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瞬間大好。所有失落的自信都瞬間找了回來。
茵美對母親說：“媽，你真好。你在新地方住得還習慣吧？我相信爸爸會很快把那裡治理得富裕美好。”
茵美瞬間轉變了話題。反應慢的人可能會感到莫名其妙。但鄭嫣然那是肚子裡一步三道彎的厲害女人。
她一聽閨女的話，就明白閨女的心結打開了不少，也聽出了弦外之音。
閨女是在暗示，她有信心把唐二緊緊抓在手裡，有把握影響唐坤，能間接鼓動唐家以商業上的龐大關係網加強對這裡的投資和扶持力度，保證父親在省長任上把全省的經濟搞得紅紅火火翻天覆地。
女兒沒吃虧，現在她開心了就好。和唐家少爺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鄭嫣然對女兒的能力很自信，也就笑着和茵美聊了聊這裡的情況，抱怨這裡的空氣太乾燥，氣候太寒冷……
鏡頭回放。
在唐坤喝得大醉，抱着林麗質大睡時，碧海高級別墅區內，微瑞絲醫生正和昆寧也就是玉媧翻着一本相冊。
這本相冊很大很厚，是醫生專門用來收集她最珍惜的回憶的。
相冊裡有她和已逝的丈夫女兒的很多相片，更多的是唐坤、陸彎彎、秦青青、賴仲文以及四個孩子和她的相片。
醫生一邊翻着相片，一邊回憶着向玉媧講述着一些或有趣或傷感的事。她眼裡有點點淚光，嘴角卻掛着點微笑。
人生總是這樣喜樂摻雜，充滿希望又充滿失落。
玉媧聽着近二十年前發生在醫生身上的悲慘往事，一向淡然的臉上此刻流露出絲絲的哀傷。
她爲醫生老師的遭遇難過，同時也觸及心頭上罩得那層揭不開的迷霧。
她忘了自己的過去，但總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麼最重要的東西隨着記憶失去了。她常常爲此迷茫痛楚。無數次獨自冥思苦想很久，她希望能回憶起點什麼，好抓住某種寶貴之極的東西。可惜，始終不能如願以償，徒留彷徨。
當醫生翻到唐坤的相片時，她顯然想起唐坤小時候的那些糗事和鬧劇。
想到唐坤被老虎媽罰背單詞不準吃飯時，醫生的耳邊彷彿又響起唐坤那朗朗誦讀聲中伴隨着鬱悶的聲音，不禁嘴角一彎呵呵笑起來。
她點着五六歲大的唐坤那張照片，笑呵呵地向玉媧講着唐坤怎樣偷吃的，怎樣動小腦袋和老虎媽鬥心眼的事。
玉媧沒有什麼觸動，但也綻開了笑臉。她就是這樣。爲了讓尊重喜歡的人高興，無論喜不喜歡，她都做那些事。
一張又一張地翻過去。人生的十幾年很快就翻了過去，終於到了唐坤等四個孩子最近兩三年的相片。
這是一張唐坤在法國某處景點的單身照片。
照片上，他微揚着頭看着某處，形象是吊兒郎當的，渾身流露着懶洋洋的氣息，只有那雙眼睛奕奕生光。
玉媧看着相片上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再仔細地看了看那雙如電的眼睛，眼皮不禁微微一跳，似乎微有些觸動。
她隱隱約約地覺得自己似乎在那裡見過這張臉，而且感覺很親切，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覺涌上心頭。那雙眼睛更讓她感覺熟悉。那雙銳利的眼神對她來說，沒有壓力和冷漠，只有維護關愛和無盡的柔情和暖意。
可惜的是，無論她怎樣想也想不起來半點。
有些煩燥地伸手摸了摸臉，玉媧在心裡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也許我永遠也恢復不了記憶，永遠找不到親人了。
微瑞絲醫生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一邊翻着相片，一邊笑融融地輕聲講述着，沒有留意到玉媧的神情變化。
這一張相片也是唐坤的單身相。他站在山頂的一處怪石旁邊，擺着一副怪里怪氣的滑稽形象，臉上笑容滿面。
那個怪石很高，細看它竟然象個盤着頭髮穿着飄逸長裙的女人。在山頂上，它孤零零地似欲乘風飛天而去。
玉媧在看到這個石頭後，突然腦子裡先是一陣恍惚，接着一陣刺痛般的難受
。她忍不住痛苦地呻吟了一聲。
在受傷的初期，這種難耐的疼痛曾經反覆發作過，尤其是在玉媧試圖回憶過去的時候。但這兩年已經沒有過了。
落鳳山山頂上的那座神女石是玉媧在二十年中幾乎天天見到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印象深刻得不能再深刻。
當年每次上山打獵挖野菜後，唐坤和她都會在這裡休息。在這座突兀的怪石頭邊，在半年的時間裡，玉媧曾經和唐坤相擁着，眺望着山崖下滾滾的笛江和山野中的竹林幽窟，笑鬧着度過了許多美好時光。
最普通的野菜，玉媧能做出美味來。最普通的山區自制的衣料，玉媧用此做的衣服，唐坤穿着感覺絲毫不比世界頂級名牌差，最起碼非常合體舒服。在這座神女石前，唐坤無數次笑着讚美過玉媧的心靈手巧，表達着心中的喜悅。
她忘了過去，但今天再次看到唐坤的相片先有了一絲觸動，再看到了神女石，曾經的深刻記憶頓時觸動得深了。
微瑞絲醫生聽到昆寧的痛苦呻吟，這纔回過神來。
“寧。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麼？”
醫生放下相冊，伸手握住昆寧的手，仔細地觀察着昆寧的氣色，滿眼關切地問。
“沒，沒什麼。”
昆寧使勁地揉了揉太陽穴，強壓着那種難受，深呼吸着勉強回答着：“老師，你別擔心。我太費腦想往事的時候就會有些頭痛。”
醫生微皺眉頭，輕輕點了點頭，道：“你的頭部受過傷，失去了記憶。回憶時頭痛，這可能是好事，說明你觸及了被封閉的腦部區域，有可能恢復記憶；也有可能是壞事。你腦部的傷處至今沒有恢復好，有可能出現異變。”
所謂的異變是一種婉轉模糊的說法，實際上大多是指腦部產生惡性病變，如腦瘤等。
昆寧也是學醫的，在醫科大苦修了三年，她的理論功底已經不在那些本科生之下，自然知道異變的含義。
感覺腦袋不太痛了，昆寧努力綻開一個笑臉道：“老師，你的意思我明白。不過，我命大。不會有事的。”
微瑞絲醫生搖了搖頭，關切地說：“身體健康大意不得。感覺不舒服，要儘早查明原因。我還指望你能繼承我的全部知識技能呢。明天，我陪你去本校的醫院好好再檢查一下。我親自爲你把把關。”
“老師，謝謝你的關愛，但真得不用了。”
“你這孩子不要倔強。聽老師的。哦，費用問題，你不用擔心。只要你能沒事，花多少老師都能負擔得起。”
微瑞絲醫生說這話時極自信，極坦然。
專注造就專業精英。微瑞絲醫生就是這樣典型的例子。
她的生命樂趣只在醫學和唐坤等四個孩子身上，而唐坤等有唐家的專業人氏精心照顧，不需要醫生多費心。醫生就把絕大多數精力都投入到了醫學上，醫術水平極高，在歐洲很有名望，收入自然極高。她不缺錢。
另外，在金錢上，再大的花銷，她也不用麻煩唐天野夫婦。有唐坤一個人就能給她解決問題。
醫生非常瞭解唐坤的脾性，非常確定，只要有需要，唐坤絕不會說二話，總有辦法迅速搞來幾十萬幾百萬。
昆寧堅持不去醫院檢查，一方面是真得感覺自己的身體沒什麼大問題；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再讓乾哥哥崑山費錢。
這位洋老師儘管不是華夏人，但真的有一副慈悲心腸，對她尤其好。認識短暫，老師卻隱隱把她當自己女兒看。
但，以昆寧的性格是不會輕易接受別人的資助的，那怕這個人是她尊重敬愛的老師。所以，她仍然堅持拒絕。
微瑞絲醫生搖搖頭笑着說：“傻孩子，你要知道，我的一切生活費用全都不用我自己花一點兒錢。賺的錢沒地花。老師沒有自己的孩子。戴維他們四個小傢伙都有強大的家庭做後盾，都不稀罕我的那點遺產。我的錢留着不用，最後還不是損給了慈善機構？幫你不是更應該？你是我的學生，在醫學上很有天賦。爲了我喜歡的
醫學，也要幫助你。”
感覺玉媧的臉色恢復了正常，微瑞絲醫生稍稍放下心。她拍了拍玉媧的手，道：“聽老師的。就這麼定了。”
完全不相干的崑山夫婦毫無所求地幫助；現在這位只相處了幾天的老師也要不計代價地資助。早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的玉媧此刻再次感受到世間的溫暖，突然崩潰地哭了，哭得肝腸寸斷。
她的心底常常響着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她選擇了醫學是那個心底的聲音在要求她這麼做；她拒絕了影視經紀人的盛情邀請，不能立即輕易報答崑山夫婦，也是那個聲音在詭異地告訴她‘它不喜歡她當什麼影星’。聲音在心底的每一次響起讓玉媧高興又惆悵難過。
那個聲音一次次響起，似乎在暗示她失去了她這一生最寶貴的東西，而且可能再也找不回來了。如果不是想報答好心的崑山夫婦，在一次次回憶過去失敗的打擊中，她已經失去了活着的動力，所以不關心與醫學不相干的事。
崑山夫婦和老師的無私關懷讓玉媧開始留戀人世間的溫暖。無法回到過去，生不知所出，不知父母親人怎樣了，留不知誰能給她希望和幸福，這些又讓她絕望。而這一切都鬱積在她那本是極純淨的心頭，壓得她喘不上氣來。
她想和信賴依賴的人說說心裡的苦處，可又沒有記憶，不知從哪裡說起，也說不清，此刻終於崩潰地大哭。
微瑞絲醫生以爲昆寧在爲失憶而難過。她抱着昆寧，輕撫着昆寧的背，用母性的溫柔安慰這個很特別的學生。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寧，你要想開些。有些事要慢慢來，不要急。一切都會好的。”
詞句是當年秦玉瑕在安慰微瑞絲醫生時說過的。微瑞絲醫生覺得它很有哲理，所以牢牢記下了。
微瑞絲醫生在用這些話安慰開導玉媧時說的是華語，而且發音極準確流暢。
這麼多年來，她常常唸叨那些詞句安慰自己，現在，她覺得用它來安慰昆寧也很妥當。
玉媧哭了很久，哭累了，最後竟然象個小孩子一樣在微瑞絲醫生的懷裡睡着了。醫生的懷抱很溫暖很舒服。醫生的心很熱很有母愛。玉媧睡得很踏實，很香甜。這三年來，如此好的睡眠還是第一次落在玉媧的身上。
聽着玉媧安穩的呼吸聲，瞧瞧玉媧那張美麗與醜陋並存的臉蛋，醫生輕輕嘆了一口氣，慢慢把玉媧在牀上躺好。
這一晚，醫生想着那些或快樂或痛苦的過去，就陪着玉媧在同一張牀上度過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某處小公寓裡，醉得厲害的唐坤抱着另一個女人沉睡着，卻做着和玉媧有關的一個個夢。
夢到那些甜蜜蜜的往事，唐坤在睡夢中也手舞足蹈，開心地咧着嘴傻笑；夢到當初的那場驚心動魄的刺殺，重現了玉媧墜崖的悲慘一幕，痛心疾首中，唐坤在夢裡也不禁目射兇光，睚眥欲裂，驚呼：“玉媧……”
腦袋沉得很。眼睛一點兒也睜不開，唐坤睡得卻極不踏實，不停地翻來覆去，不時地發出一聲聲夢囈中的呻吟。
林麗質喝得也極醉了。她睡得卻很香甜，很踏實。即使身邊的唐坤一次次呻吟呼喝，手腳亂動也沒幹擾她的美夢。
京城的冬天夜晚儘管很長，但也很快要天亮了。
睡夢中的唐坤突然象受傷的猛虎一樣發出一聲怒吼，翻身一下子坐了起來。
他滿臉的虛汗，身上的衣服全都溼透了，神情中仍然帶着深深得驚恐和痛楚。
黎明前的天更黑暗。屋子裡一絲亮光也沒有。
唐坤沒有注意身邊的林麗質，忘了自己身在何處，腦子裡只反覆迴盪着幾句話：“每個女孩都曾是個天使，當她喜歡上一個人時，她便折斷翅膀墜落變成凡人。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辜負愛你的人，因爲，她已經沒有翅膀再飛回原來的天堂！”
這些話是玉媧曾經告訴唐坤的。
唐坤在夢中想到這些話，心，痛如刀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