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是被活活餓醒的。
胃裡空蕩蕩的好像什麼東西都沒有,四肢虛軟無力,精神恍惚,隨時都會昏過去的樣子,白蘇微微動了下身子,擡眼查看四周情況。
光線太暗,白蘇睜着眼睛適應了一會才隱約辨認出些東西,灰暗冷清的房間,身邊坐着七八個瘦瘦小小的孩子,抱膝縮成一團,腦袋深深地埋進懷裡,時不時地抽動一下,似睡非睡的模樣。
耳邊偶爾傳來幾下咕嚕聲,在安靜的深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毫無疑問的,這些孩子和他一樣正忍受着飢餓的折磨,白蘇皺了下眉頭,心裡已經模糊猜出了些什麼。
沒有父母捨得這麼虐待自己家的孩子,何況就白蘇目前所見,這幾個孩子年齡普遍偏低,穿戴差別很大,應該是來自於經濟能力不同的家庭。
那麼只有一種可能,他們遇到人販子了。
之後的所見所聞也證實了白蘇並沒有猜錯。
天快亮的時候房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很輕微的聲音,房間內的孩子們卻像是遇到晴天霹靂一般,瞬間驚醒,待聽到那聲音越來越近,頓時更加惶恐畏懼,個個瑟縮不已,身子抖得形似篩糠。
房門被打開,一個三十多歲左右的矮小男人走了進來,他穿着土黃色半新不舊的外套,下面的褲子歪歪扭扭隨時都會掉下去的樣子,嘴裡咬着一根菸,尖嘴猴腮,表情兇惡,不斷罵罵咧咧地說着什麼,眼睛眯成細細的一條縫,皮膚泛着油光,說不出的猥瑣,看一眼便讓人打從心底裡感到厭惡。
“……操!又要換地方……一羣噁心的兔崽子!……麻煩死了,憑什麼每次都是老子來弄……”
男人罵了幾句,動作粗魯地往距離他最近的一個孩子胸懷處用力踢去,大罵道:“睡什麼睡?!趕快起來,都他媽的睡死你們算了!”
那孩子身影單薄,受了他一腳後控制不住地往後摔去,後腦勺磕在地板上,發出咚的一聲沉悶聲響,一聽便知肯定十分疼痛,但那孩子卻忍着眼底的淚,一聲不敢吭地迅速爬起來。
顯然那孩子也知道,如今的他已經不是被父母捧在手心上的寶貝了。
在這裡他們沒資格撒嬌。
白蘇看着那孩子死氣沉沉的表情,感覺有些心酸,但垂眼看了一下如今自己小胳膊小腿的模樣,卻又清楚地明白,此時絕對不能意氣用事,輕舉妄動的話不但不能救出這些孩子,說不定還會招來更加殘忍的懲罰。
不過,聽這男人的語氣,他們似乎是團伙作案,還有其他人在,而且男人在這個團伙中的地位好像並不高,所以這些瑣碎麻煩的事纔會每次都被分派給他做,男人積怨已久,已經心生不滿。
白蘇默默將這些信息記下,暗自想着或許這會成爲一條突破口也不一定。
幾個孩子動作麻利地收拾整齊,縮手縮腳地站成一排,沒人敢發出任何一定聲音。
男人冷哼一聲,將手裡提着的一個布袋子扔過去,尖着嗓子不耐地說道:“一人一個,不許多拿,否則將你們手給剁掉!”
被他這麼一吼,孩子們嚇得一個哆嗦,小心翼翼地依次上前從布袋子中拿出一個饅頭,低着頭狼吞虎嚥起來。
饅頭很涼,還帶着一股子餿味,不知道是放了幾天的,白蘇心裡有點嫌棄,嘴巴卻十分誠實地迅速分泌出口水,肚子也咕嚕嚕響了起來。
餓了太久,一個饅頭根本不夠,但孩子們卻沒人敢提出任何異議。
簡單至極的早餐結束之後,又有其他一男一女走了過去,爲首的男人高大魁梧,身形健壯,長相十分粗野,下巴處分佈着密密麻麻的鬍渣子,眼睛裡帶着危險又邪惡的光芒。
白蘇偷偷看了他一眼,然後立刻收回目光,有些頭疼地想,這個男人似乎不好對付啊。
見到那高大男人,隔着幾步遠,這邊房間裡剛纔還一臉不滿的男人立刻換了表情,點頭哈腰地笑問道:“哎呦,虎哥,您怎麼還親自過來了,就這幾個毛頭孩子,我一個人就行……”
被他稱爲虎哥的男人嘴裡叼着煙,斜斜地瞥了他一眼,笑罵道:“少特麼廢話,陳老二,這些孩子都吃過飯了吧?”
陳老二連忙點頭:“吃了吃了,都已經收拾妥當了,隨時可以上車走人。”
虎哥不可置否地笑了一下,走到房間裡,用腳撥開地下的布袋子掃了一眼,然後回身一腳將陳老二踢倒在地,挑眉笑問道:“我給你的錢都喂進狗肚子裡了?!”
看着陳老二呲牙咧嘴的模樣,白蘇心裡偷偷暗樂,該!真是現世報!
陳老二捂着疼痛的腰腹,後怕不已,有些心虛,但仍硬着頭皮答道:“虎哥,您不知道,這些孩子能吃的很,那一筆錢早就花完了,我這也是沒辦法……”
“是嗎?”虎哥笑了一下,取出嘴巴中的煙,用力摁在陳老二的臉上,對方疼得一個勁地抽冷氣,哀聲嚎叫,卻因被他身上的氣勢所震懾,不敢生出絲毫躲避的心思,大聲求饒着。
看到這一幕,孩子們都嚇得面無人色,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直到菸頭完全熄滅,虎哥才直起身子,“我早就跟你說過,只要好好照顧他們,有你賺錢的時候,沒想到你還是這麼鼠目寸光,以後要是再有這樣的事發生,我就直接廢了你,知道嗎?”他說完伸出寬大的手掌態度輕蔑地在陳老二臉上拍了幾下。
陳老二看清了他眼底的陰鷙和狠毒,知道對方不是在開玩笑,連連點頭,賭咒發誓地表忠心。
這時,一直靜靜等在一側的女人走上前來,伸出纖纖玉手搭在虎哥的肩上,嫵媚一笑,嬌聲道:“虎哥大人有大量,您消消氣,就別和這狗崽子一般見識了。”
白蘇心中一動,擡頭覷了那女人一眼,見她穿着大紅色的緊身連衣裙,一頭栗色長髮燙成波浪狀,垂在胸前,粉面朱脣,身體玲瓏有致,十分魅惑。
不過,白蘇卻隱隱覺得着這女人絕非是胸|大無腦之輩,起碼要比她表現出來的聰明的多,比如剛纔,虎哥在發脾氣時,她沒有立刻上前勸解,而是選擇先行觀望,等到他發泄的差不多的時候才說了幾句模棱兩可的話,既避免了引火燒身的可能,又在陳老二面前賣了個好,着實是聰明人的做法。
杜曼雙眸盈盈眼波如水,乖巧地取出一根菸點燃,遞到虎哥嘴邊,柔嫩的手指似有若無地擦過他的臉頰,嬌笑道:“請吧,虎哥。”
虎哥笑了起來,張嘴咬過那根菸,滾燙的大手落在杜曼的柔韌的腰上,不鹹不淡地說道:“還是你最貼心。”
杜曼回以一笑,只是心裡究竟信了幾分恐怕就沒人知道了。
“行了,趕快爬起來,你們兩個把這些孩子收拾乾淨,找些東西喂他們,動作麻利點,我們今天還要趕路呢。”虎哥踢了踢陳老二,示意他起來,然後對着杜曼叮囑了幾句,掙開她的手,走了出去。
他離開之後,房間內沉悶壓抑的氣氛才得以緩解,陳老二爬起來,一邊拍打着自己身上的灰塵,一邊心有餘悸地說道:“臥槽!可真是嚇死我了,不就是幾個孩子嘛,就算餓死了又能怎麼樣,犯得着做得這麼絕嗎?”
杜曼收回注視男人背影的目光,看向陳老二時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她撇了下嘴角,將心底的不屑很好的掩飾過去,隨口解釋了一句:“好了,你也別埋怨了,虎哥這麼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我聽說這些孩子都是爲一個大人物找的,當然要好好照顧着,否則出了什麼事,我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陳老二不大相信,心想既然是大人物,那要什麼東西沒有,找幾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做什麼,這該不會是虎哥的託辭吧?
看到他的表情,杜曼心底冷笑一聲,暗罵真是沒見識,同樣是在道上混的,看看人家虎哥那身氣勢,再看看他,爛泥扶不上牆!
那個大人物找這些孩子的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連虎哥這種在道上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心甘情願地爲人家跑腿,可見那人身份確實不凡,既然如此,只要把這事辦成了,還愁沒有好處拿嗎?
不過,杜曼的目標可不止錢,如果可能的話,她更想要通過這次機會,結識那位所謂的大人物。
當然,這些心思杜曼是不會告訴陳老二的,她剛纔提點他一句,也是怕陳老二日後繼續虐待這些孩子們,自己交不了差。
在陳老二和杜曼的監管下,白蘇和其他幾個孩子依次到衛生間洗漱,然後每人分到了兩個雞蛋一盒奶,這些東西下肚,白蘇虛弱的身體才漸漸好受些。
然後,陳老二用繩子將孩子們綁成一長串,在天徹底亮起來之前,把他們帶到一倆卡車上,沒日沒夜地趕路。
之後的幾天,白蘇和幾個孩子基本上都是在卡車上度過的,杜曼和陳老二會按時拿東西上來給他們吃,確保不會將人餓死。
除了這兩人之外,還有一個臉上帶着刀疤的男人擔任司機,白蘇曾經在下車解決生理問題的時候看到過他徒手掰斷一顆碗口粗的小樹,於是他心裡剛剛籌劃好的偷跑計劃立刻就破碎了。
而且,據白蘇觀察,這些人手裡還有槍,他要是真逃跑的話,成功的可能性很低。
於是,他只好靜觀其變,暗中尋找機會,順便抓緊一切時間蠱惑其他孩子入夥,可惜他們都被打怕了,面對白蘇的試探和暗示,都是一臉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