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我第一次見到網球還能這麼打的。高速旋轉的黃色小球從少年的方向擊過,在半空劃過不科學的軌跡,等我回神之時,身前的二人伴着球體的撞擊聲,兩眼一翻失去了意識,朝後倒下。
看了眼暈倒在腳邊的二人,我擡起頭愣愣地朝打出網球的天然卷少年望去,如若不是少年手中還握着網球拍,要說前一刻所發生的都是魔法師的魔法,我都會堅信無比。
“你們沒事吧?”
他大聲問了一句,順勢朝我們的方向走了過來,只是才走出了幾步,他的表情又突然變得驚悚起來,迅速退了回去撿起了大概是因爲擊球而被他自己甩在了地上的手機。
“……對不起副部長……啊不對是對不起真田桑……是……是,我迷路……我錯了對不起……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現在這裡是什麼地方,周圍全是亂七八糟的巷子……”
他近乎在以一種懼怕的情緒在向電話那頭道歉,一邊道歉還一邊朝着空氣鞠躬,以至於我沒有找到空擋能和他道謝。
我整理好衣服站了起來,身邊的少女一言不發,默默地扣上之前被扯開的襯衫釦子。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視線,她轉過頭看了我一眼。
視線交匯的一瞬,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頭,似曾相識的感覺讓我覺得自己是不是曾經見過她,只是在又一次認真端詳過她的面容後,我確信這是一張對我而言完全陌生的面孔。
看她此刻的狀態,大概也問不出什麼話了吧。禮貌性地朝她點了點頭,我便沒有再準備要和她搭話,而是朝天然卷少年走去。彼時他也掛斷了電話,頹着一張臉。
“請問,從這裡去西見臺怎麼走呢?”
“西見臺?”
“神奈川縣立西見臺病院。”看他疑惑的樣子,我把醫院的全名報了一遍。
少年在頓了兩秒之後,給出了回答,“那個……其實我也迷路了……”
“……”
我只好重新把希望寄託在了身後的少女身上,而少年見到我已經對他不抱期待的表情時,稍稍提高了聲調向我辯解起來,“但是你不要擔心,馬上就會有人過來了……啊柴井桑,竟然是你!”
我還是被天然卷少年的一驚一乍嚇了一跳,他認出了我身後已經整理好衣服站起的少女。被稱作柴井的少女還是沒什麼表情,我不知道她是因爲剛纔受的驚嚇導致神情恍惚沒有聽見天然卷少年的叫喊,還是單純的不想理他。
沒有被理會的天然卷少年顯得有些尷尬,他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因爲站在巷子的岔口,他轉過身就能夠看到另一條小道的樣貌。而在他轉過身之後,像是突然見到了什麼恐怖的事,祖母綠般漂亮的雙瞳驟然睜大,“副……副部長!”
在我好奇上前幾步看清來人之前,巷口便傳來了一個威嚴有力的聲音,“現在的部長是你!”
“對不起真田桑!”
腳步聲也越來越近,直至腳步聲的主人出現在了巷口。
被天然卷稱作真田的人戴着黑色的鴨舌帽,成熟的樣貌在帽檐的陰影之下顯得更加深刻分明,高大的身型更是讓他看起來威嚴無比。他看起來就是個相當有擔當的人。
然而讓我目瞪口呆的,是真田身上穿的竟然是校服,並且和柴井是同一所學校。
這……是高中生?!
真田終於掃視到我身上的目光慎得我渾身一怔,忍不住地朝他鞠了一躬。我大概理解了天然卷爲什麼突然神經緊繃起來,這樣迫人的氣勢,我也說不出話了。
“柴井?”和天然卷一樣,他同樣也認識這位長得漂亮的少女。
而就在被點到名後,前一刻還不太在狀態的柴井,這時卻揚起臉,直直地對上了真田的視線。她彎起眉毛,表情委屈又柔弱,甚至眼角還有閃動的淚痕。明明一句話也沒有說,可是這副模樣卻足以喚醒其他人的同情和憐愛了。
柴井的表情真實得一點也不像是裝出來的,但只是僅僅一瞬從平靜到這般的驟變,很容易就能明白她這是刻意要向真田示弱。只是對於這樣的柴井,真田緊緊皺着眉毛不爲所動。
真田如同刀鋒般銳利的目光掃過倒在地上的二人,最終,視線停留在了滾落在一旁的黃色小球。
“這是怎麼回事?赤也!”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暈他們的……”
“果然是你打的,已經是部長的你怎麼做事還是這麼浮躁!”
雖然我覺得這兩個人處於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狀態,但是我還是忍不住插話道:“這次要多謝他呢,赤也君是嗎?這一次要多謝赤也君。”
聽到我的話,赤也像是見到了救贖的聖光,滿是感恩地看着我,又想開口爲自己辯解幾句的時候,卻被真田瞪了一眼,瞬間垂下腦袋像只泄氣的皮球。
我向真田說明了先前的情況,而那兩個被赤也打暈不知道何時纔會醒的人,在真田的要求之下,他和赤也一人搭了一個,執意將人送去了警署。當事人的我和柴井自然被要求留下做了筆錄,做筆錄的時候,我知道了柴井的全名,柴井亞由。
被帶來警署的這二人已經是慣犯,早前也有過被拘留的前科。像這類難以找到證據的犯罪,受害人的證詞便是最重要的。我和柴井的一致指認,審訊很快也就結束了。
真田和柴井應該是很熟悉的關係了,因爲真田直接打了電話大概是告知了柴井的家裡人,沒過多久,柴井便被接走。赤也因爲不認路,留在一旁在等真田。
我被詢問了監護人,然而正在住院的母親自然不可能來帶我走,之於送我回去的任務,真田倒是主動地擔下了。
他是個很有責任心的人,我是這麼想的。
“那麼藍原桑,冒昧一問,你家在什麼位置呢?”
在審訊過程中都互相知道了對方的名字,真田的全名是真田弦一郎,天然卷則是他的後輩切原赤也。
“我想先去一趟西見臺……”這句話在我看見了熟悉身影時停住,我瞪大了雙眼,視線鎖在了真田身後的魁梧男子身上。
浦下。
“藍原?”浦下朝我點了點頭,疑惑之餘,他用着他那審訊犯人般鏗鏘有力的渾厚聲線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我皺緊了眉毛,沒有回話。
真田低頭看了我一眼,隨即轉過身,順着我的視線,也將注意落在了浦下的身上。
其實遇到浦下也不是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浦下是神奈川的縣警,在警署遇見他,完全情理之中。然而令我訝異的是,浦下和真田竟然是認識的人。
“浦下警官。”這是真田先打的招呼,“好久不見。”
浦下打量了一遍真田,他和真田的表情簡直一模一樣,嚴肅又刻板,“啊你是真田前輩的孫子……還真是好久不見了,已經長這麼高了。”
我不管這二人到底是什麼關係是怎樣結識的,雖然只是個巧合,可我在看到浦下時,心裡產生了動搖。我要去問他,去問他關於事件,關於母親的事。
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做足了覺悟,我叫住了浦下,“浦下警官,可以的話,我……想和你談談。”
我說着,繞過了站在面前的真田,直直朝浦下走了過去。仰起頭,堅定地對上了他的面龐。
浦下稍稍驚訝了一瞬,很快,他又恢復了那張刻板嚴肅的面孔,“已經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