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chapter43

“嗚嗚嗚~”

黑暗中, 有小聲的啜泣聲不斷地從正前方不遠處的方向傳來,結衣小心地提了提裙角,帶着些警惕的目光慢慢地向着前邊試探着走過去。

“嗚嗚~”

似乎靠得更近了, 原本委屈的嗚咽聲也漸漸地更加清晰起來, 明明該是在眼前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環境裡顯得有些滲人的, 但不知爲何結衣卻不但覺得心底沒有一絲恐慌, 反而泛起淡淡的心疼。

又摸黑往前走了一段路, 結衣眨了眨杏眼,終於能夠隱隱綽綽地看清了一些一直聽到的哭聲的來源,看上去像是個七八歲大的孩子, 穿着一身從未見過的奇特衣服,如同走失的小獸般正抱着雙腿坐在冰涼的地面上, 小臉深深地埋進了膝蓋裡, 單薄的小身子正在不停地輕輕顫抖地哭泣着, 看着可憐極了。

似乎聽到了慢慢靠近的腳步聲,小聲啜泣着的小傢伙很快地停止了委屈的哭腔, 黛藍色的杏眼謹慎地四周探查着,明明稚嫩非常的小臉卻冷冰冰地緊繃着,精緻的眉宇間露出了絕對不符合他年紀的成熟神色。

“抱歉,我似乎不小心迷路到這裡了。”

結衣提着長長的裙裾,如瀑般柔順的長髮披散在身後, 她的聲音溫柔而輕盈, 彷彿一片櫻粉色的花瓣落在了一木的耳畔。

“……媽媽?”

一木仰着精緻的小臉呆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跟他曾經躲在角落裡偷偷見到過的媽媽一模一樣, 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裡一如既往地漾着一抹溫柔, 是對着他的,是他每次做夢都想要得到的溫柔神色。

“媽媽!嗚嗚嗚~”

一木的聲音裡充滿了突如其來的驚喜, 他像只終於找到主人的小寵物一樣伸手興奮地抱住了眼前的少女,小臉委屈地埋進了少女溫暖的懷裡,大顆大顆的眼淚從那雙黛藍色的眸子裡落下來。

結衣瞬間就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小傢伙兩隻藕段般的小手臂彷彿用盡全力般緊緊地摟在自己的腰上,她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跟人這般親近過,即便眼前的只是一個七八歲大小的孩子,但畢竟還是陌生人,何況他此刻出現得這麼詭異。

但聽着他小獸般含糊委屈的嗚咽聲,她也不好推開他,結衣嘆了一口氣,彎下腰輕輕地拍了拍懷裡幾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傢伙,少女輕柔的聲音低低的含着一種安撫的意味,“乖~別哭了。”

偏偏聽到少女溫柔拍哄的聲音,一木哭得越發地起勁了,畢竟是不成熟的小孩子,他彷彿要把這些年所受到的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般,小聲音抽抽搭搭的,“一木……一木好想媽媽……嗚嗚~”

這孩子是走失了,把自己當做母親了嗎?

結衣有些無奈,明明按照貴女的教導禮儀她其實應該推開這個孩子的,跟他好好解釋自己並非他的母親的事實,但不知爲何她不但無法拒絕這孩子的親近,甚至在感受到小傢伙哭得微微顫抖的小身子時,心底莫名覺得酸澀起來。

結衣索性不顧貴女的儀態,輕輕地半蹲下身體,溫柔地把眼前的孩子徹底地圈進了懷裡,手上輕柔地撫摸着小傢伙毛茸茸的小腦袋,“乖~一木乖,不要哭了。”

真是的,明明她纔剛過及笄之年,哪裡像是他的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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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裡的生魂還沒醒嗎?”

名取裕一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把摺扇,明明身上穿的還是一身幹練的武者打扮,偏偏又附庸風雅地如文人般搖着展開的摺扇,但他本身長得俊俏,或者跟他除妖師的獨特氣質有關,乍見時可能會看着彆扭,卻也不會覺得太辣眼睛。

但這在一向追求華麗美學的左大臣公子眼裡就顯然不是這樣了,坐在奢華寬敞的馬車車廂裡,跡部景吾一臉不忍直視地扭過頭,自然也沒有理會好友的話。

“應該是貿然被從異世界召喚過來,靈魂之力可能有些不足,只能通過沉睡彌補。”

的場律司手上拿着從跡部屋裡的鏡臺上取下來的銅鏡,看着鏡子裡依舊保持着幾個時辰前蜷縮地躺在圓墊上的小傢伙,當然鏡子裡的投影原本之前是跡部在左大臣府上的寢殿裡,現在卻是在他們現在所處的馬車車廂裡,媒介畢竟是鏡子,裡面的處境自然也是隨着鏡子外的環境而變的。

“他這樣躺着不會受涼嗎?”

跡部微微蹙了蹙眉,看着此刻就什麼都不蓋孤零零躺在鏡子裡的小傢伙,忍了忍還是問了出來,對於生魂付喪神什麼的事情,他並不是除妖師,實在是不大懂。

“生魂不會受涼的,放心吧,景吾父親大人。”

自從知道了原來鏡子裡的小傢伙稱呼自己的好友爲父親,名取裕一實在是忍不住調侃道,“也不知道小生魂的母親是誰?這可是異世界的內務少輔夫人,景吾你都不關心嗎?”

跡部景吾點了點右眼角下的淚痣,瞬間就把原本看向名取裕一的臉扭到了另一邊,他看着車窗外熱鬧喧囂的街市,心裡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曾經在七夕祭夜市裡大膽撞到自己懷裡的庶民少女。

“公子。”

原本緩緩前行的車軲轆停了下來,跡部景吾聽到車簾前傳來了趕車的小侍詢問的聲音,少年腦海裡的倩影一瞬間就消失不見了,他收回了往車窗外的視線,開口問道,“啊嗯,發生了什麼事?”

“公子,這段道路比較窄,我們的馬車跟對面行駛過來的碰頭了。”

“嗯哼,這還需要諮詢本大爺嗎?”跡部景吾華麗高傲的聲音從車廂裡傳來,“自然是對面的馬車退後讓我們先行了。”

“可是對面是式部大輔……”

“沒有可是,怎麼?對面是看不上本大爺的面子嗎?”

跡部淡淡地冷哼了一聲,既然是右大臣一脈的式部大輔府上的馬車,他語氣上就更加不客氣了。

“是,公子。”

坐在車前的小侍接下去就懂事地沒有再問話了,看着眼前從對面車廂裡下來的小丫鬟,頓時也像主人一樣仰着下巴高傲地開口道,“區區式部大輔家眷的馬車,難道還要我家公子讓道嗎?”

一向因爲是小姐身邊的貼身侍女而在府上從來沒有受過氣的京香瞬間心裡就有些冒火,但想着小姐的吩咐,左大臣公子的馬車的確不是他們可以衝撞的,京香也不敢發作,只是在暗地裡憤憤地咬了咬後槽牙,笑她是笑不出來了,但小丫頭的面上還是和氣地回道,“自然沒有這種道理,京香只是過來代小姐向左大臣公子問好。”

“就算在朝堂上父親大人站的是右大臣,但畢竟禮不可廢。”

想到小姐說這句話時含笑的語氣裡的鄭重其事,京香雖然只是個小小的侍女根本不明白朝堂上的事情,心底也很不滿右大臣公子的小侍的無理態度,但也不敢貿貿然造次。

只是畢竟還是個小丫頭,京香在傳達完這句話後也不等車廂裡的右大臣公子表態,就轉身小步回到了自家府上的馬車上。

“不愧是京都有名的才女,大輔家的木下小姐的儀態真是讓人說不出差處。”

除妖師的手段白樣,尤其名取家還與一些無害的小妖怪交好,早就知道對面的馬車是哪家,甚至連人家車廂裡的一舉一動都探聽到了的名取裕一又瀟灑地一把展開了手中的摺扇,風雅地搖動着。

可惜眼前的車廂裡,同爲除妖師但絕對沒這麼無聊探聽人家車廂的的場律司自然沉默地沒有理會他,跡部景吾反倒是瞥了他一眼,華麗的聲線涼颼颼的,“嗯哼,裕一這是對對面車廂裡的式部大輔家的小姐動心思了?”

“少扯了。”名取裕一手上扇扇子的動作瞬間加快了一些,他有些誇張地翻了個白眼,脖子上的壁虎刺青好似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也搖頭擺尾地爬到了他的下巴處,“女人簡直太可怕了,我還想像鶴一樣自由飛翔一輩子呢。”

想到家裡明明被母親大人管得死死的,還一臉心甘情願的父親大人,他就覺得頭皮發麻,日常恐婚到想離所有的女性生物遠遠的。偏偏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的氣質卻好像格外地受異性歡迎,上至六十老嫗下到六歲女童,無論是人類還是妖怪,甚至是式神,哪怕他平時故意穿着怪異,都擺脫不了她們追隨的目光,讓恐女的他很是頭大。唯一讓他欣慰的是隻要旁邊有眼前這位華麗的跡部大爺在,這份恐怖的注目禮就能夠輕而易舉地被他分去絕大多數,讓他很是滿意,所以更願意跟着這位好友混了。

“真是不華麗的想法。”

高傲的右大臣公子立刻擡高下巴不屑地“嗤”了眼前的好友一聲,相對於名取裕一對自身的魅力深惡痛絕,一向認爲“本大爺天下第一華麗”的跡部景吾覺得自己成爲閃光點是理所應當的,自然不會覺得困惑,不過對於某些看重他身後的權勢而對他產生了不該有的妄想的煩人母貓,他也一向是傲慢地一屑不顧。

這麼想着,他又難以抑制地想起了那晚撞到了自己懷裡的少女……

嗯哼!大爺他才、纔不會喜歡這樣不懷好意投懷送抱的女人,就算她身上清甜的檸檬香氣勉強符合他的審美,容貌也比一般的庶民好上了那麼一點點,身體也嬌嬌軟軟的似乎水做的一般……

肯定是因爲他第一次跟女子靠得這麼近纔會覺得她稍微特別了那麼一點點,纔不是大爺他對她有什麼想法,不、不過就是個路人而已!

跡部景吾在心裡很是炸毛地想着,然後就看到了剛剛狹路相逢下知情識趣地主動後退的式部大輔內眷的車廂在擦肩經過的時候,被微風捲起的窗簾裡穿着華貴的十二單衣溫柔淺笑的少女……

怎麼是她?

“哎?景吾你看到了什麼,耳朵怎麼紅紅的?”名取裕一覺得自己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你看錯了!”跡部景吾下意識地移開了視線,華麗悅耳的聲音裡有些色厲內荏,“本大爺怎麼可能會有這麼不華麗的……”

“可是你的耳朵紅了耶!”

名取裕一像發現新大陸一般嗷嗷叫着,連一向不關心眼前十分跳脫的好友的的場律司聞言也好奇地看了過來。

跡部景吾彆扭地側了側身體,修長如玉的手指點在右眼角下的淚痣上,“嗯哼!本大爺說你看錯了!”

“景吾你現在的樣子,很像被抓到小尾巴就惱羞成怒炸毛的貓。”

“……囉嗦,本大爺都說你看錯了!”

“可是你現在的臉也紅了,律司也看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