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
徐暉祖不會演講,也沒有心情演講,更不敢隨便演講,他騎着馬來到兩軍陣前後馬上下令出戰。隨着號角聲響起,數萬將士排着並不整齊的隊列,邁着並不快的步伐向西虜衝去;與此同時,徐暉祖將整個西征軍將近三百位大炮小炮全部推到前沿,前方僅有一個衛保護,在西虜之兵也出動後下令開炮轟擊。
徐暉祖的戰術很簡單,利用自己的兵比帖木兒多,先使用雜牌軍消耗西虜的士兵數、力氣、炮彈和箭矢,然後投入主力軍隊一錘定音。而首先被派上場的雜牌軍自然就是投靠大明的各路蠻夷之兵了。
這些投靠大明蠻夷衛所除了騎兵還有點戰鬥力外,沒有馬的步兵面對面與大明的精銳衛所打仗基本都是一觸即潰,即使有少數人不怕死的拼命也改變不了戰爭結果。那些名爲指揮使實則就是部族首領的人心裡很清楚,他們面對大明的衛所如此,面對帖木兒手下的士兵也不會有多大差別:即使他們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帖木兒的威名,來到伊吾後也知道了,上陣不存在任何獲勝的可能。
他們不願上陣,但他們不敢不上陣。徐暉祖一改往日和氣的表情,用十分冷酷且不容辯駁的聲音告訴他們:“……,你們的衛所排在全軍最前,聽到本將軍的號令後馬上衝擊西虜。”
有人提出異議,隨即被早已安排在兩旁的憲兵抓起來,當衆砍了腦袋!剩下的這些部族首領馬上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
望着瀰漫着一股悲壯之氣正向前衝去的沙州衛等衛所的蠻夷之兵,朱尚烈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不忍之情,忍不住說道:“徐暉祖,這對他們是否太嚴酷了些?”
“永興王殿下,陛下將他們派到西征軍中,不就是爲了這一天麼?用這些蠻夷的命來替代漢人的命,讓漢人少死一些。”徐暉祖十分平靜的回答。
“本王當然知曉皇兄將他們派來的緣故,但這樣做是否太赤裸裸了些?有違聖人的教導。”朱尚烈道。
“聖人的教導,是用來對待崇信聖人的人的,不是這些一點不崇儒的蠻夷。”徐暉祖說道:“殿下應當是擔心他們從此之後怨恨大明,並且消息傳到邊疆各處後使得蠻夷不再投靠大明吧。”
“殿下不必擔心。下官並未將事情做絕,他們出兵前下官已經允諾他們,敗陣後今日就不會再派他們上陣了,而且所有陣亡的人都有十貫錢作爲撫卹。”
“這就是用錢買命,用十貫錢買一條命!蠻夷之兵平日裡都生活的很苦,一條命十貫錢已經不少了。”
“這也是普通的蠻夷將士對此並不牴觸的緣故。要不然,他們豈會乖乖出戰?”
“至於指揮使等武將,都是部族首領,自然不會願意將自己的命就這麼賣了,但在我當時就斬了一個不願出戰之人後,他們也只能出戰。出戰也未必死,不出戰必死。要是被西虜打死了,就是命不好。”徐暉祖侃侃而談。
“哎。”朱尚烈這下不說話了,雙手舉起千里眼看向西虜的陣勢。看帖木兒會如何應對。
……
……
“下令沙哈魯帶領左翼的五萬軍隊出戰。”帖木兒說道。
他當然看出了徐暉祖的意圖,所以也不會出動自己手下的精銳主力,也派出雜牌軍應對。並且他比起徐暉祖還有一個優勢,他帶來的雜牌軍或者說輔兵都是牧民,都有馬,雖然戰鬥力比不上真正的騎兵,但也比純步兵要強。所以此刻看到從中軍傳來的旗語後,沙哈魯大叫一聲,帶領五萬騎兵就衝了上去。
徐暉祖當然不會就這麼白白的讓出戰的將士戰死,即使都是炮灰也不能這麼快被打死。很快,以蒙古人爲主的騎兵也在沙迷查乾的帶領下出動了。
沙迷查幹看到旗語後,心中將徐暉祖和朱尚炳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但還是不敢不從命,只能帶着自己與臨時劃歸他管轄的雜七雜八的蠻夷騎兵上陣。
很快,他們就要後發先至,在步兵抵達前與沙哈魯率領的騎兵碰到一起。
沙哈魯所部馬上張弓搭箭,只聽“嗖嗖嗖”的一陣響動,無數箭矢飛了起來,在空中越過頂點後向下滑落,落在沙迷查幹所部的頭頂,雖然沒什麼準頭但依仗着數量衆多也射死了不少。當然,沙迷查幹所部也在差不多時候射箭,給沙哈魯所部造成了同樣的損失。
隨即兩支軍隊就戰在一起。雙方都沒有爲自己現在效力的人死戰的決心,但戰場上是容不得退縮的,他們也只能盡力與對手搏殺,以圖活命。
很快,兩支騎兵互相穿插而過。在兩軍完全脫離接觸後,沙迷查幹正要下令調轉馬頭,忽然從頭頂傳來呼嘯聲,隨即無數炮彈落在他們的身旁,有許多人被炮彈擊中頓時被砸成了肉餅,還有些人雖然沒有被直接命中,但本人或胯下的馬匹被炮彈擦中後也活不了。雖然他們都已經注意遠離敵方的陣勢,但還是進了大炮的射程內。沙哈魯自然也一樣。徐暉祖本來不想開炮支援沙迷查幹,但帖木兒下令開炮了,他也只能奉陪。
沙迷查幹忍着炮彈造成的傷亡,強行調轉馬頭再次衝擊,很快又與沙哈魯衝到一起。這一次他們雙方因爲馬匹已經衝了一程力氣不多,又擔心再次被敵方的大炮轟擊,是以並未再次衝破敵軍的陣勢,就這般戰在一處。
此時先前被徐暉祖派出來當做炮灰的蠻夷步兵也趕到戰場,與沙哈魯率領的騎兵殺了起來。甚至有分辨不清沙迷查幹所部與沙哈魯所部區別的人兩邊都殺,戰場上變成了一片大混戰。
但此時無論徐暉祖還是帖木兒的注意力都沒有放在這裡。帖木兒舉起千里眼看向對面,指着一處對耶斯布說道:“今天凌晨你見到的那一支十分精銳騎兵,是他們麼?”他手所指的地方,赫然是曹行帶領的府軍左右衛所在的地方。
“就是他們!”耶斯布說道:“這支軍隊總兵力有兩萬多人,總指揮名叫曹行,是明國一位侯爵的長子,只有一條手臂,左臂是在明國現在的皇帝第一次領兵出征的時候失去的,因此明國皇帝對他非常信任。副指揮名叫宋瑄,是明國的附屬秦藩的王相宋晟的長子。這支軍隊真正的騎兵不多,大約只有八九千人,但這八九千人戰鬥力十分強大,絕不在帖木兒手下最精銳的騎兵之下。現在戰場上的這些人,”他看了看正在搏殺的沙迷查乾等人,“明軍的那支騎兵可以以一敵五甚至敵十。”
雖然昨天晚上耶斯布帶兵與府軍左右衛接觸的時間不長,但他迅速意識到這是一支非常精銳的騎兵。即使是那些他呢個一眼看出來是騎馬步兵的士兵,馬上作戰也不容小覷。
“他們的位置離着炮陣太近了。烏勒別克,”他招呼自己手下的一名將軍:“你帶領五萬騎兵,逼進明軍的炮陣,讓明軍的曹行所部動起來。此戰出動你手下的一萬主力。”
烏勒別克答應一聲,就下去執行帖木兒的命令了。
但耶斯布卻不解的詢問道:“大汗,若是將目標對準明軍的炮陣,現在這樣做很可能打草驚蛇。”
“不,我的目標並不是炮陣。但要讓明軍誤以爲我的目標是炮陣。”帖木兒稍微解釋了一句後就不再說話。
西虜的新動向馬上被發現。朱尚烈轉過頭對徐暉祖說道:“徐將軍,西虜出動了五萬將士,其中還有一萬主力,似乎要對付咱們的炮陣,可要派出軍隊迎戰?”
“不必。在他們靠近炮陣三百丈內不必搭理。但是命令旗手衛做好準備,萬一西虜騎兵衝陣,就開火射擊。”徐暉祖絲毫不爲所動。此時戰爭纔剛剛開始,就算帖木兒的目標是炮陣現在也奪不下,至少靠着這五萬人馬奪不下。況且帖木兒打算用來當做突破口的地方也未必就是炮陣,絕不能被打亂陣腳。
“派出騎兵支援沙迷查幹。”他觀察了戰場一陣,又說道。
此時沙迷查幹所部已經有些不敵了。雖然雙方的將士都沒有效死的動力,但畢竟西虜這邊有宗教作爲號召,明軍這邊現在還沒有,士氣比西虜要低,被打的步步後退。
張倫馬上帶領除上直衛與全寧衛之外的騎兵衝上來。這個錦衣衛指揮使的岳父憑藉在邊關爲將多年的功勞和資歷,這次作戰被任命爲參將,此時統領所部向戰場衝去。
漢人將士的士氣比蒙古人要高得多,瞬間將西虜壓了回去。
但帖木兒馬上又派出五萬騎兵,殺向混戰的地方。憑藉數量優勢又佔據了主動。
“下令張倫接應着沙迷查幹退下。命令大炮轟擊敵軍身後。”徐暉祖馬上又下達的命令。
“那步兵呢?”朱尚烈問道。上陣的步兵也快支撐不住,隨時可能潰敗。
徐暉祖正要說話,忽然眼睛閃了閃,好像發現了什麼一般,輕聲嘀咕一句:“他竟然沒有被送到營寨中休整而是又帶兵出戰了?”
“什麼?”朱尚烈沒有聽清他的話,問道。
“沒什麼。”徐暉祖輕聲回答一句,又思考片刻說道:“下令藍珍的前軍大陣全軍壓上。救出這些步兵。命全寧衛在一旁護衛。”
“這是爲何?”朱尚烈非常不解。徐暉祖本來是將這些步兵當做了炮灰,能消耗幾個西虜是幾個,現在怎麼又要救?
徐暉祖卻並未解釋,而是又對身旁的親衛說了句什麼,這親衛領命後看起來騎馬向炮陣所在之地奔馳而去。
這時“咚咚咚”的擂鼓聲在戰場上響起,響徹整片天空,藍珍已經指揮手裡的軍隊向前行進起來。徐暉祖轉過頭雙手舉起千里眼,目不轉睛的看着前方的戰場。
……
……
“徐暉祖這是要做什麼?”帖木兒有些莫名。他這段時間與徐暉祖對峙,已經知道他用兵十分謹慎,爲什麼現在就讓藍珍統領的軍隊壓上來?即使被抽調走了一些騎兵,藍珍手上的士兵也足足有八萬人,若是被他消滅了,明軍此戰就會非常不利。
“大汗,如何應對?”耶斯布對於明軍的動向也非常不解,不由得問道。
“耶斯布,你統領五萬步兵主力、兩萬騎兵主力也壓上。”帖木兒說道。不論明軍的目的是什麼,他必須跟。
“再派出三萬輔兵上前騷擾明軍藍珍部。”帖木兒又說道。
他正要再吩咐耶斯布幾句話,忽然“坑坑坑”的咳嗽幾聲。耶斯布馬上關切的問道:“大汗,您的身體?”
“還好,沒有大礙,大約是昨晚上淋雨感冒了。雖然一直穿着雨衣,但雨衣也不能保證一點雨水都不漏進裡面,還是着涼了。”帖木兒自嘲的笑道:“終歸是年紀大了,這麼點兒雨水,又是夏天,也會感冒。”
耶斯布也不知說什麼好,在帖木兒說完後才道:“大汗多保重身體。”
“沒事,雖然感冒了,但指揮完這一戰還沒問題。”
帖木兒隨即正色道:“你帶領軍隊一定要小心,徐暉祖將藍珍所部派出來絕對不是要與我軍現在就拼死一戰,他要是拼死一戰應當出動他手上的五個上直衛。”
“你的首要任務就是探出藍珍部出動的目的,若是有什麼重大發現,就動用隱秘的第二套旗語告訴我。”
“另外,注意不要讓士兵有太大的傷亡。不排除徐暉祖要犧牲掉藍珍所部重創我軍主力的可能。”
“是,大汗。”耶斯布又答應道。
“去吧。軍隊都已經準備好了。記住,不要與明軍硬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