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誰在造反?”聽到隨從的話,又聽到從外面傳進來的好似火器的聲音,蕭卓上前走了幾步,讓自己的隨從站起來後出言問道,表現的很是鎮定,並無一絲一毫的慌張。
“老爺,是丹家造反!”隨從馬上回答:“丹家原來是白蓮教徒,這次被當地的錦衣衛千戶與王府護衛查了出來,安王殿下得知,再與錦衣衛千戶、蘇州知府等人商議過後決定明日查抄丹家。”
“可此事不知怎的被丹家的人知曉了。丹家於是要造反,想要生擒安王殿下、蘇州知府、錦衣衛千戶等人,之後再想方設法騙取駐紮在劉家港的東海水師分艦隊,逃到江北白蓮教勢力猖獗之處。”
“王爺得知此事後,迅速派人通知城內各處衙門,又派人來告訴老爺你。小的聽王爺派來的人說起後馬上跑進來告訴老爺。”
“老爺,”這時李泰元自己的下人也回過神來,顧不得失禮不失禮了,大聲喊道:“老爺,現在街面上已經亂起來了,到處都有人喊‘明尊降世’或者‘無生老母’,警察署衙門還響起了火銃的聲音,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老爺,咱們家可得早做決斷。”
“貫高兄,你說這該怎麼辦?”李泰元頓時十分慌張的問蕭卓道。他雖然是一家之主,家裡也經營過海外的生意,但自己一直坐鎮蘇州,就連大明的其他城池都沒去過幾次,更不用說經受變亂了,因此聽到丹家造反頓時慌了手腳,不知道該如何做。正好在他身旁的蕭卓早年在海外當過海盜,曾經過過刀頭舔血的日子,急忙詢問起來。
“馬上命令將府邸所有的門都關上,不管什麼人叫門都不能開。多準備幾把梯子放在四面的院牆上,遠遠的瞧着是否有人要來打你們家府邸;府裡所有青壯都集合起來,一些人分到四面守牆,另一些人留在中間哪面來人了就救援。”
“將府裡所有的大鍋都拿出來燒水,一旦有人要打府邸,就從牆頭上向下潑熱水。……,現在什麼都不要在意了,最要緊的是守住府邸。”蕭卓最後說道。
“快,按蕭老爺的話去做。”李泰元趕忙吩咐下人,又拿出自己身上的東西作爲信物遞給幾個下人,補充道:“你們拿着信物去。還有,如果有人不聽我的話,當場把他們拿下,什麼也不要顧及,就算是二老爺不聽,也把他拿下。”
“是,大老爺。”幾個下人答應一聲,分頭傳令去了。
李泰元又吩咐幾件事,將自己與蕭卓能想到的都吩咐下去後,不小心跌坐在椅子上。他掙扎了一下沒能站起來,乾脆也不起來了,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嘀咕道:“如來佛祖啊,觀世音菩薩啊,三清啊,玉皇大帝啊,媽祖娘娘啊,你們一定要保佑我李家這次渡過危難。若是我家渡過這次的危難,我去城裡城外的寺廟道觀還願,買一萬貫錢的香燭供奉你們。”
他這樣嘀咕了幾遍,又對蕭卓說道:“貫高兄,幸好現下你在我家裡,不然我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過一會兒若是賊人真的來攻打我家,還要仰仗貫高兄指揮。你放心,你下的命令我家人肯定聽,如果有人敢不聽,小弟定然會懲處。”
蕭卓搖搖頭,說道:“謝就不必了,咱們兩家也是兩三代的交情了,遇到這樣的事情我豈能不幫忙?不過我不會留在安玄兄的府裡。現下應當沒有人來攻打貴府,還請安玄兄命人尋一不引人注目的角門,放小弟與小弟的隨從出去。”
“你這個時候出去做什麼?”李泰元非常驚訝:“現在外面十分慌亂,走動會有性命之憂,幹嘛要出去!還是在我家府邸裡待着,等慌亂過去後再出門。”
“小弟必須馬上返回王府!”蕭卓用十分堅定的語氣說道。
“這,你回王府做什麼?你又不是安王爺的屬官?”李泰元又問道。
蕭卓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他雖然不是安王朱楹的屬官,但同朱楹一起返回京城,萬一朱楹真的出了差錯不管是死了還是被生擒,他當時卻不在朱楹下榻之地,必定會被陛下遷怒。陛下的心思他經過這麼多年的分析也猜出了一些,大概明白允熥是想要‘與貴族共治天下’,就好比漢代與加封的世襲貴族共治天下一般。他們蕭家到底能不能算作‘貴族’是一個很不好說的事情,萬一因爲此事他們家被排除貴族之外,他可就追悔莫及了。因此即使他要冒着生命危險,也要趕回去。
‘我今年已經五十多了,俗話說五十知天命,年輕時候又與人在海上搏殺,有些傷當時沒能完全治好留下病根這些年發作的越來越厲害,還能有幾年好活?就算死了也沒什麼。死了倒好,陛下看在我命都丟了份上,沒準還會優待我蕭家,至少優待蕭涌。’他想着。
李泰元又勸了幾句,見蕭卓執意要回去,也只能說道:“貫高兄,小弟親自送你出府。”又吩咐下人:“把咱們家藏的短弓和腰刀拿給蕭老爺的隨從。”弩和鎧甲、火器是朝廷嚴禁民間私藏的武器,李家雖然在外行走的商隊總會偷偷藏幾件弩,但這裡是蘇州城,他們家既然沒想過造反,也就不會在城裡私藏違禁武器,府裡只有弓箭和刀槍,只能給蕭卓這幾樣兵器。
“多謝安玄兄。”蕭卓對他行禮道。
“哎,”李泰元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嘆了口氣,躬身回禮。
蕭卓又握住他的手,說了幾句臨別之語。李泰元正要答話,忽然就聽耳邊傳來女子的聲音道:“爹,咱們家不能讓蕭叔叔就這麼走了!”
“侄媳婦,我是定要趕回王爺身旁的。”蕭卓轉過頭,對剛纔說話的李詠琳道。他對於李詠琳忽然插話並沒有什麼不滿,對她稱呼自己爲‘蕭叔叔’而不是按照蕭家媳婦的身份稱呼也並不生氣,解釋道:“不論如何,我不能在李家等着風平浪靜。”
“哎。”李泰元又嘆了口氣,看向自己的女兒。他的意思很清楚,又不是我要把蕭卓趕出去,是他自己執意離開,我總不能命人把他捆起來不讓他走。何況蕭卓雖然五十多了,但身體仍然十分健壯,一般的壯漢三五個人還不是他的對手。
“叔叔,媳婦不是這個意思。”李詠琳這時也發現自己剛纔的稱呼不太妥當,又趕忙說道:“媳婦的意思是,不能讓叔叔你只帶着幾個隨從回去。”她轉過頭看向自己的父親:“爹,咱們家應該派人跟蕭叔叔一起回去,保護安王殿下!”
“這,這,這,”李泰元頓時被她的話驚呆了,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了半天也沒有下音;倒是蕭卓愣了一下就反應過來,明白了李詠琳的意思,搖頭道:“李家不比我,我是和安王爺一起從南洋回來的,就算安王爺有了萬一,李家也沒有過錯,陛下也不會追究李家。你不必勸說你爹這樣做。”
“叔叔,富貴險中求!”李詠琳表面上是對蕭卓說話,其實在對自己父親說話。“叔叔你也知曉,李家現下是蘇州城內第一大商戶,任誰都不敢招惹,憑藉的就是媳婦與淮南長公主殿下過去的交情。但這點交情算不得什麼;至於那些珠寶首飾,若是淮南長公主殿下放出風聲,不知有多少商家願意爲公主打首飾,更算不上什麼。”
“所以李家要想維持下去,就必須做下什麼事情,要麼是與公主殿下關係更緊密,要麼是爲朝廷分憂、立下功勞。而派人去護衛安王殿下,就是爲朝廷分憂立下功勞。憑此,媳婦的父親至少能得一個世襲的小爵位(除王公侯伯子男之外的爵位),成爲小世家。李家的地位纔算鞏固下來。這樣爲朝廷分憂立下功勞的機會可不是經常有的,所以李家必須派人去護衛殿下。”
“而且,就算李家不參與此事,若是丹家成了,豈會放過李家?我爹曾經那樣折辱丹家,丹家也得罪過李家,就算丹墨無暇顧及,丹家其他人也會來對付李家,李家還是難逃劫難。”
“所以,李家應當派出人手跟隨叔叔你去護衛安王爺。”李詠琳最後說道。說完後她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
“叔叔,你也幫忙勸說一下。”蕭統也湊到蕭卓身旁,輕聲說道。李詠琳的建議他是一百個支持。
“安玄兄,”蕭卓想了想,剛要開口說什麼,就聽李泰元說道:“貫高兄,你不必再說什麼了,小弟已經知道該怎麼做!”
他隨即大聲叫道:“讓孝行過來!”
不多時他的長子李孝行走過來,瞧了一眼屋內的蕭卓、蕭統、李詠琳等人,見他們神情各異,不由得有些奇怪。
“孝行,咱們家現在一共有多少青壯?”不等他問出來,李泰元就搶先問道。
“爹,咱們家的族人,再算上下人,這時在府裡的一共七百三十九名青壯。”李孝行回答。
“從中分出二百人,跟着你蕭叔叔去護衛安王殿下!”李泰元道。
“爹,這是!”李行孝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父親。七百多個人也不算多,竟然還要分出二百人去護衛旁人?
李泰元用最快的速度大概解釋了一下爲何要這樣做,之後又道:“孝行,你親自帶着這二百人跟着你蕭叔叔去護衛安王殿下,將咱們家的兵器都帶上,內院的門板也都摘下來扛去當做盾牌。再把頭盔帶上。”頭盔實際上民間是否允許持有也是一個兩可之間的事情,貿然拿出去是有風險的,但此時李泰元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是,爹,兒子知道了。”聽了解釋他也明白了爲何要這樣做,趕忙答應道。
“你此去多加小心。”李泰元又囑咐了幾句,最後對兒子說道。
“爹,兒子定然會小心的。”李孝行答應一聲,就要轉身離開。李詠琳又走上來對他說道:“大哥,你一定要小心。丹家犯得是滅九族之事,爲了死中求活定然會拼盡全力。最要緊的還是保住殿下的性命。城裡這麼大動靜,殿下又定然會派人去城外求救,只要堅守一會兒就能等到援兵前來。不用和丹家人硬拼。”
“爲兄知道。”李行孝笑道:“你放心,做哥哥的對自己這條命可寶貴得緊,不會輕易丟掉的。不過,丹家這次造反被撲滅後肯定會被誅滅九族,你當初被丹家羞辱之仇雖然報了,可也不是咱們家親手報的。這次做哥哥的要多殺幾個丹家的人爲你報仇。如果丹墨或他那個兒子也在攻打王府的人裡面,哥哥一定殺了他們爲你報復回去。”說完這句話,李孝行轉身離開這間屋子。
“大哥,妹妹不用你爲妹妹報什麼仇怨,只要你們平安回來就好!”李詠琳叫道。也不知李孝行是否聽到了。
“侄媳婦,你放心,叔叔一定將孝行平安帶回來。”蕭卓說了幾句,帶着隨從也走出了屋子。
……
……
“這幫人真是不要命了,竟然渾身捆着火藥包向前衝過來!要不是爹眼明手快一箭把他撂倒了,不僅咱們幾個都要受重傷,這面院牆也能被他們打開一個缺口!宅院就守不住了!”李行校心有餘悸的說道。
“可不是!幸虧爹及時射出了箭!”他弟弟李行檢也低聲說道。
“你們兩個在這兒做什麼呢!快拿出弓箭向下射箭!”這時他們的父親李九成蹲着身子來到他們身後,伸手重重的拍了一下他們後背,呵斥道:“還不趕快迎敵!”
“爹,現下牆下的人正在瘋狂射箭,只要露頭就可能被射中!”李行檢道。
“那也必須射箭還擊!不然他們就會讓帶着火藥包的人靠近院牆!一旦讓火藥包在院牆上炸開一個缺口,咱們豈能守住宅院!必須射箭還擊!”李九成大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