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是有些着急,難道那具身體已經虛弱到,開始排斥她的存在了嗎?
她圍着沈文瀚和手術檯轉着圈,企圖找到回去的辦法。她還沒有把孩子生下來,怎麼能就這麼離開?!
一次又一次的穿身而過,她絕望地看着心電圖上的曲線越來越平緩,越來越平緩,直到發出了滴滴滴的警報聲。
沈文瀚顧不上去看她身下已經露出胎髮的嬰兒,只是慌亂地緊握着她的手,大聲叫着溫如是的名字。
“我在這裡,”溫如是無助地看着他赤紅的眼眶,不知所措,“我在這裡啊,文瀚。”
忽然,一聲細如貓叫的嬰兒哭聲響起,護士小姐裹好孩子抱到沈文瀚面前:“沈先生,是個男孩。”
“男孩?”沈文瀚茫然地轉過頭,視線落在幼小的嬰兒身上,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連忙抱過孩子遞到溫如是面前,顫抖着呼喚她,“如是你醒醒,看看我們的孩子,你不是最希望看到他出世的嗎?”
“溫如是,你睜開眼看看啊……”懷中的嬰兒彷彿重逾千斤,沈文瀚幾乎都要軟弱地抱不穩他了,“如是,你看看他。”
溫如是心都要碎了,撫在他臉上的手掌,根本就感覺不到沈文瀚皮膚的溫度。
她不應該死在這裡,五年的時間還沒有到,她不應該死的,公司既然答應了她,就不會反悔,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
“準備電擊!”主刀醫生果斷偏頭對着助手大聲道,“注意止血!”
手術室中一片忙碌,沈文瀚抱着孩子退到了人羣外,緊張地死死盯着躺在中央的愛人。
就在這時,溫如是面前的空氣一陣扭曲,熟悉的小助理恭敬地站在她對面,微笑着向她伸出手:“任務已經完成,您可以離開了。”
“什麼?”溫如是怔愣地看着他攤開的手,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我不明白,你爲什麼會在這裡?”
每一個執行者都有一個獨一無二的嵌玦,除非是意外死亡,沒有通過嵌玦的召喚,前來接應的助理是不會出現在任務世界。
手術檯上的溫如是還沒有死,她也並沒有通知他來,可是,他的幻影卻實實在在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小助理眨了眨眼,雖然不解,還是耐心地解釋道:“即使您現在離開了,只要有您留下的那個孩子,沈文瀚就不會黑化。
而秦曉菱和宋司劼已經在上個月完婚了,短時間內,沈文瀚應該不會有什麼心情,去找他們的麻煩。
等到他的喪妻之痛過去,相信男女主角的事業已經發展得不錯了,到了那個時候,沈文瀚還要忙着帶孩子。”
順着他的視線,溫如是望向孤獨地抱着幼兒站在人後的那個男人。
他幽深的黑眸泛着水光,固執地定定望着手術檯上的軀體,眼底深重的痛苦和絕望,濃郁得就算隔着人羣,溫如是都能感受得到。
小助理還在她的耳邊絮絮叨叨地說着,“鑑於您已經提前完美地完成了這次的任務,公司決定給您一個特例,不用再繼續留在這裡受苦,所以纔派我前來接應。”
“受苦嗎?”溫如是低身嘆息,輕輕笑了起來,“你們怎麼會知道我到底苦不苦。”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她只是想要陪伴在沈文瀚身旁,想要看着自己的孩子長大,即使是以殘破之軀,她也甘之如飴。
她的愛情啊,只有短短的一個世界那麼長。
只要一離開這裡,她就會把沈文瀚忘得乾乾淨淨。他們怎麼會明白那種夾雜着內疚的感情呢?
她想用盡最大的努力去愛他,讓他幸福,哪怕是多一分,多一秒,她也願意。
只有那樣,纔不算辜負了沈文瀚的深情厚意。
溫如是輕輕搖頭,“你走吧,沒有我的召喚,不要再出現在這個世界了。”
“可是……”小助理動了動脣,終是沒有違逆她的命令,點點微光從他身上溢出,頃刻消散得無影無蹤。
就在他消失的那一刻,溫如是感覺到一股吸力,眼前突然一黑,當她恢復知覺的時候,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
“麻藥——”
媽的,痛死她了!
平生第一次,溫如是想對醫生豎中指!她要的是全身麻醉,不是局部麻醉!臥槽,欺負她家沒錢啊?!
“如是!”本來都已經絕望了的沈文瀚如聞天音,連忙撲到她旁邊,捧起孩子舉到她的眼前,“如是,我們的孩子,是個男孩。”他的語聲顫抖,彷彿唯恐再遲一點,她就再也看不到了一般。
溫如是勉力偏頭瞥了一眼,紅通通皺巴巴的,頭髮稀稀拉拉,整一個猴子屁股樣的奶娃兒。
她撇了撇嘴,擠出兩個字:“好醜……”然後就暈了過去。
溫如是的案例成了醫學界的奇蹟,沒有一個專家能夠解釋,爲什麼一個衰弱到只能達到普通人一半健康程度的孕婦,還能堅持到生下孩子,並且在停止了心跳幾分鐘以後,居然又活過來了。
最後他們將其歸咎於她超強的意志力,對於這一點,溫如是完全是嗤之以鼻。
她扔開手中的報紙,張嘴吃了一口喂到嘴邊的豬血粥,對着面前的男人甜甜地笑,“明明就是因爲對你的愛,我才能醒過來的嘛。”
“嗯,”沈文瀚輕笑着,溫柔地擦掉她弄到嘴角的粥漬,“那是我的榮幸。”
“那當然,我現在可是大功臣,”溫如是毫不客氣地收下了他的恭維,得寸進尺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不要了,我想出去曬太陽。”
沈文瀚不爲所動,再舀了一勺遞到她的脣邊,柔聲哄道:“再喝一點,吃完這碗我就抱你出去。”她生產的時候失血過多,已經傷了元氣,不多補補怎麼行。
溫如是無奈地張嘴,他現在擺明就是吃定她了,知道她捨不得見他難過,纔敢這麼肆無忌憚地,逼着她坐了整整幾個月的月子。
誰家的媳婦坐月子是坐大半年的?!她根本就是窩在家裡孵蛋啊!
天天吃些這個補品,那個補湯的,沈文瀚的面子再大,溫如是也快要忍無可忍了。
她幽怨地望了他半晌,最後終於說了句:“要不然,下次你在粥裡放點肉鬆吧……”
“好。”沈文瀚嘴角的弧度彎得愈加的迷人,只要她能平平安安地活着,別說是放肉鬆了,就算是放一整隻雞,他也樂意。
喝完粥,溫如是被沈文瀚抱着安置到後院草坪上的躺椅內,雖然她的身體比起懷孕那會兒好了很多,但是跟一般人比起來,還是差得很遠。
儘管這樣,溫如是已經很滿足了,至少她的骨頭不會動不動就斷掉。
初夏的陽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溫如是理了理蓋在腿上的薄毯,勾着沈文瀚的小手指撒嬌:“讓人去把小胖墩兒也帶過來曬曬吧,我都有大半天沒看到他了。”
小胖墩兒現在可不像剛出生那會兒那麼醜了,長得白白胖胖圓滾滾的,能吃愛動,就算是一個人坐在那裡,也可以咿咿呀呀地自high半天。
沈文瀚反握着她的手,回頭對立在一旁的傭人吩咐道:“去把慕瀚帶來,讓他在草地上玩一會兒。”
小胖墩兒的大名叫溫慕瀚,還是溫如是取的。
自從給兒子改了這個名字以後,沈文瀚就一直這麼叫他,生怕別人不知道,其間的含義就是溫如是戀慕沈文瀚的意思。
沒過一會兒,保姆就抱着孩子過來了,在草坪上鋪了一塊野餐墊,然後把他放到中間自由活動。
溫如是笑眯眯地看着兒子在墊子上爬來爬去,還有三年多,這樣美好的日子她還可以再過上三年,已經是賺到了。
溫如是微微偏頭,毫不意外地看到沈文瀚寵溺的目光,她柔柔地笑了:“等小胖墩兒兩週歲,就把他交給爸媽,然後我們一起出去旅遊,就我們兩個人,好不好?”
沈文瀚遲疑了一下,他不知道到時候,溫如是的身體是否適合遠行。
雖然調養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但是還是不能恢復到孕前的狀態,請了很多醫學專家來檢查,也仍然查不出造成她衰竭的原因所在。
如果可以的話,沈文瀚甚至希望她能就這麼一直待在家裡,那裡也不要去。
“老公,”溫如是拉着他的手輕輕搖晃,“你就答應我吧,我保證聽你的話,不亂跑,也不亂吃東西。”
上一次就是她揹着沈文瀚,偷偷讓人給做了一頓麻辣魚,結果飽了嘴欲之後,當天晚上就又拉又吐,還發起了高燒,害的他匆匆推掉了一筆大單,連夜趕回家。
從那次開始,沈文瀚就嚴格監督她的食譜,再也不準傭人私下給她準備零食。
“真的,你相信我。”溫如是舉起三根手指,期盼地望着他,信誓旦旦地道。
“如果到時候,”沈文瀚無奈地嘆了口氣,輕輕撫摸她終於長到及肩的秀髮,斟酌着語氣,“你的身體狀況允許的話,我就帶你出去走走。”
經過了那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關,只要是她想要的,他就永遠也沒有辦法說出“拒絕”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