及其中的領頭人有多少,都是誰,等等,都詳細的寫在了奏摺上。但沒有對如何處置這件事提出任何意見。
將這些奏摺都看過一遍後,允熥瞧着還未到酉時,將盧義叫來吩咐道:“你去將太子叫來後殿,再去會稽子府中傳李氏父子入宮。”
“是,官家。”盧義答應一聲,躬身退下。允熥拿起幾份奏摺,去後殿一邊批答,一邊等待文垣。
過了一會兒,文垣來到乾清宮,對允熥行禮道:“兒子見過父親。”
“快起來,坐在父親身旁。最近理番院可忙碌?”允熥首先笑着問道。
“父親,最近理番院並不忙碌。各番國的使者拜見父親都是在正月初一,現下又沒到他們離京的時候,理番院還算清閒。不過等小半個月後正月底二月初,番國使者們紛紛返回的時候,兒子就會忙碌一些。”文垣坐在允熥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出言說道。
“既然這段日子不忙,除了好好休息,也要抽出時間,多和你魯王叔還有文坻多親近,尤其是你七弟文坻。你魯王叔封到南漢洲大陸,不要說爲父生前,就算是你這輩子多半除了運送貨物、人口也不會與他再打交道,倒是不必十分在意;但是文坻就封的埃及十分要緊,你與他關係好些很重要。”允熥吩咐道。
“兒子知道了。”文垣答應一聲,又鼓足勇氣說道:“而且,兒子與七弟的感情一向不錯。”
聽到這話,允熥擡起頭看了一眼。文垣與文坻關係不錯他當然知道,但文垣竟然會說出這句話就令他十分驚訝了。‘文垣變得和從前有些不同了。不過,這是好事,或許,他本就與文垠一樣,適合爲君,只不過被愛讀書給遮掩住了。’他想着。
“你瞧瞧這些奏摺,之後告訴父親你的想法。”允熥回過神來,將蘇州來的這一疊奏摺遞給文垣。
“是,父親。”文垣接過奏摺,見到是蘇州來的,頓時瞭然。蘇州發生民變之事允熥沒有隱瞞,奏摺又已經送到京城近三日,他當然已經知道這件事。不僅是他,京城的大小官員都已經知道了。不過此事在朝堂上除了幾個小官,卻沒有人公開議論。畢竟涉及產業園區,當今聖上又一向鼓勵發展工商,聖上的心思如何不好把握,大家都在等着最後的聖旨。
文垣認真將所有奏摺都翻閱一遍,錦衣衛的那本摺子更是反覆翻看,看完後低頭思考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擡起頭,見到父親正好批答完一本奏摺,出言道:“父親,兒子看完了這些奏摺。”
“你覺得,此事應當如何處置?”允熥一邊繼續批答奏摺,一邊問道。
文垣抿了抿嘴脣,出言道:“父親,兒子認爲,打砸工場的工匠與開設工場之人都應重重處置。”
“嗯?爲何如此?”允熥聽到文垣的話頓了頓,放下筆看向他,神色略有些驚訝。
“父親,您一向主張依據《大明律》治國,而非官員之好惡與品德,爲此大力鼓勵編寫有關《大明律》內容的戲曲、話本,一直到現在每年還有數十個有關《大明律》條款的戲曲本子或話本被寫出來,所以處置此事也應當依據《大明律》。”
“兒子記得《大明律》上有言,損壞旁人財貨必須賠償;打死人之人除非有其他條款可免罪或減罪的,比如‘凡妻妾與人姦通而於奸所親獲姦夫姦婦登時殺死者勿論’等情形外,一律判處死罪。絲戶與紡織戶的工匠不僅毀壞了許多機器,燒燬很多貨物,還打死了十幾個人,若是這樣都不處置工匠,依據《大明律》治國之理念何在?以後還豈會有人在意《大明律》?”
“一定要讓蘇州府嚴查,將打死人的工匠都抓出來,判處死罪。不過,兒子覺得當時他們只是一時激憤,並非想要打死人,蘇州府將死囚的摺子報上來後父親可以赦免他們,改爲流放,但打死人的工匠必須被判處死罪。對於毀壞機器、燒燬貨物之過錯,計算工場的損失值多少錢,命行會賠付。自然,爲免逼得工匠沒飯吃,可以少算一些。”
“至於爲何處置開設工場之人,原因自然是爲了安撫工匠,而且也是敲打敲打他們,以後不要逼得工匠們都沒飯吃。當然,不能用兒子說的作爲理由,要以其他理由治罪。兒子這幾年京城左近去過很多地方,中都鳳陽府也轉過,士紳哪有不違背《大明律》的?單說重利盤剝這一項,《大明律》規定年息不得超過借款總數,但民間月息低於一分就是做善事,年息就比借款總額多兩成;還有其他一些違背《大明律》的做法,一查一個準。”
“就以這些過錯爲藉口,重重處置他們!至於處置他們得來的錢,就用來救濟日子過不下去的工匠,平息工匠的怒氣。”
“至於鼓勵工商,”文垣說到這裡遲疑了一下,但咬咬牙繼續說道:“兒子以爲,鼓勵工商應當適度,即使工場生產各種貨物是大勢所趨,但也要注意工匠們的生計,不能將工匠們一下子逼得沒有飯吃。即使他們不至於造反,但三天兩頭的鬧民變,對朝廷也不是好事。”
“這是兒子的一點淺見,請父親指正。”文垣最後說道,說完擡起頭看向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