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遠遠望去,七樓臨窗處透出溫暖的燈光。就像這座城市所有等待主人歸來的平凡人家。
多年以來第一次,不用懷着空寂漠然的心情上樓,江離不想承認,自己會爲這微不足道的一盞燈光所悸動。只是,“家”這個字,彷彿因爲多了一個人的存在,而有了特殊的意義。
走上七樓的時間不算長。臨到‘門’口,江離掏出鑰匙開‘門’,方一觸到‘門’鎖,房‘門’就突然由內打開了。
溫如是笑語盈盈,掃了眼他頓住的手,調侃道:“怎麼不敲‘門’?”
明亮的燈光夾雜着飯菜熱騰騰的香氣,還有她明‘豔’的笑容,猝不及防地撲面而來,江離只愣了一瞬,便強自鎮定着繞過她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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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都是一個人過的,沒那個習慣。”
他狀若無人脫下外套,隨意搭在沙發上坐下,音調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溫如是也不以爲意,順手關上‘門’,從鞋櫃裡取出一雙拖鞋,賢惠地擺到江離腳邊便高高興興進了廚房。
歡快的聲音從廚房裡傳出,“換上鞋記得去洗個手,我馬上就好,很快就可以開飯了。”
江離沒有動。糾結着那雙好看的濃眉,垂眸看着面前深棕‘色’‘毛’絨的巨大“腳掌”。
“……我早上換下的拖鞋呢?”
“扔了。”
溫如是語聲清脆,笑眯眯地端着一盤菜出來,對黑着一張臉的江離晃了晃自己腳上淺棕‘色’的同款‘肥’爪子,“我們都穿一樣的,情侶裝,可愛吧?”
誰稀罕她的情侶裝……江離無語擡頭,這時候才發現家裡已經面目全非。
——天藍‘色’的嶄新窗簾,內裡還有一層褸空半透明的白紗,飄飄灑灑地搖曳着。靠窗的位置多了一張小餐桌,桌上很有情調地鋪了張厚實的桌布。
‘色’彩‘豔’麗的亞麻桌布上擺放着‘精’致的錚亮餐具,襯着臺中央熱烈盛放的鮮‘花’,枝蔓華麗,竟生生把一個簡單狹小的角落點綴成了別有風情的居家場所。
“……”江離其實並不在乎溫如是買了多少東西,‘花’了多少錢,或者是把這個地方‘弄’成連在這兒住了好幾年的他自己都不認識的樣子。
他完全能夠從這一點一滴的改變中體會出,溫如是‘花’了多少心思。只是,這變化未免也來得太陡了點!
側面牆上高低錯落地掛着幾個藤編‘花’盆,不知名的翠綠藤蔓和金邊吊蘭長長的葉片在半空中肆意舒展。
再看電視櫃旁那株高大得直‘欲’親‘吻’天‘花’板的巨型盆栽滴水觀音,江離首先想到的,不是青翠‘欲’滴的植物看起來有多麼生機盎然,也不是它爲這間屋子增添了多少人氣——而是猛子累極哭喪的臉。
江離‘揉’了下眉心,緩緩道:“只是暫時落腳的地方,不用這般……”他頓了頓,放棄改變溫如是想法的念頭,無奈地換上那雙與自己的氣場完全不符合的可笑拖鞋。
雖然不習慣,或許,他也應該試着去調整一下自己的生活方式……爲了兩人的和諧相處,偶爾作出適當的妥協,好像也不算那麼難的一件事。
江離想清楚,一臉平靜地回到臥室,正準備換件衣服再出去跟溫如是一起用餐,猛地看到整整齊齊疊放在‘牀’尾的一套家居服。
可愛、卡通、貼近自然……他面無表情地拎起。
‘毛’絨絨軟綿綿的質地,後腰下面萌噠噠的短小尾巴,連衣帽上還綴着兩隻圓滾滾的熊耳朵,正是適合他的尺寸——江離簡直是想象不能,自己要是遂了她的意,該愚蠢到什麼樣!
三兩把將那套幼稚到極點的套裝‘揉’成一團,扔進衣櫃,江離淡定地換了件T恤回到客廳。
忽略掉溫如是期待的目光,江離慢慢坐到桌前,想了想,還是生硬地表揚了句她忙碌一下午的成果。
“……很有你的風格。”
小‘女’人的風格?她還以爲江離回來見到會跳腳。溫如是挑了下眉,非常識趣地繞開這個話題,夾了剁椒魚頭上最嫩的一塊‘肉’,放到他碗裡。
“嚐嚐我的手藝,我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吃這個。”她還記得小傢伙偷偷跑廚房央求傭人做給他吃的饞樣,明明受不得辣卻又偏偏喜歡得不得了。
江離垂眸,默然夾起,將魚‘肉’送入口中。
緩緩咀嚼了片刻,江離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水沖淡口腔裡刺‘激’的味道,才道:“我很久不吃辣了。”
溫如是面上的微笑僵了下,有些尷尬:“……對不起,我以爲你會喜歡。”她居然忘了,他們之間相隔了十多年。
沒有誰的口味是十年如一日,一成不變的,江離五歲喜歡吃辣,不表示十八歲還會喜歡。她真的是太忘形了。
江離深黑的眸子低垂,很好地掩飾了其中的苦澀,然後平靜地搖了搖頭:“沒關係,我只是不太習慣。”
對面的溫如是默不作聲地添了一碗湯,默默放到他手邊。湯‘色’‘奶’白,青幽的菜葉和魚丸在湯裡浮沉。
江離擡頭見她滿眼的低落,不由有些後悔。
他好像又一次搞砸了。
江離遲疑了半晌,想要解釋幾句,但因爲不常對人低頭,以至於說出的話比平時還要冷硬上幾分,“下次別做這個了。”
話一出口,江離就心生懊惱,想要挽回剛纔的口誤,卻又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表現出他內心真正的意思,乾脆什麼也不說,直接在紅‘豔’‘豔’的辣椒中夾了一筷子配菜。
勉強嚥下才發現溫如是的湖南菜做得有多地道,鮮是鮮了,那火辣辣的口感真的是叫久未接觸的人無法忍受。
多年沒試過這麼勁力十足的菜,江離額上生生給‘激’出了一層薄汗,還要強忍着不在她面前失態。
“噯,受不了就別吃了。”溫如是連忙把那盤剁椒魚頭端開,心疼地將清淡一些的菜移到他面前,嗔怒道,“這次都是我的錯,沒有問清楚就自認爲你還是像原來一樣。”
見他淺緋‘色’的薄‘脣’一轉眼就給辣成了‘豔’紅,深邃的眸子也暈出了水‘色’,又覺得好笑。
方纔兩人之間尷尬沉凝的氣氛也消散得七七八八,溫如是笑嘆一聲,給自己也舀了碗湯放一旁,道,“江離,咱們吃完飯,來互相做個調查吧。”
“調查?”江離不解,見溫如是不似玩笑,便也正‘色’應了。
飯後,溫如是收拾完廚房,切了一盤水果端過來,親熱地挨着江離在沙發上坐下:“你看,因爲各種各樣的不可抗因素,導致我們錯過了非常、非常多的時光。”
“所以?”江離微不可察地往邊上挪了挪。
“所以我們不能再把時間‘浪’費在試探、‘摸’索上啊。”溫如是嚼着脆嘣嘣的水果,斜睨了他眼,“開誠佈公懂不懂?直接把你和我喜歡的,不喜歡的東西都列出來,咱們倆有商有量的,達成共識,彼此都不再犯,多好。否則以後像今天這種情況難免還會再遇到,對吧?”
江離沉眸看她:“我怎麼聽說,想要了解對方,應該是通過平常的一些小細節觀察所得?”而不是這麼簡單粗暴地讓他‘交’待。
江離心裡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她真的是當他什麼都不懂,好欺哄?
溫如是察覺他的抗拒,眨了眨眼,討好地拈起一塊水果湊到江離‘脣’邊,拖長了聲音柔聲道:“離小寶~我是很認真地想要了解你更多一些,你就行行好,滿足我這個小小的要求,行嗎?”
她半邊身子都軟軟地壓在了他手臂上,江離心跳開始加快,不自在地將她推開了一些。溫如是不耐煩,乾脆直接撲上去硬喂。
江離偏頭躲不過,只好將那塊水果含在口中,胡‘亂’嚼碎吞下,冷聲道:“坐好!多大的人了還沒個正形。”
要是旁人,早就被他的冷言冷語嚇退了,可溫如是是什麼人?
別說江離這不痛不癢的幾句,就是他真的發火,她也能淡定自如地頂回去的主。此時非但沒有從他身上下來,反而勾着江離的脖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眯眯道:“離小寶,你臉紅了。”
你臉紅了,臉紅了,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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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離發誓,他就沒見過這麼死皮賴臉的‘女’人!偏偏他又對她打不得、罵不得,生怕打破兩人之間這難得的脈脈溫情。
被她點破後面上倒真的涌起了一陣灼熱,燒得他心慌,江離生硬地拽開溫如是纏在他脖子上的手,推開她就起身往臥室走。
“噯,江離,”溫如是還不知死活地揚聲道,“我們說好的調查呢?”
江離本不‘欲’搭理,又怕她得理不饒人,繼續糾纏不休,連忙頭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話:“明天早上寫在紙上給你!”遂一巴掌拍上房‘門’,將追上來的溫如是關在了外面。
溫如是在‘門’外愣了半晌,撲哧一聲失笑,想起他方纔忙‘亂’失措的樣子,忍不住敲了敲‘門’,貼着‘門’板柔情似水地溫聲道。
“江離,明天晚上我們去約會吧。”
臥室裡並沒有多大的變化,只在書桌上的電腦旁擺了一盆小小的仙人掌,頂上開着兩朵嬌嫩的‘花’。她再‘亂’來,也顧及着他想法的心情表‘露’無遺。
聽着‘門’外溫軟的聲音,屋內的江離不由自主便就心軟了。
像一對真正的戀人一樣,去約會,就他和溫如是兩個人……也許他應該推掉明天的安排,早些回家。
江離默默地計劃着。
只是沒想到,江離的好心情只維持到了第二天下午。
作者有話要說:好心情只維持到第二天下午,爲什麼呢?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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