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身穿古代大紅嫁衣,頭帶八寶鳳冠,身披五彩霞帔,其面如中秋之月,眉如飄渺之峰,目光瑩瑩,幾許哀怨,幾許憂愁。
“是你?”葉楓不自覺脫口而出。當初被恐怖帝國送至三維145度空間46億前,那個封印着諸多神境高手魂魄的冰築地宮之中,冰棺內躺着的女人,不正是這個女子麼。
女子奇道:“怎麼,先生認得小女子?”
葉楓反問道:“爲何你要穿着嫁衣?難道死時曾是新娘?”問出口之後,他又頗覺後悔,如果這事是真的,對於這個女人來說實在是件殘酷的往事。
但女子於此似是無所謂,長嘆一聲,道:“若是小女子能記起生前的事,就不需要這些幽靈之花了。”
見葉楓沉默,女子忍不住道:“先生還沒有回答小女子的問題。先生可認得小女子?先生可知道小女子生前之事?”
“不,不知道。”葉楓答道。
“唉!”女子無奈地搖頭長嘆,“想不到過了這麼多年,那令我心中鬱結之事,仍舊無法知曉。”
葉楓奇道:“姑娘此話何意?”
女子道:“小女子雖無法記起生前之事,但胸中卻有一鬱結,長年累月不得而解。後得遇鳳霞神王,他幫我詢問鬼族的鬼母。鬼母告知,這乃是生前有事至死不能釋懷所至,若得彼岸花香喚起前生前記憶,必可知道其中原委。誰知……唉!”
葉楓見她搖頭苦嘆,便幫她說下去,道:“誰知彼岸花香在此,你卻仍舊想不起生前之事。”頓了頓,猜測道:“姑娘可曾想過,也許你忘記生前之事,並非陰陽兩界隔絕所致,而是其他的原因?”
女子道:“神王也曾如此說過。”她取下背上古琴,道:“既然先生來到此地,小女子願意獻上一曲,稍解無聊之意,如何?”
葉楓道:“在下洗耳恭聽。”心中警惕已生,暗道:“看來這女人擅長音波功,需得小心應對。”
鳳凰同時運起三大神功,護住周身,閉目靜待。
女子輕挑紅脣,微微一笑,纖纖十指在琴上輕輕一撥,便傳來慼慼悠揚之聲,不絕如縷。曲至中途,女子琴音突變,從溫柔如水突而變至鏗鏘如鼓,同時,音波中帶起一股強大的壓力。
“來了。”葉楓暗道一聲。鳳凰立即張起一個強大結界,將音波阻在外圍。
女子見罷,曲調突又轉爲溫柔,綿綿長長,叫人好不留戀悵惘。雖然節奏遠不比先前有力,且行到低深處,那微弱的琴聲幾近於無,聲聲只如若隱若現的嗚咽啜泣,可是令葉楓驚駭的是,這種音波竟穿透了鳳凰的結界。
天下之至柔馳騁於天下之至堅,女人這一招以無有入無間,當真了得。
鳳凰靈識探得音波襲來的方向,迅速移動閃躲,同時又張起一個更強大的結界。
可是總是躲閃並不能過關,新結界張起之後,鳳凰已開始向女人靠近。
而越接近女子,音波的攻擊越厲,結界不斷因音波的撞擊而現出道道光暈。
鳳凰只得將更強的法力注入結界當中,以保證結界不被音波損壞。
驀地,女子音樂突變,新起一曲。此曲中,恍如有泉水叮咚,恍如有山風輕拂,恍如有海鳥低鳴,恍如有驚濤拍岸……
“妙極!”葉楓不由得讚歎了一句。
轟!
鳳凰張起的強大結界竟被在這一聲“妙極”之後被那美妙琴音擊碎,滿地的彼岸花被強大的音波帶起的勁風吹得不停搖曳。
鳳凰,在結界損壞、音波近身之時,迅速飛退,嘴脣輕動之際,已有一把琵琶現於手中。
葉楓淡淡地說道:“你的琴聲雖美,但卻不能消除胸中那鬱結之意,故而泉水雖叮咚卻微有滯澀;海浪雖澎湃卻略失滄桑,不能極盡造化之美。”
話音未落,便見鳳凰雙手一捻一撥,琵琶之音錚錚而出。只聽那音符,時而如山澗飛迸,時而如寶劍出鞘,時而似光芒閃爍,時而似黑暗侵襲……
音波成線,襲向彈琴女子的防護罩。
女子嘴角輕噙笑意,纖纖十指在琴上輕撫,琴音頓時有如泄洪之水,奔騰而出,迎上琵琶之音。
鳳凰內勁勃發,運於琵琶弦之上,但聽那曲音突兀一轉,頓時化成一首鏗鏘戰曲,有如天鼓雷音,轟然而出。
女子只得以疾音相迎,片刻後,她因用力過大,蔥削般的玉指已然被琴絃弄破,幾滴鮮血滴在琴上。但覺鳳凰之琵琶音仍舊如滄海奔騰,呼嘯而來,不由得額上見汗。
驀地,琵琶之聲又是一轉,竟突兀化成繞指之柔,纏纏綿綿,溫柔繾綣。
然而,曲雖溫柔,聲卻逼人,女子琴之疾音不及迴轉相應,頓時心中一蕩,被這溫柔曲風捕捉住心性,彈琴之手慢了分毫,被琵琶音符穿透了她所設之防護罩。
但她亦非等閒,立時收攝心神,手中琴音亦隨之轉緩,追蹤到琵琶之音的節奏,兩者又成相抗之勢。
只是,女子已經發現,自己的琴音已完全失去主動,不由得蹙眉。
葉楓眸中飛起一抹奇異的光芒,心意一動,令鳳凰曲音再轉。
精通音律的人往往能從曲中聽出彈者的心情,然而鳳凰新起一的這一曲,竟令女子一時無法領會曲中之意。
它似有“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的空明,又似有“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感慨;但似乎又懷着一種“鶯啼如有淚,爲溼最高花”的孤高;同時,又似有一絲“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無奈……
女子已不知不覺地停止了彈琴,完全深陷鳳凰曲中而不能自拔。這一曲琵琶之音給她的感覺,恍如亙古之音,無法言說;恍如被遺忘的古老舊事,突在某一夜的夢中想起;恍如情人在耳邊低語呢喃;又恍如在秋光之下追憶似水流年。
琵琶之音漸行漸遠,漸行漸弱,逐漸停止。
女子的心情仍舊留戀在曲中,怔忡地說道:“先生琴藝,真讓小女子自慚形穢,不敢再當琴語悠揚這個名字。”
“琴語悠揚……”葉楓頓了頓,道:“你的琴聲早就配得上悠揚二字,只是你的心情,總是牽扯在那段已經不在的記憶之中,限制了你的思緒與夢想。
關於那件令你至死都無法釋懷之事,他日若是有機緣,你得以憶起前塵,將它解決掉就是,何必爲它如此鬱結?若是沒有機緣,你始終記不起它,縱使你爲它一直鬱郁,甚至再死一次也是惘然。
如此想來,倒不如珍惜眼前的時光,盡情地去享受快樂,盡情地去付出努力,不要讓現在的日子再出現那種使你至死都無法釋懷的事。”
琴語悠揚身子復又一震,怔忡了片刻,道:“先生所言極是,小女子心胸豁然開朗。”她說着起身欲要跪拜,卻被鳳凰伸手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