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7章 蘇州驚變——蕭家談話

“蕭統,你怎麼這個時候離京?”在李府內,蕭卓與侄兒、侄媳婦見禮過後忍不住出言問道。

“叔叔,我爹已經快兩年沒見過我了,十分想念,就派人到京城讓我去青浦縣過年。我看日子還來得及,就啓程前往青浦縣,怎麼,有什麼不妥麼?”蕭統道。因他們是親叔侄關心緊密,說話也比較隨便。

“你若是想去國子監上學,豈能這個時候離京?雖然二月初三國子監纔開學,但每年錄取新生都是在正月,你現下離了京城,來得及趕回去麼?”蕭卓說道。

“不瞞叔叔,我還沒想好到底去不去國子監上學。”蕭統回答。

“蕭統,不是叔叔說你,你還想考進士不成?”蕭卓說道:“倒不是叔叔覺得你一定考不中進士,讀書是越讀越精,又不像院試提學一言而決不願點年紀大的考生,讀書讀到四十來歲考中進士也正常,但那樣就好麼?”

“你現在入國子監讀書,身爲舉人不必讀經,可直接入修道、誠心二堂讀書,差不多兩年即可結業升入率性堂,再有一年就能從國子監畢業,去吏部選官。有你堂弟的關係,咱們家也結交了一些官員,可以讓你分到京城或省城的衙門做官。在這些衙門裡你只要努力幹活,與上司打好交道,三年從七品升爲六品,再又三年從六品升爲五品,之後再升爲四品,也不過是九年的功夫。你今年二十八歲,三年國子監讀書、九年官場,四十歲即可做到正四品。”

蕭卓分析起來:“若是你考進士,叔叔我統計過大明自從洪武三年開科取士以來的進士中式年紀,大多在三十五歲上下,就算你與他們一樣三十四歲考中,在京城的衙門觀政一年分配到地方上做官,大多也就是先在一箇中縣做一年縣丞,沒犯下過錯第二年調任知縣,之後三年知縣、三年州同知、三年知州、三年府同知這樣做下來,等三年府同知到頭可以升爲正四品的知府時你已經四十八歲,比從國子監起步要晚整整八年。這時想繼續升官只能是各省的布政使、參政,和朝廷的各衙門掌印官、佐貳官。”

“雖說進士出身可以繼續向上升官,但朝廷一百多個府,卻只有十四個省,想要繼續升官從四品到三品,要比五品升四品難十倍,九成的進士一輩子就是在四五品打轉,能升到三品的極其稀少,不是叔叔打擊你,你未必能升上去。咱們家的關係在四品升三品的時候也沒什麼用。”

“這還不算,你三年知縣、三年州同知、三年知州、三年府同知這樣做官是最理想狀態,可七成以上的進士都不能這樣做官,政務官僧多粥少,因而任免比事務官更加嚴格,也不好從中操作。”

“何況做事務官也未必不能繼續向上升。四輔官與舍人挑選可是不分事務官還是政務官出身的。雖然希望渺茫,但也是有的。這樣算下來,進士出身做官未必就比舉人出身更好。”

允熥雖然是仿照歐美的制度將官員分成了政務官與事務官,但在大明很快就與其在歐美的樣子大相徑庭。在歐美,政務官大多是貴族或政治世家出身的人做,普通百姓出身基本只能做事務官;可在大明掉了個個過來,政務官都是中下層出身考中進士的人,反而京城貴族出身的大多做事務官。

這當然也是與大明國情相適應的。在歐美,貴族和政治世家出身的人缺乏實務處理能力,反而因爲成長環境適合做一些高屋建瓴的事情,所以他們適合做政務官,具體事情交給從中下層選拔的事務官;可在大明,科舉出身讀一輩子書中進士的人卻大多不通庶務,反而是貴族相對來講更有處置實際問題的能力,所以政務官交給這幫除了讀書其他都沒幹過的進士,由貴族出身的人和經過國子監培訓的舉人、秀才擔任事務官。

當然,雖然這種情形一開始是自然而然形成,但後來被允熥發覺後,他也在有意推動這種局面的形成。大明畢竟與歐美國情不同,這種貴族佔優但有進士制衡的局面是最符合允熥心意的,所以就逐漸鞏固下來。隨着種種慣例慢慢形成,二三十年後,後來者想要改變也不太可能了。

雖然都是做事務官,但貴族人家出身的當然更有優勢,升官更快,蕭家又和皇家結親,所以蕭卓敢拿出事務官最快升官路線來與政務官相比,而且得出了事務官升官更容易的結論。

“叔叔,你說的這些話我當然都明白。可是,可是,”蕭統支支吾吾的說着。

“可是什麼,不要吞吞吐吐的。”蕭卓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叔叔,侄兒並不是想考進士,而是忽然覺得做官也沒什麼意思,不想做官了。”蕭統又猶豫了很久,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當他考中舉人後,家人就不再逼迫他繼續認真讀書了,第一次將選擇權交給了他自己,但他卻不想選擇兩個選項中的任何一個。

蕭統由於堂弟蕭涌的關係,本人又和皇后的弟弟薛熙揚關係好,對官場比較瞭解。在他看來,做官真是沒意思透了,整日忙一些案牘之事,他在瞧過戶部官員的日常後是完全不願意做官。

但蕭卓卻被他的想法驚呆了。“什麼,你不想做官?”

“是,叔叔。”蕭統剛剛說出自己真實想法的時候還很猶豫,心裡也很緊張,但現在或許是破罐子破摔,十分流暢的說道:“叔叔,我看過事務官整日都忙什麼,侄兒實在不願意做這些事情。……,何況,自從蕭涌做了駙馬,咱們家也不需有人做官來保住產業,何必強逼侄兒做官?侄兒留在家裡,教導後輩子弟讀書不好麼?”

蕭卓指着他,氣得不知該說什麼好。確實,他們蕭家因爲他兒子蕭涌做了駙馬,處境一下變得好起來,就算再多幾個官員對繼續提升家族地位用處也有限,可你身爲家族的讀書種子,竟然就不思進取了!這怎麼行!

“你既然不願做官,爲何還要以考進士爲名在京城讀書?”蕭卓廢了很大的力氣將怒氣壓下去,勉強用正常語氣對他說道。

“若是侄兒不以考進士爲名在京城讀書,就要被逼入學國子監。既然如此,還不如繼續讀書參加會試。何況政務官的差事比事務官還要有意思一些,若果真能考中進士,侄兒也勉強願意去做官。”蕭統道。

聽到這話,蕭卓好不容易壓下的火氣又升上來。現在舉人可是沒有免稅優待的,雖然每月還能從官府拿錢糧,蕭統每月分的錢糧可以養活自己,但他這樣窩在京城讀書不僅現在對家族毫無貢獻,而且因爲心中抱着無可無不可的心態,讀書也多半三心二意,考中進士的希望極其渺茫,將來對家族也不會有貢獻。“你,你,”蕭卓再次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侄媳婦,你就看着他這樣空耗日子?”蕭卓又問坐在一旁的李詠琳道。

“叔叔,媳婦覺得這樣也不錯。相公既然不必做官,也不必去國子監上學,就能更多照看家裡,尤其媳婦已經懷了孩子,看了許多人都說這一胎會是兒子,既然是兒子,還是做父親的教導更好。可若是他做了官,現下的事務官又十分忙碌,定然沒空教導孩子,對孩子也不好,缺了父親的教導,孩子也不易成才。所以媳婦覺得這樣也不錯。”李詠琳這樣說了幾句,最後說道:“媳婦經過了這麼多事情,覺得平平淡淡最好。”

本來蕭卓對李詠琳說的話是非常生氣的,但聽到她最後一句話卻平靜下來。李詠琳曾經嫁給丹家之子,卻被休棄了,使得她更在意丈夫對她是否關懷,對孩子是否關懷,這也是常理。他自然可以出言指責李詠琳的這種想法,但對解決實際問題毫無意義。

“蕭統,叔叔是否可以認爲,你對於事務官這些每日都是做同樣的差事的官職不喜歡,不願意做?”蕭卓坐在椅子上琢磨了好一會兒,說道。

“是,叔叔。”蕭統想了想回答道。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做六部、布政使這些衙門的事務官,可以做市舶司或理番院這些衙門的事務官。”蕭卓說道:“這些衙門要與番人打交道,差事並非是一成不變,前次要與蒙古來的使者或商人打交道,下次要與天方來的使者或商人打交道,又下次與拂菻來的使者或商人打交道,次次都不一樣,不會讓你覺得差事萬年不變。”

“這些衙門?”蕭統從前考慮官場時大約因爲這樣的衙門太少的關係,從來沒想過理番院、市舶司這幾個衙門,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蕭卓的話。蕭卓也不催促,只是靜靜地等着。

過了好一會兒,蕭統纔回答道:“侄兒未曾瞭解過這兩個衙門的官員每日都做什麼,不敢回答叔叔。”

“既然如此,有空就去了解一番。”蕭卓強迫自己擠出笑容說道:“正好你要去青浦縣,上海市舶司就在青浦縣附近,你大可在年後去上海市舶司瞧瞧,有舉人功名他們不會阻攔你。瞧瞧上海市舶司的差事你是否喜歡。若是不喜歡,還可回京瞧瞧理番院的差事。”

“是,叔叔。侄兒在青浦有空閒了,就去上海市舶司瞧瞧。”蕭統說道。這並不全是因爲蕭卓的勸說。他雖然是生意做遍大明沿海的蕭家子弟,但過去作爲全族的讀書種子必須認真讀書,從來沒去過上海市舶司,也很想去瞧瞧這座據說五花八門、讓人覺得光怪陸離的地方。

‘這就好。’蕭卓鬆了口氣。他雖然對蕭統很生氣,但明白髮火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將事情告訴蕭統之父讓他父親去逼迫更是下策,只能想這種法子勸誘蕭統了。

蕭卓正要再說幾句話,介紹一下市舶司與理番院差事的有趣之處,忽然就見李泰元走進來,對他笑道:“貫高兄,好久不見。”

“安玄兄,好久不見,甚是想念啊。”蕭卓也站起來答禮。

“聽說你隨安王殿下去了南洋,安王殿下既然回來了,你也應當回來了,兩次去面見殿下時也想拜見你,可你竟然不在,而且明知小弟就在蘇州城來不來我家說話,真是讓小弟寒心吶。”李泰元笑道。

“安玄兄說哪裡的話。我來到蘇州的當地就想來拜見,只是殿下有差事吩咐我,不能來。今日上午也有話說,下午才抽空前來。”蕭卓笑着迴應。

“原來如此。”李泰元又笑着說了一句,看了一眼蕭統和李詠琳,問道:“貫高兄,此事時候也不早了,也該吃晚飯了,小弟特來請貫高兄去開宴。若是還有話沒與蕭統說完,過一會兒吃過了宴席再說也不遲。”

“安玄兄說的是。”蕭卓也不推辭,笑道:“那小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哈哈,你在小弟家中做客,應當是小弟感到榮幸纔是。”李泰元笑道。

“既然如此,小弟也不必因爲不能告訴安玄兄有關修建運河的內情而心懷愧疚了。”蕭卓笑道。

“你什麼時候因爲這樣的事情愧疚過?”李泰元挪愉他道。

“哈哈哈!安玄兄果然瞭解小弟。”蕭卓大笑道。

他們二人又說笑幾句,就要攜手去前廳吃飯;蕭統也走到妻子身邊,要扶着她過去。可就在此時,忽然從外面傳來一陣喧譁聲,有人跑進來大喊道:“大老爺,不好了!”

“什麼不好了!”李泰元呵斥道:“貴客在前,咋咋呼呼的成什麼樣子!”

這僕人被他一嚇,頓時手腳酥軟什麼都說不出來。李泰元正要再問,就見蕭卓的一個隨從跑進來,大喊道:“老爺,不好了,城中有人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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