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是被禁足了。
同樣被關進自己院落不準離開的,還有私自帶着她去後山玩耍的溫寶儀。
一想起那晚回到山莊,心疼地抱着她哭得梨花帶雨的姐姐,縱使臉皮厚得如她也有些赧然。
當着衆人的面,溫如是也不好明說自己身上的擦傷,有一大半都是爲了掩飾脖子上的傷痕,而自己作的。只得拍着姐姐的背心表示自己並無大礙,誰想到這番舉動反而引得溫寶儀更是一陣落淚不止。
溫如是感覺壓力很大。
幸好被禁足這段時間不能出門,也不用去面對那個嬌柔善良的姐姐。
經過這次驚嚇,柳氏將她看得更緊,生怕一個不小心又出現什麼意外,哪怕她無意中接近一下院門,也會苦口婆心地拉着她的手,連哄帶騙地講上一大番道理。
古時的夜空很漂亮,天上月朗星稀,沁涼的晚風中帶着絲絲的花香,溫如是披着外袍趴在窗櫺上。
要是這樣的日子再多過上一段時間,沒病說不定都會悶出病來。
不知道9486現在怎麼樣了,回去有沒有被人發現,他每天都在營裡做什麼,有沒有聽她的話,老老實實地呆着別亂跑?
她無聊地胡思亂想着,伸手去夠窗外皎潔的月光,看着它從指縫處漏出。
半晌實在無趣,溫如是摸了摸脖頸上纏得厚厚的傷處,正準備關窗,忽然就聽到了一個正經歷變聲期的難聽聲音。
“……你的傷,好些了沒?”
溫如是一愣,四處掃視了一圈,也沒有見到出聲的人。但是有這副公鴨嗓子的男孩,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誰。
“來了就進屋,躲躲藏藏的幹什麼呢。”溫如是抿了抿嘴角,正想着他,他就出現了,真是緣分吶。
9486從屋外拐角處的陰影中慢慢走出來,身形瘦弱得有些單薄,他行至窗外立定:“我來看看你的傷勢,看過就該回去了。”
沒想到他會冒着危險,特地跑來看她,溫如是咧着嘴,嘿嘿直樂:“你很關心我?”
月色中,他的臉在背光處,看不清什麼表情,只聽着他的語氣一本正經:“當然,你說過,以後會選我做你的貼身隱衛。”
所以說,他這是在提前跟上司打好關係?溫如是眨了眨眼,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把這個話題接下去了。
“看你的樣子,傷口應該也好得差不多了。”打量了她一會兒,9486一直提起的心也就放下了。也是,溫家有的是好藥,他的舉動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他捏了捏手中的瓷瓶,轉身正待離開。
溫如是連忙叫住了他:“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以後總不能老是喂喂喂地稱呼他吧。
“我沒有名字,”他微微頓了頓,偏頭望向她的目光中有種理所當然的篤定,“等你真的做了我的主人那一天,你可以賜我一個名字。”
他本沒有名字。溫家的傻姑娘沒有那個智商去分辨編號和名字有什麼不一樣,所有的隱衛都能得到賜名,只有他沒有。
他的授名儀式就像是一場笑話,原本的那個溫如是,至死都只會傻傻地叫他哥哥。
但是隻有她知道,他成年以後的每一把武器,上面都刻着“莫邪”兩個字,也許在他的心目中,那纔是他真正的名字。
她不想讓他像那樣帶着遺憾殉葬。
“莫邪,”溫如是微笑着看着他驚訝的眼神,不急不緩道,“上古神兵,干將莫邪,你會是最好的劍客,用這個名字當之無愧。”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比起做一個循規蹈矩的侍衛,他的骨子裡更像一個重情信諾的俠士。
“不用等到那一天,你的名字我早就想好了。”溫如是望着他淺淺地笑,“我以後就叫你莫邪。”
“……可是,這不符合規矩。”9486遲疑,黑眸中卻有着掩飾不住的興奮。
“我相信你一定會打敗所有對手,活到爹爹給我選人的時候,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嗎?”溫如是笑吟吟地看着他,彷彿他能勝出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他怔了怔,隨即驕傲地擡頭:“那是當然。”能爲主人戰鬥,那是他的光榮。
莫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縱身幾個起伏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才十一歲身手就這麼好,要是再過幾年怎麼了得!她真是撿到寶了。溫如是心情很好,又獨自一人欣賞了會兒窗外黑漆漆的“美景”,這才滿意地回屋就寢。
第二天一早起來,柳氏就發現溫如是小臉滾燙,慌亂遣人去請大夫。
老先生只說是染上了風寒,開了幾副藥囑咐了幾句,就背上藥箱跟着婢女去大管家跟前回話。
連着喝了好幾天的苦藥,溫如是的病才漸漸好了些。
她現在倒不像柳氏一般在意溫侯幾日內,一次也沒有上門探病,反正他們父女之間的親情也是淡得比水更清。
溫如是擔心的是,就算是隻有八歲,這個孩子的身體還是孱弱了一點。
不過是多吹了一會兒的冷風,就這麼容易病倒,要是長此以往,換成以後逃命途中也來上一回,那可就誤了大事。
溫如是在房中活動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彎腰踢腿折騰了半天,直到身上有了些許的汗意,這才停了下來。
“要是你真想鍛鍊身體的話,我可以去給你偷些相關書籍回來。”莫邪掛在外面的樹枝上看了半晌,終於忍不住出聲道。
溫如是被他嚇了一大跳,撲到窗沿上掃視了一圈也沒看到他在哪裡。
莫邪輕飄飄地躍下來,走近好讓她看清楚:“真的,比你這樣亂來的效果好多了。”
溫如是臉一紅,捋了捋自己散亂的髮鬢,忍不住羞嗔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從你下牀的時候就到了,”莫邪認真地回道,一點都沒覺得窺視小姐的閨房有什麼不妥,“見你鍛鍊得很高興,就沒有打擾主人的雅緻。”
本想看她病好了就離開的,如果不是實在覺得她的動作不合千金小姐的身份,他也不會讓她知道自己在外面。
溫如是嘆了口氣,從今以後晚上要關窗睡覺了,否則真是一點隱私都沒有。
看着他那期盼的眼神,溫如是無奈地順着他的話問道:“你不是很厲害嘛,要不然你來教我好了,免得冒着被人抓住的風險去偷東西。”
莫邪皺了皺眉頭:“我會很小心,不會被人抓到的。”他的功夫不適合身份尊貴的主人,他是個粗人,怎麼折騰都沒事,怎能讓她也跟着受那份罪呢。
對於他的好意,溫如是並不領情,這讓他很受傷。莫邪低頭垂眸,薄薄的嘴脣抿成了一條直線。
見他這樣,溫如是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知道他硬要去偷的該是什麼樣的武功秘籍,要是真的能夠讓她練出一身的好本事就好了。至少以後逃難的時候,也能跑得快一點啊。
“你確定不會出事?”溫如是揚起小臉,神往地想象着。
莫邪沒有回答,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溫如是眨了眨眼,好吧,她得學會相信他,還有習慣他的來無影,去無蹤。她回身關上窗,想了想,又將木栓別上才放心爬上牀。
沒過兩天,莫邪就真的給溫如是帶來了一本泛黃的冊子。
一看紙張,就感覺很是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樣子。她高高興興地接過冊子,打開居然還能聞到一抹若隱若現的香氣。
見溫如是翻開書本,看了半晌都沒有出聲,莫邪指尖微微動了動,難道她不喜歡那些姿勢?
不應該啊,他還專門在教養先生的房間裡仔細挑選了的,這種是最適合這種身份的閨閣小姐練習的體術。
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溫如是幽幽地開口了,一字一句緩慢地讓人不安:“這就是你說的相關書籍?”
“小姐不喜歡?”莫邪一臉的茫然。
讓人腰肢、腿部、手臂等各個部位儘可能柔軟的所謂秘技,還不如她直接練瑜伽呢。溫如是很失望,哪怕他給她帶本練習輕功的書也好啊。
“你覺得我該喜歡嗎?”溫如是咬牙反問道,她要是真想去學這些魅惑男人的玩意兒,就不用費盡心機逃課了,還用得着他去別人房裡偷?
一想到明天,教養先生髮現自己拿來授課的書本不在了,也不知道是欣慰還是發怒,她就一陣頭痛。
第一次的任務就被自己搞砸了,莫邪很不甘心,他挺直了背脊,鏗鏘有力地保證:“這本不喜歡也沒關係,明日我就去把書籍都搬過來,你可以慢慢選!”
溫如是:“……”
她張了張嘴,還是憋不住表達出自己的觀念:“你難道不認爲,我也可以學點武功什麼的嗎?”
莫邪這下毫不猶豫地搖頭:“這些事情由我去做就夠了,不需要小姐去學那些。”望着她的眼神還帶着一絲微微的責備。
他現在是同齡人中武功最高的,以後也會成爲全隱衛中最強的那一個,他完全可以保護她。如果他的主人還要辛辛苦苦去學那些用以自保的功夫,那將會成爲他洗刷不掉的恥辱!
溫如是默然,她總算可以肯定,這番對話根本就是雞同鴨講,他們主僕兩人的思維,完全就不在一個頻道上。
養成這條路不好走啊……
溫如是已經可以預見,自己要想將他根深蒂固的觀念扳正,會需要經過多麼漫長的一段時期。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沒來得及更,今天補上,下午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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