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的三根金髮?”
夏洛克皺了皺眉:
“金髮的魔鬼出現在巴勒斯坦地區猶太教傳說中的彼列,它掌握着猶太教所有的魔鬼,死者,和火焚谷。伊朗神話中的艾什瑪,雖然沒有具體文獻表明它的髮色,但是在某一副圖繪中它是金髮的。再者還有印度神話……”
“……”
路德維希面無表情地打斷他:
“你想得太多了。”
夏洛克:“……”
“《魔鬼麼三根金髮》是一個極度深奧難懂的故事,比你說的宗教人物高端多了……還有彼列的頭髮是黑色的,謝謝。”
巴勒斯坦的惡魔彼列,在基督教中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撒旦啊撒旦!
把耶酥帶到高山之上,獻上萬國的榮華,只爲耶酥朝他伏拜的撒旦!
這絕逼是基情!
她驚爲天人蠱惑衆生的撒旦君必須是黑頭髮的沒疑點!不是黑頭髮沒氣場!你能想象撒旦頂着一頭黃毛去向耶酥告白麼?
……
夏洛克不爲所動:“金色的。”
路德維希:“黑色的。”
“金色的。”
“黑色的。”
“哦,維希,撒旦的原型是天使,黑色的天使不符合《馬太福音》,即便這本書很無聊,但無可否認他的頭髮是金色……”
夏洛克還想引用他強大的大腦索引,列舉支撐自己結論的論據。
但他還沒有說完,就感受到自己的女朋友投來的冷冰冰的視線,彷彿在說:
“撒旦的金髮和櫻桃小蛋糕高度不兼容,他頭髮要是金色的,明天菜譜裡的櫻桃小蛋糕——l.”。
夏洛克:“……”
他頓了頓,識趣地閉了嘴:
“好吧,這不是重點。”
他勉強地說:
“繼續討論案子。你比全世界所有宗教裡的金髮魔鬼都更高端的魔鬼,你極度深奧難懂的故事——是什麼?”
“其實這本書你應該看一看,裡面隱晦地充斥着大量的挑撥,謀殺,和毫無理由的分屍。”
路德維希微微一笑:
“世界上最齊全的半現實主義探案故事集——《格林童話》。”
夏洛克:“……”
童話是世界上最爲難懂的文學體裁之一。
路德維希曾經找過世界各地的童話來看,不是爲了彌補童年,而是對童話裡的內容感到無比的驚異。
她已經忘記是在意大利童話還是冰島童話裡看過這麼一篇——力大無窮的兒子破壞了家裡太多的東西,於是他的父親想了一個法子,委託他去一個地方辦一件事,而那個地方居住着魔鬼。
這個童話告訴我們,父親爲了減少經濟損失,可能會試圖讓自己的兒子去送死。
……所以,寫童話的人的內心,該有多麼的陰暗啊。
“這個故事其實很簡單。”
路德維希拍了拍牀鋪,笑眯眯地說:
“來,小夏利,乖乖躺下,聽路德維希阿姨給你講睡前故事。”
“……”
夏洛克淡淡地拿出手機,準備依靠網絡自力更生:
“事實證明我不該指望你給我普及童話。”
“別這樣,先生,不躺下就不躺下。”
路德維希立刻握住他的手:
“給夏洛克-福爾摩斯講童話故事的機會太難得了……這恐怕是麥克羅夫特夢想了一輩子卻永遠無法實現的夙願。”
她怎麼可以放棄!
夏洛克盯着她握着他的手:“……”
路德維希興致勃勃,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正握着福爾摩斯先生的手指晃來晃去:
“他在你房間裡裝了攝像頭麼?看到我給你講睡前故事他會嫉妒到吐血的吧?”
——聽說麥克羅夫特曾建議過夏洛克用精神病院的方式給她強制灌藥?
哼,那就吐血吧。
夏洛克依然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大腦里正進行着前所未有的激烈掙扎。
——如果兩隻手都被握着,顯而易見,他一定騰不出第三隻手來打字。
那麼他只能聽她所謂的“睡前故事”。
但如果要出聲叫她放開……
夏洛克垂下眼睛,以一種冷淡的,矜持的口吻說:
“如果你堅持要親自普及童話知識,請務必保證你的敘述與原文的出入不超過百分之五——否則會影響我的判斷。”
“童話太過簡單粗暴,一般就一條主線,格林又不是安徒生,不存在太多複雜的意象。”
路德維希擺了擺手……當然也就鬆開了夏洛克的手。
夏洛克:“……”
果然人下一步的行動是最不可捉摸的。
這真是毫無必要的犧牲。
於是,福爾摩斯先生人生中第一次童話普及,就在他失策的判斷,和巨大的犧牲之下,開始了。
“……國王聽到這個預言,害怕這個嬰兒將來真的會娶自己的女兒,於是把嬰兒裝在了木箱裡,順水飄下……”
“這個舉動不合常理。”
夏洛克皺眉:
“中世紀並沒有把人放在箱子裡的儀式,他有一千種可以直接殺死嬰兒以及處理屍體的方法,爲什麼要選擇失敗率最大的方式?”
路德維希:“……不要和童話計較這麼多,認真你就輸了,先生。”
“如果他的舉動是爲了逃脫責任或製造不在場證明,那麼尚可接受,但是顯而易見,如果國王要製造他殺死嬰兒的不在場證明,就不應該選擇這附近的河流……”
路德維希按住不斷跳動的太陽穴:
“先生,童話本來就不考慮邏輯,如果你要一條一條地剖析,會累死的。”
夏洛克皺起眉:
“我只是提出合理的質疑……”
路德維希:“……你還聽不聽?”
“……聽。”
於是童話繼續。
“……十三年後,國王發現嬰兒沒有死,非常惶恐,就讓他送信給皇后,而信裡寫着,讓皇后立刻殺了送信人。強盜僞造了國王的信,讓皇后把公主嫁給少年……於是正如預言裡說的,少年在十四歲的時候娶了公主。”
夏洛克因這荒謬的邏輯,再度皺起眉。
路德維希看到他眉頭皺起來了,立刻搶在他張嘴之前說: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的確,真正國王的信都是有防僞標誌且難以製造的,而且皇后居然沒有認出丈夫的筆記也讓人費解……你可以不用張口了。”
夏洛克:“……”
“……國王知道後大發雷霆,要少年取下魔鬼的三根金髮才承認這樁婚姻,於是少年出發了。他經過一座泉水乾枯的城市,經過一座擁有一棵不長葉子的金蘋果樹的城市,又經過一個湖泊,終於到達了地獄,在魔鬼奶奶的幫助下取下了魔鬼的三根金髮。”
路德維希和夏洛克面對面坐在牀上,手抱着膝蓋:
“大體上全劇終……看你的表情,我似乎不用問你第一次聽童話的感受如何了。”
夏洛克沉默了一下:
“的確很難形容,完全不知所謂——這個故事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其實我也不知道。”
路德維希聳了聳肩:
“我一直不能抓住格林童話的重點,它簡直是魔幻現實主義和意識流的結合體……否則我幹嘛說它深奧難懂?”
夏洛克修長的腿伸在路德維希身邊。
他又擺出了他經典的思考姿勢,目光緊緊盯着前方:
“你父親不會給一個九歲的孩子出太難的謎題……這個童話想要表達的就是它字面上的意思,如果我猜得不錯,那個有噴泉的城市意味着……”
“不不不,不要說給我聽——我不打算坐在這裡聽你推理一晚上。”
路德維希打斷他,從牀上跳下來:
“我明天還要考試。”
夏洛克還雙手合十放在下巴之下,對她的拒絕不以爲然:
“推理恰好讓你清醒,這是一舉兩的事,維希,我們現在需要立刻去一趟法國……”
凌晨一點去法國?
“……”
路德維希:
“如果你故意屏蔽了我剛纔的話,那麼我不介意再重複一遍——我明天早上,要,考試。”
“我沒雨屏蔽,我知道你明天早上要考試,但這兩者毫不衝突。”
夏洛克從牀上一躍而起,飛快地從一邊的衣帽架上拿下自己的大衣:
“從英國到法國最快是乘坐夜班車,只要兩個小時,你第一場數學考試從上午八點開始,我們可以在法國呆到六點再回來,中間有將近三個小時的時間……”
……福爾摩斯先生養的是女朋友?
不,他養的絕逼是女超人。
路德維希打了一個哈欠,擺手打斷了他滔滔不絕的安排。
“我說,大晚上的,先生。”
她面無表情地笑了兩聲:
“就別做白日夢了……我絕對不會奉陪的。”
夏洛克:“……”
這真是一個無解的邏輯題——
當他白天說話的時候,她說現在是白天,別做夢了。
當他晚上說話的時候,她說現在是晚上,別做白日夢了。
……
夏洛克穿大衣的動作停下了——因爲路德維希還圍着浴巾,絲毫沒有換衣服的打算。
他勉爲其難地妥協了一步:
“好吧,如果你真的很困……”
路德維希擡起頭。
這個問題,她也有點好奇——如果她真的很困,他會怎麼樣?
夏洛克的神情十分勉強:
“我可以等你喝完咖啡再出發……但是這樣一來,我們離接近真相就遲了十分鐘,哦,維希,這可是整整十分鐘。”
路德維希:“……”
她真是困過頭了纔會對夏洛克抱有期待。
夏洛克大衣已經穿好了,他動作嫺熟地整理自己的衣領:
“你終於打算換衣服了嗎?”
路德維希朝門口走去,回答得很快:“不,我要睡覺。”
夏洛克的手指頓在衣領上,目光有些難以置信地跟着她一路到門口:
“你的意思是你不和我一起去?”
“嗯。”
夏洛克笑了笑:
“哦,別開玩笑了,我需要你,維希。”
路德維希正轉開門把手。
聞言,她回過頭:
“你需要我?”
夏洛克不假思索地說:
“當然。”
路德維希斜斜靠着門框,抱着手臂,高深莫測地盯了他半晌,忽然朝他微微一笑:
“可是怎麼辦?我不需要你。”
夏洛克:“……”
路德維希懶洋洋地舒展手臂,懶洋洋地伸了一個懶腰,懶洋洋地說:
“我現在只需要修普諾斯(注:睡神)。”
她的手臂裸在雪白的浴巾之外,纖細而修長。
客廳裡暖黃色的燈光從她背後射來,塗抹在她赤.裸的肩和臂上,在印牀單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她轉身,側臉對着夏洛克,白皙的手指纏繞着漆黑的髮絲,神情無情又無辜。
“我是一個大度的女朋友,你無需誇獎我。”
黑色長髮撩撥着下巴,她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我把今夜的舞臺送給你,統統都送給你……請盡情享用,祝破案愉快,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