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維希從‘抽’屜邊站起來,安和的骨灰纂在手心。
她走到繪着地中海航海圖的櫃子邊,凝視了櫃子上的贗品幾秒,終於伸出手。
假的被拿下來。
真的被換上去。
一列火車要駛向遠方,可以沒有乘客,可以沒有乘務員……但是一定要有一個列車長,鳴響火車啓動時的第一聲鳴笛。
她想要離開,不過是堅信着自己沒有神經症,不過是不想像一個失去健全人格的人一樣被迫吃‘藥’……不過是,還沉在自己爲自己編織的謊言裡,出不來。
可現在,她的病好了,她的夢醒了。
那這枚戒指……
路德維希站在窗前,手輕輕一拋。
手裡一模一樣的贗品戒指,隨着她的動作從她手心裡滑出,順着一個漂亮的拋物線,飛向路中央。
一輛小型運貨車從公園的中心路上開過,戒指“叮噹”一聲落在它紅‘色’的鐵皮上。
司機毫無所覺,貨車呼嘯着,載着她回到正常生活的最後一把鑰匙,去向一個她不知道的地方。
再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
夏洛克太聰明瞭。有時這種聰明讓人‘毛’骨悚然。
她時常覺得,她自以爲保護得周全的東西,夏洛克早已經全盤知曉。
他不說,可能是時候未到,也可能是他的禮貌。
但她今天動作太大,就算夏洛克之前不知道,今天也該知道了……知道,她曾想永遠離開。
——喂,剛把戒指扔了斷了後路,她就開始後悔了怎麼破。
路德維希把地上散‘亂’的她的衣物拾起來,剛想把‘牀’單也拿下來,好一起送去幹洗店,卻忽然發現……‘牀’單不一樣了。
‘花’紋還是白‘色’杏‘花’沒有錯,‘牀’單綁帶處被她用鋼筆不小心劃到的黑‘色’墨跡還在,‘牀’單上的摺痕也完全符合。
夏洛克良心發現把她的‘牀’單拿去幹洗了?
不,相信這種事還不如相信夏洛克和麥克羅夫特在一起了……啊哦,這也不行,麥克羅夫特要結婚了,新娘只有一米六幾,不可能是夏洛克。
不過,這條‘牀’單一定不對。
路德維希拆開被單的裡層。
這條‘牀’單有一角不知怎麼開了線,於是她縫了兩針。
她仔仔細細地沿着縫線的地方看了一遍……她記憶力良好,幾乎能肯定這一層縫線和她之前縫的樣子一模一樣,連每一針偏斜的角度模仿都一樣。
沒錯……模仿。
針腳能模仿,但是最後打劫的地方是沒辦法做到一模一樣的。
路德維希眯起眼睛……有人偷了她的被單。
……
一牆之隔,夏洛克坐在蘇格蘭場臨時辦事處兼英國政fǔ緊急會議室的沙發上,腳擱在茶几上,卻絲毫無損他的貴族形象。
他靜靜地注視着那枚戒指。
忽然手指一轉,那枚戒指就像變魔術一樣,從他指尖消失了。
這是他爲求婚練習的小小戲法,郝德森太太推薦。
……
她的誓言是世界上最牢固的枷鎖。
而他必須把這個枷鎖套在她自己的脖子上,然後拿走鑰匙。
他手指再度靈巧地一轉,戒指重新出現在他指尖。
因爲……
他的路德維希小姐,真的太喜歡跑來跑去了。
……
就在他看着戒指若有所思的時候,路德維希的房‘門’裡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鎖鏈聲……她上鎖,打開‘抽’屜,又關上‘抽’屜。
這些聲音,她以爲他聽不到。
他也的確聽不到。
不過只是耳朵聽不到,他腳下的茶几可什麼動靜都聽到了。
夏洛克食指在戒指身上敲了敲。
他鞋子擱在茶几上,細微到難以察覺的震動從腳下傳來。
固體傳聲比空氣傳聲靈敏幾倍。
只要一根銅管,一端連着她房間,一端連着茶几,郝德森太太的隔音層會爲固體傳聲提供高保真——他鋸了一整天的小提琴木頭才成功使郝德森太太做起隔音層。
不同的材質,不同的音調,會有不同的振幅和頻率,而這其間包含着複雜的計算公式。
只要掌握了規律,他什麼都聽得見。
……
路德維希打開‘門’的時候,正看見夏洛克把手裡拿着的一個小玩意平靜地放回‘褲’子口袋。
她也沒有在意,靠在‘門’口說:
“先生,你知道我的‘牀’單跑到哪兒去了嗎?”
夏洛克看着手機,漫不經心地說:
“顯而易見你的‘牀’單還在‘牀’上。”
“不,那不是我的‘牀’單。”
路德維希抱着手臂,斜斜靠在一邊:
“有人把它偷走了,又換了一條一模一樣的。”
“偷走了?”
夏洛克皺起眉:
“誰?”
“你。”
看看他無辜的表情……她的先生爲什麼不去挑戰奧斯卡呢?
“你換掉了它。”
夏洛克的語氣還是漫不經心的:
“爲什麼是我?”
“因爲那是你第一次做.愛使用的‘牀’單,而你有收集紀念品的嗜好。”
路德維希笑了笑:
“不要忘了,你的‘抽’屜裡擺滿了你每一個案件的紀念品。”
“哦,維希,我說的不是可能‘性’,而是證據。”
夏洛克擡起頭,朝她微微一笑:
“如果說可能‘性’,那麼來過這個房間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我,雷斯垂德,麥克羅夫特,多諾萬斯,安西……”
路德維希:“……我睡覺時英國把它的首腦會議室搬到這裡來了麼?還有多諾萬斯是誰?”
“哦,你的記憶力退化了嗎維希,多諾萬斯在你魯莽地闖進地下賭場那次還在。”
路德維希:“……”
那是多諾萬,先生。
夏洛克大概已經把可憐的多諾萬小姐的名字從他腦海裡清除掉了。
或者從來沒有記得過。
夏洛克一邊繼續看手機,一邊像他平時分析案情一樣分析道:
“當然,也不排除你本人收藏了這條‘牀’單卻想通過誣陷我來證明自己的清白,畢竟這也是你第一次做.愛時使用的‘牀’單,有數據表明‘女’人通常比男人更重視童貞,這是來自基督教義的影響,‘性’是原罪,尤其對‘女’人而言……”
“……”
爲什麼拿個‘牀’單能扯到基督教?
路德維希捂住額頭,堅決地打斷他:
“把‘牀’單‘交’出來。”
這樣一條‘牀’單如果放在別人手裡,實在太過尷尬。
“這我辦不到,因爲現在並沒有切實證據表明‘牀’單在我這裡,而我這兩天根本連貝克街的‘門’都沒有出。”
他皺起眉,像是對她隨便定罪的態度很不滿:
“哦,維希,對案件認真一點,如果你是大不列顛的掌權者,我敢保證英國監獄裡的冤獄情況會上升到一半以上,這可不利於國家穩定,南邊蠢蠢‘欲’動的報紙一定會就我們的冤獄率大做文章,然後法國媒體會趁虛而入以人權問題反對我們的關稅協定,而一旦關稅變動,西班牙停止買進俄羅斯的石油造成中東油價上升……”
他的手指在茶几上敲了敲:
“戰爭一觸即發。”
路德維希:“……”
她現在相信麥克羅夫特和夏洛克是親兄弟了。
她只是想要回自己的‘牀’單,可中東卻因此爆發了戰爭……她太酷炫了簡直不能和自己做朋友。
“okay,okay,‘牀’單我不要了。”
她在夏洛克繼續他的戰爭論前截住了他的話頭,像‘女’王一樣地揚起下巴:
“既然你誠心誠意,我允許你收藏它。”
那個表情就像是說——
“你這個魚‘脣’的人類。”
“……”
生平第一次被當成愚蠢的人類……不,是生平第一次被當‘成’人類的夏洛克:
“在你拿出堅實的證據之前,我拒絕被定罪。”
“我不會自不量力到去尋找一個福爾摩斯的罪證的。”
路德維希站在桌邊,爲自己倒了一杯水,又順手倒了一杯遞給夏洛克:
“我活得很好,爲什麼要自己給自己找羞辱呢?”
夏洛克接過杯子,堪比伽馬‘射’線的視線淡淡地從路德維希臉上掠過。
——她又在撒謊。
她可從來不懼怕和他比智商,她手上針對他的各種小計策簡直層出不窮。
她大概十分不習慣兩個人呆在一個屋檐下對方智商卻比自己高的事實,這從她越來越快的閱讀速度就可見一斑。
——天生不甘於落伍的人,每一天都像麥苗‘抽’穗一樣飛快成長。
他的小‘女’朋友,會越來越聰明。
……
夏洛克握着杯子笑了笑:
“你不嘗試,怎麼知道找不出我的破綻?”
路德維希眯起眼睛:
“這是在考我?”
“不算考,只能算是邏輯練習。”
邏輯練習?
路德維希忽然一笑。
她慢慢地走過來,坐在他‘腿’上,手圈住他的脖子。
“那麼,我答對了,有什麼獎勵?”
她俯下身,一條‘裸’着的‘腿’曲在他身邊,長長的頭髮落在他臉上,‘精’致的鎖骨從襯衫裡‘露’了出來,中間有一個小小的凹陷。
纖細的手指慢慢撫過他的嘴角。
隨即順着他的襯衫滑倒他的腰。
風光旖旎。
她在挑.逗,毋庸置疑。
“獎勵,先生?”
“……”
‘女’人在挑.逗你時,向你尋求獎勵……她想要什麼簡直一目瞭然。
夏洛克一動不動地盯着她。
除了眼神莫測,夏洛克此刻表現出的溫順簡直閃瞎了屏幕前麥克羅夫特的狗眼。
沒錯,是溫順。
他高冷的弟弟現在的舉動簡直就像在說——“路德維希小姐,請隨便爲所‘欲’爲。”
但夏洛克顯然不打算這麼沒骨氣。
他只是毫無掙扎地默許路德維希侵犯他的領地,並淡淡地抿了抿‘脣’,說:
“獎勵,你說了算。”
……好吧,這句話表達的意思和“爲所‘欲’爲”沒什麼差別。
“那我就說了哦?”
路德維希微微勾起‘腿’,於是整個人就像坐在夏洛克腰上一樣。
寬大地白襯衫遮住了她的身線,她的聲音輕地就像呢喃。
“當你讓我“找出你的破綻”時,你就已經‘露’出破綻了,因爲有破綻才能找破綻……這是你在故意提醒我給我降低難度?”
她的手指遊移在他‘胸’口,冰冰涼涼,像一條帶毒的蛇。
夏洛克盯着她:
“如果我說是?”
“那我只好表達感‘激’。”
她朝前蹭了一點點,白‘色’襯衫遮住的曲線隨着她的動作微微撩起一點點……但也只是一點點,她什麼都沒有‘露’出來。
路德維希慢慢俯身,在他‘脣’角‘吻’了一下。
她貼着他的‘脣’角說:
“你的破綻在於說有多少人來過貝克街的時候,報人名的順序……你把雷斯垂德放在了麥克羅夫特前面,這可不尋常。”
她拿起夏洛克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邊……她完全掌控了局勢。
當然,這是在夏洛克默許的情況下。
“讓我來猜一猜,因爲被單上有血跡所以需要經過一些化學處理,你不能把被單藏在家裡因爲會被我發現,你平常在茉莉-琥珀‘女’士那裡處理屍體,她有所有你需要的‘藥’劑,又剛好是雷斯垂德的同事……”
她牽着夏洛克的手,慢慢下滑到自己的脖子。
她閉着眼睛,慢慢揚起下巴。
於是她脆弱的脖頸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白皙的,纖細的,天鵝一樣優美的。
她的睫‘毛’顫動,微微伏在他身上,一副在他的手指下無比乖順的樣子,享受着他的撫‘摸’。
“你當然不會說‘牀’單是我的,你只是把它封在證據袋裡,讓雷斯垂德把它帶到了茉莉琥珀‘女’士那裡……對不對?”
他的手指從她的脖子滑倒了鎖骨。
“……基本正確。”
在這種情況,不正確也會變成正確的。
夏洛克緊緊地盯着她的臉,絲毫沒有掌握主動權的意思,儘管她的動作慢的像是一種折磨——而他必須在這種折磨下保持冷靜。
福爾摩斯遵守信用,他“你說了算”,那就是“你說了算”。
“所以你要什麼獎勵?”
路德維希的手停下來。
她忽然彎起嘴角。
那不是情人間的微笑。
那是狡黠的,小狐狸得逞了計謀後的微笑。
夏洛克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他的小‘女’朋友毫無留戀地從他身上爬下來,之前繾綣的表情在頃刻間‘蕩’然無存:
“那麼……”
她從沙發上跳下來,髮絲和襯衫微‘亂’,神情卻是坦坦‘蕩’‘蕩’的,就像之前對他上下其手的人不是她一樣。
路德維希無辜地朝他一笑:
“請不要大意地包下這個星期的晚飯吧。”
夏洛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