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醫中心的燈還都亮着，對於丁雪睛來說，今晚註定又是個不眠之夜了，反正也沒人陪她過白色聖誕節，工作倒是能使自己忘記了孤單。
花茶穿着白大褂，站在丁雪睛身邊，兩人齊齊看着面前的操作檯上羅香玲的屍體。
操作檯一側，一名男法醫，拿着手術刀，正在對羅香玲的屍體做着解剖，並且抽取身體各部位的血液樣品，做好標記，放到一個方形的白盤子裡，準備進行化驗。
“雪睛，你說，魏文德是不是先奸後殺？”
丁雪睛輕輕搖着頭，眼睛沒有離開男法醫的操作：“從死者的死亡形體和身體激素分泌值來看……不像。”
“那他在屍體上動刀子，是不是有變態傾向啊？”
“從他割掉眼皮和在死者腹部劃開脂肪層的刀口來看，80%不是，你看，”
丁雪睛拿過一支鑷子，夾起被割下的眼皮，來到臺式放大鏡前，讓花茶湊了上去。
“看到這塊眼皮的切口沒有，有三四個停頓的地方，”
“還有腹部的刀口，雖然是嚴格按照皮膚紋理的走向下刀的，但我用放大鏡看過了，也發現了同眼皮一樣的停頓現象，兩處刀口的停頓頻率根本不相同，”
“而且，同一個刀口的停頓頻率也不相同，這說明，魏文德下刀的時候，氣息很不穩，氣息不穩，間接可以判定，當時，他的心跳也不規則。”
花茶對於法醫這行並不精通，不解的眼神盯着丁雪睛的眼睛，想盡快聽到她的講解。
丁雪睛從操作檯上隨手拿起一把手術刀，將刀尖擺到屍體腹部的刀口上比劃着：
“你看着放大鏡，湊近一點看，我來模擬一下魏文德當時下刀的感覺。”
丁雪睛將刀放到屍體的刀口上，貼着往下划着：“看到沒有，這裡有一個小的凸起，做爲一個優秀的整形醫生，應該是一氣呵成的，一般來說，出現這樣小的顫抖跟心跳有關。”
“跟心跳有關？你的意思是說，當時他情緒很不穩定？”花茶也學着丁雪睛的樣子，用手指做刀，在空中比劃着。
“雪睛，會不會是魏文德下刀的時候，受到了驚嚇，或者，他下刀時，進入忘我的狀態，突然清醒過來了，所以手上顫抖形成的？”
丁雪睛拿着手術刀，繼續演示給花茶看：“你看看接近小腹時的刀口，從上面一刀劃下，到這裡的時候，幾個小的凸起間距變得規則起來。”
花茶拿着放大鏡，仔細地看着丁雪睛所指到的位置，同意地點點頭。
“據我推測，魏文德一開始可能受到了驚嚇之類的打擊，所以，下刀的時候手有點抖，但切到小腹部分時，心情已經趨於平穩下來，這時，就表現出了一個優秀的外科醫生的職業性，雖然，還是有點抖，但已經不妨礙刀口的連貫性了。”
“魏文德，極有可能是被脅迫的，你看到羅香玲背部的刀痕了嗎？”
花茶和男法醫一起將屍體側過去一點，露出了背部那個大大的‘C’：“你是說這個刀口吧！”
丁雪睛使勁地搖着頭：“這不是刀口，已經算得上是刀傷了，你看。”
丁雪睛拿起鑷子，在男法醫的幫助下，將那個‘C’圓弧處的皮肉翻開，露出了屍體的肩胛骨：“你再看肩胛骨上的劃痕，一個專業的外科醫生，是不會允許這樣的失誤的，就算普通的外科手術，也不會傷到骨頭。”
“這個‘C’的刀口很連貫，絕對的一氣呵成，下刀的力度很大，不像是外科手法，倒像是拿着手術刀在背部寫字，以致於肩胛骨的表面都被切進去了一部分，這一刀，不是魏文德切的。”
花茶又將放大鏡湊到那個‘C’上：“這就是現場的第三個人下的刀？是貓妖？”
丁雪睛深吸了一口氣：“從前幾次貓妖所殺的人來看，他倒真具有這樣的特徵，暴戾，兇殘，還有點神經質，給我的感覺他非常嗜血，而且殺人對於他來說，就像是做遊戲，像是發泄，”
“通過對傷口附近血液結痂的形成時間來看，這個‘C’，形成在羅香玲死後，要早於其他的傷口……”
花茶緊接着問道：“留下這個‘C’，是不是爲了向我們說明，這件案子跟他有關？”
丁雪睛仰起頭，閉起了眼睛：“很有可能……前幾次他殺人，從一開始摩托車放炸彈，間接殺人，到後來劫持巡邏警察，戲謔性的主動殺人，到這次留下符號，公開的坦承殺人，對於這樣一個變態殺手來說，他的心理已經漸漸向殺人藝術方面昇華了。”
“那他和魏文德是什麼關係？爲什麼兩人在屍體上紛紛留下刀口？羅香玲不是死於刀傷，而是死於心臟驟停猝死……”
丁雪睛放下手中的鑷子，將屍體仰姿擺好，拿起一根滴管，伸向了屍體腹部的脂肪層，快速的吸取一部分，微微晃了兩下，放到了花茶麪前：
“這也許就是羅香玲的真正死因，看到這些人體脂肪沒有？”
丁雪睛把滴管中的脂肪滴到了一塊玻璃片上，用一根細細的玻璃棒攪動幾下，然後拿着玻璃片，來到一旁的顯微鏡下放好，看着顯微鏡頭，扭動幾下，然後示意花茶來看。
花茶湊上來只看了幾秒鐘，就提出了疑問：“雪睛，人體的脂肪是液體，那這些暗黃色的顆粒是什麼？”
“我們暫時還分析不出這些暗黃顆粒是什麼構成，不過，我卻知道是幹什麼用的。”
花茶擡起頭來，看着丁雪睛的眼睛，期待着她說下去。
丁雪睛拿起一本魏文德的手寫筆記資料，翻了幾頁，遞到了花茶手中，花茶看着上面的字，低聲讀了起來：“人造脂肪顆粒，注射進人體後會使人體脂肪層發生體積變化，經過適當的按摩，可以使人的面貌得到改變……”
花茶猛地擡起頭來，衝丁雪睛瞪大了眼睛：“魏文德真的拿羅香玲做了人體試驗？”
“他曾經在醫學雜誌上發表過論文，但這種技術還不成熟，你繼續往下看。”
花茶低下頭，又讀了起來：“注射過量，會引起心臟暫時性休克，具體注射量還有待於進一步研究……”
花茶又往下翻了幾頁：“這裡面怎麼沒提到這些人造脂肪顆粒怎麼排出體外啊？或者，用什麼東西能分解？”
“魏文德肯定知道，但是，他並沒有記在筆記裡，因爲……他沒試驗過……”
“剛剛解剖了羅香玲的，發現，那隻聽診器的聽診頭，正面向膀胱的位置，切開屍體的膀胱，我們發現，在尿液中摻雜着大量的暗黃色人造脂肪顆粒，這些顆粒，一旦碰到一起，會發出像塑料泡沫摩擦一樣的‘吱嚓’聲音。”
“這具聽診器是爲了聽一下人造脂肪顆粒摩擦的聲音？”
“對，這些顆粒，如果不受藥物的催化，是不會穿過脂肪層，進入體液，然後，通過血液的流動，而進入膀胱，與尿液摻雜在一起的，屍體的壁上也發現了刀口，並有血液大量流出。”
花茶的腦子已經有點轉不過來了，皺着眉頭，仔細地研究丁雪睛說過的話，卻無法將這些線索組織，形成魏文德對屍體所做動作的解釋。
丁雪睛注意到了花茶的表情，微微笑着，碰碰花茶的胳膊：“哎……這樣吧，我給你從頭捋一遍魏文德的行爲過程，你記錄下來，過會我寫報告的時候就省事兒多了，怎麼樣？”
“成交！”花茶趕緊找來紙筆，在桌子邊坐好，眼睛看向了丁雪睛。
丁雪睛理了一下思路，慢慢地敘述起來：
“魏文德將人造脂肪顆粒注射進羅香玲體內，由於注射過量，引起羅香玲心臟驟停，但現場並沒有魏文德施救的跡象……屍體的面部，組織，及腹部均都發現大量的人造脂肪顆粒。”
“魏文德在注射人造顆粒排出體外的催化劑後，切下屍體眼皮、腹部的脂肪層，以及在屍體壁上切口將聽診頭直接貼在膀胱外壁上，是爲了檢驗測算一下人造脂肪排入尿液的時間，可能因爲顆粒是黃色的，混入尿液非常難以區分，”
“所以，沒有直接切開膀胱目測，只是用聽診器探聽人造脂肪顆粒在膀胱內聚集進所發出的‘吱嚓’聲的時間，從而得出科學的理論數據……”
只聽“啪”的一聲，花茶將筆拍在了桌子上，氣憤地站了起來：“哼，這也叫科學，魏文德簡直……簡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