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陽殿中,凝露、凝霜二人的臉色也黯淡下來。不知不覺間,劉子秋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五年了,香草這個當年只有十二歲的小女孩,也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其實不只是香草,當初劉子秋從謝家帶回來的這對雙胞胎姐妹年紀還要大一些。而香草說自己年歲大了些的話,同樣戳中了她們胸中的痛處。
高秀兒卻有些奇怪:“夫君又要頒佈什麼新規?”
劉子秋笑道:“朕要詔令天下,女子十七以後,方能出嫁。”
按照古禮,女子十五而笄,然後方可出嫁。但自從五胡亂華以後,這些規矩早就被破壞殆盡,早婚已經蔚然成風,十一二歲嫁人的都是比皆是。女孩子到了十七八歲,已經算是老姑娘了,即使嫁人,也難以稱心如意。
謝沐雨過了年剛好十七,便以爲劉子秋是爲了安慰她而特別制定的新規,而這條新規恐怕會受到大多數人的牴觸,卻有損劉子秋的威望,慌忙說道:“奴家知道夫君的好意,這條新規還是算了吧,千萬不可強行。”
高秀兒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道:“沐雨妹妹,你卻多慮了,我覺得夫君這條新規卻是很好。”
當初她生劉思根的時候已經十五歲了,所遭受的痛苦和危險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而林巧兒和花雲前些日子生養卻順利得多。天下的女孩子又有多少十二三歲便因爲難產死去,一屍兩命?只有自己真正經歷過,高秀兒才能理解劉子秋爲什麼當初一直不想讓她那麼早生孩子。如果真能推行這項新規,不知道可以挽救多少條年輕的生命,這對於動亂以後人口銳減的國家卻是至關重要。可是,正如謝沐雨所擔心的,這條新規如果強行推出,恐怕難度不小,高秀兒其實也有些擔心。
劉子秋已經笑了起來:“放心吧,爲夫知道,習慣不是一天養成的。這條新規不會強行推廣,卻會給以獎勵。凡是女子十七歲以後出嫁的,朝廷賞賜白銀二兩,棉布一匹。”
這樣的賞賜雖然算不得豐厚,但也足夠一個三口之家一年之需了。另外,許多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在出嫁之前都是要參與家中勞作的,晚點嫁人其實對於那些斤斤計較的女方家庭也算頗有好處。有了這個政策,相信新規的推廣應該能夠容易些。
“還是夫君有辦法。”高秀兒笑着瞄了謝沐雨一眼,卻又問道,“能不能把妾身的兩位姐妹也請過來?”
“那就把她們請過來吧。”劉子秋知道高秀兒說的是謝湘紋和袁紫煙,也知道這二人一直留在皇宮裡的想法。她們兩個在皇宮一呆就是三年,轉眼就已經是雙十年紀的人了,再強逼着她們嫁人也有些不大合適。這種事情對高秀兒來說,根本沒有什麼想不通的。只是劉子秋來自後世,多少要有個適應的過程,感情這東西,還需要慢慢培養。
圓桌足夠大,多幾個人吃飯照樣寬敞,但是對謝湘紋和袁紫煙的意義卻大不相同。謝湘紋看着自己那個梳着奇怪髮式的堂妹,鬆了口氣,自己與她之間的距離終於開始縮短了。而袁紫煙卻不時拿眼睛瞄向劉子秋,她時靈時不靈的觀星之術,這回該不會再出問題了吧。
劉子秋似乎感覺到她的目光,忽然轉回頭問道:“袁姑娘,你可認識一位袁天罡袁先生?”
袁紫煙正自出神,一下子沒聽清楚,慌忙說道:“皇上問的是誰?”
劉子秋只得又重複了一遍:“袁天罡袁先生。”
袁紫煙的臉色忽然怪異起來:“他、他是民女的二叔。”
劉子秋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哎呀,我早該想起來!袁姑娘,你可知道他在哪裡?”
確實,這兩個人都會算命之術,又都姓袁,就是有人告訴劉子秋,他們兩個是父女,也不值得奇怪。當初袁天罡一心想給劉子秋算一卦,卻都被劉子秋拒絕了。後來,劉子秋想找他問一問自己能否重回未來時,他卻又失去了蹤影,據說是帶着新收的徒弟李淳風進深山修煉去了。兩個人陰差陽錯,那一卦終於沒有算成。但劉子秋後來又碰到一件事,卻也和袁天罡有關。
那一次,劉子秋攀上山頂採摘靈芝替高秀兒治病,發現了一張奇怪的小紙條,說是李氏當興。那棵靈芝的消息是孫思邈告訴他的,而孫思邈卻說並非自己所發現,而是聽人傳言。後來劉子秋才聽高秀兒說過,那個透露靈芝的消息給孫思邈的就是袁天罡。確實,以孫思邈那點功夫,是爬不上山頂的。因此劉子秋便懷疑那是袁天罡布的局,一直想找他問個究竟。
可惜自此以後,他再也沒有見過袁天罡,也沒有見過孫思邈。不過,那天第二次遇見道信,卻是聽他說了一大通十分玄乎的話,搞得劉子秋心神不定。他雖然並不相信命運,但這時候卻更想找袁天罡算一算了。其實袁紫煙也能算,只是劉子秋對她的水平不太放心。
聽到劉子秋打聽袁天罡的下落,袁紫煙卻搖了搖頭,誠惶誠恐地說道:“我爹與二叔不和,已經多年不曾來往,民女並不知他的去向。民女所說句句屬實,還望皇上明察。”
劉子秋沒想到自己隨便一句話便讓袁紫煙緊張成這樣,不由笑了起來:“無妨,我只是隨便問問,知道不知道都沒有什麼要緊,不必放在心上。”
袁紫煙這才鬆了口氣,連聲說道:“多謝皇上。”
雖然她這個二叔只是與她父親不和,與她並沒有什麼矛盾,而且還是她的長輩,但今天劉子秋這一問卻把她嚇出一聲冷汗。她最擔心劉子秋誤會她故意隱瞞袁天罡的行蹤,如果因此而惹來劉子秋不喜,只怕她這心裡要比她父親更加不喜歡那個二叔了。
……
這頓年夜飯吃了個把時辰方纔結束,花雲和林巧兒因爲要照顧孩子,而高秀兒和穆朵麗有了身孕,都早早的各自回寢宮休息了。剩下的人,劉子秋卻不好疏遠了哪一個,索性就留在乾陽殿守歲。這幾個人當中,只有拓跋千玉算是劉子秋正經的嬪妃,就連謝沐雨的名份都沒有定,但誰也不肯輕易離開。
這個年代雖然沒有春晚可看,但皇宮裡卻不缺乏色藝雙全的女子,劉子秋看的都是現場演出。謝沐雨、謝湘紋這對姐妹也是各展琴藝,令劉子秋大開眼界。這一夜雖然沒有顛鸞倒鳳,卻也過得充實。
天亮了,姑娘們漸感睏倦,各自回宮歇息。劉子秋卻依然精神抖擻,來到大業殿接受百官朝拜。
這也是劉子秋的刻意安排。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並不算正式的朝會,只是君臣之間見個面,問個好,就如同後世的團拜。滿朝文武自然免不了一番歌功頌德,將劉子秋比着了上古大賢堯舜禹湯,唯有魏徵緊皺着眉頭。
“魏愛卿,你有何要事,儘管奏來。”劉子秋早就留意到了魏徵的表情。確實,魏徵就坐在最前面,他想不留意都難。
魏徵嘆了口氣,說道:“啓奏陛下,今天是新年,普天同慶,有些事臣本來不當講,但既然陛下問起,臣又不敢不說。”
劉子秋擺了擺手,說道:“你我名爲君臣,實爲兄弟,但說無妨!”
魏徵這才欠了欠身,說道:“陛下,河北、山東去年遭遇大旱,嶺南又逢水患。西有達曼常懷不臣之心,東有高麗屢次犯我邊疆。內憂而外患,居安而思危,陛下切不可只聽溢美之詞!”
劉子秋連連點頭,道:“魏愛卿所言甚是!朕爲天子,當以天下萬民爲念,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諸位愛卿,今後可常言朕之過,也警朕心。若言之有物,必有重賞!”
衆文武齊稱領旨,但是顯然,敷衍的聲音居多,真有膽量指出劉子秋過錯的,恐怕不會有幾個。
劉子秋明白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通過潛移默化的方式去影響大家,並不會急於求成,也不會強力推行。對於衆文武的反應,劉子秋絲毫沒有在意,擺了擺手,說道:“雖然朕宣佈過,從臘月二十四日至正月十六,是全國性的假期,但那只是對地方上的官吏說的,諸位的假期恐怕應該結束了。朕打算即日起,對高麗用兵!”
雖然現在已經到了正月,但遼東仍然是滴水成冰,並不適合大規模的軍事行動。聽到這個消息,大臣們都是一自譁然,柳鬱拱手說道:“陛下,等到春天黃河解冰,方是用兵之時,還望陛下三思!”
劉子秋卻搖了搖頭,說道:“諸位愛卿,你們可知道,爲何漠北那些遊牧民族會選擇在冬春之季襲我邊境?因爲過了這段時間,他們就要去牧馬放羊,那關係到他們一年的生計。同樣的道理,開春以後正是播種的季節,如果不能極早平定高麗之亂,整個遼東的農事都將爲此而耽誤。還有一個原因,兵者,詭道也!大家應該都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