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德國回到英國已經過了一個多禮拜,邱家的歡聲笑語幾乎沒有斷過,每天晚上都是一羣人坐在一起吃飯,讓邱家的大家長邱正豪樂得合不攏嘴,也漸漸脫去了從前商場上的冷硬外表,變得像一個普通的老人那樣愛熱鬧。
這是邱正豪從來沒有想過的畫面,他年輕的時候忙於工作,幾乎一天十幾個小時都撲在公司裡,他的幾個兒子跟他不親近,也許是遺傳了他冷淡的個性,又或許只是因爲這個冰冷的家庭環境造成的,不論是邱正豪還是他的兒子們,都不曾試圖改變過這樣的家庭環境,所以這個家越來越冰冷,沒有人氣,沒有感情。
但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邱正豪打心眼裡喜歡洛晴,也許一開始只是因爲不想和子軒鬧僵纔會暫時地順從這個寵愛的孫子,甚至他以爲這不過是子軒一時新鮮的遊戲,他以爲時間長了,他們自然會分開,子軒會像所有的富家少爺那樣,在外面花天酒地,會對妻子不耐和膩煩。
但是現在的他,是真心地喜歡這個孫媳婦,也許她並不如那些英國貴族世家的女兒那麼嬌貴,也沒有過人的才華,但是她的真實和溫柔卻讓改變了整個邱家,竟然讓這個冰冷並的家庭裡有了一些溫暖的氣息。不管邱正豪承不承認,這個女孩的到來,不止改變了子軒,改變了邱家,也改變了他很多固執的觀念。
見慣了商場上的爾虞我詐,看多了情場上的分分合合,邱正豪早就對這些所謂的愛情看透了,他一直都認爲他們這樣的人是不需要這些會迷惑心智,讓人軟弱的東西的,他們需要的只是能鞏固商場關係的聯姻,需要的只是一個堅強的後盾。
但是洛晴,這個看起來溫婉平凡的小丫頭,讓他改變了他堅持了那麼多年的想法。
如今,他坐在一張長方形的餐桌前,看到一桌的人,才恍然大悟,原來不管在外面的他們是什麼樣的,冷硬的,絕情的,殘酷的,淡漠的,回到家裡,都永遠真誠,沒有戒心,不需要防備,因爲他們是一家人。
很多事,只要發現了,願意去挽回,不論何時,都不會太晚。
邱正豪停在城堡後的一個小花園,那是邱宏文每天呆着的地方,邱正豪遠遠地站在長廊邊看着曾經是他最心愛的兒子。
“我一直都覺得,二叔最不像邱家人,二叔的身上有一種讓人親近的溫柔氣息。所以爺爺纔會特別喜歡二叔吧?”不知道什麼從哪裡冒出來的洛晴,停在邱正豪的身邊,同樣看着邱宏文的方向,“很多時候,父母總是希望孩子走在自己安排的道路上,因爲他們安排的永遠是平坦,沒有阻礙的道路。但是他們卻從來沒有問過孩子,是否需要這樣的一帆風順?”
邱正豪沉默以對,看着遠處的兒子出神,有多久了,他們有多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好像從那個女人出現開始,他們父子間除了爭鋒相對,再也找不到其他的對話了。他其實是恨那個女人的,甚至還惡毒地想,要是那個女人不曾出現過就好了,他和他的兒子絕對不會走到這樣的境地。
“爺爺也很喜歡羽臣吧?我聽管家說,羽臣很像二叔小時候,溫文有禮,乖巧懂事,是幾個孩子裡最得您心的。羽臣的事爺爺應該也聽說過的吧,這個小傢伙很早熟也很聰明,他知道什麼是自己想要的,也知道自己要走的路在哪裡,也許他的父母爲他安排的路是最好的,卻不是他想走的。我想,二叔曾經也是這樣的吧。”洛晴小心地打量一眼身側依然平靜的邱正豪,雖然一臉如有所思,但是洛晴知道,他確實在聽她講話,她繼續說道,
“這段時間跟二叔聊了很多,偶爾也會料到您。我想,對二叔來說,最難以忍受的是他曾經瘋狂崇拜的父親,竟然不顧他的意願把他推進了痛苦的深淵。也許我這樣說,對您其實不公平,因爲您也是爲了他好,想給他最好的,只是,您能不能心平氣和地想一想,如果換做是您,您還能這樣安靜地待在這個家裡麼?如果不行,那麼爲什麼二叔願意呆在這裡呢?”
邱正豪的臉色不太好看,被一個晚輩當面這樣指責,任誰都拉不下臉。但是他不得不承認的是,洛晴沒有說錯,這個看起來毫無個性的丫頭,竟然有一顆剔透玲瓏的心,輕易地看穿了一切。
“丫頭,你真是敢說。”邱正豪無奈地搖頭,若是換做從前的他早就拂袖而去了,但是現在他卻沒有辦法對這個讓人憐惜的丫頭說半句重話,不要說她根本就沒有說錯,就算她說錯了,他也不會捨得責怪她,這丫頭如今可是整個邱家的福星了,誰都把她捧在手心裡哄着的。
“爺爺。。。”洛晴勾着邱正豪的手臂,軟軟地撒嬌,“人家不是想爲二叔說一句話嘛,怎麼說也是爺爺您的錯啊,洛晴覺得,以爺爺這麼寬宏大量的胸襟,一定不會計較我的心直口快的。”
“臭丫頭。。。”邱正豪無奈地搖頭,點了點洛晴的額頭,“是啊,原本就是我的錯。”
見邱正豪的態度緩和,洛晴立刻繼續遊說,“爺爺,人都已經死了那麼多年了,就算你們有心結,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不是麼?您就真的忍心這個您心疼寵愛了那麼多年的兒子這樣消沉一輩子,就這麼孤單一輩子麼?”
“是啊,我都這把年紀了,也沒多少日子可以過了,宏文就不一樣了,他還有很多年要過。”邱正豪嘆了一口氣,面上露出了幾絲悲傷,他又何嘗不想和兒子和好呢,只是,就像洛晴說的那樣,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帶走了兒子的心。
“爺爺,我有個辦法。”洛晴眨眨眼,俏皮地瞅着邱正豪,“只是不知道,爺爺是不是真的想跟二叔和好?”
“當然。”邱正豪毫不猶豫地點頭,他的幾個兒子中,他向來最寵愛的就是邱宏文,這個兒子的身上有一股讓人平靜的氣息,就像大海一般,不論多麼煩躁,只要跟他聊上幾句,就會感覺到平和淡定。
洛晴詭異地笑了笑,湊上邱正豪的耳邊,小聲地告訴他方法,只見邱正豪的臉色越來越古怪,到最後直接爲難地看着洛晴,“一定要這樣麼?好像。。。”
“爺爺,方法我告訴您了,如果您不願意,那我也愛莫能助了。”說罷,又重新看着遠處的邱宏文,感嘆似地說道,“其實這樣也挺好,雖然二叔是一個人,不過在邱家總歸是不愁吃穿,就算是孤單了一點,也有那麼多花花草草陪伴着他。”
聽洛晴這麼一說,邱正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過人家洛晴可一點都不害怕,反而嘻嘻地微笑,一點都不把老人的惱怒放在眼裡。
“那。。。好吧。。。”過了許久,邱正豪才吶吶地張嘴同意洛晴的建議,同時在心裡暗暗流淚,沒想到他這機關算盡的一生,如今到了晚年居然還要上演這麼一出苦肉計才能重新贏回兒子的心。
早就知道邱正豪會答應,洛晴笑嘻嘻地點點頭,一臉狐狸般的笑容,跟子軒越來越像。
“二叔。。。二叔。。。快來啊。。。”洛晴突然間朝着不遠處的邱宏文大叫,一邊焦急地拖住邱正豪緩緩軟倒的身體,“爺爺,爺爺你怎麼樣。。。”
邱宏文丟下畫板,飛奔過來,從洛晴的手上接過邱正豪無力的身體,扶着他靠牆,看他一臉痛苦地撫着胸口,雙目緊閉,喘息聲越來越重,也跟着焦急起來,“爹地,爹地你怎麼樣了。。。”
“爺爺,我跟你說了你身體不好,不要每天過來看二叔,你偏不聽。。。”洛晴將手裡的藥攤開給邱宏文看,“二叔,我已經給爺爺吃了藥了,怎麼爺爺還是這麼難受。。。早知道我該勸着爺爺,不讓他下樓的?”
一邊爲父親順氣,邱宏文緊皺眉頭,“他身體不舒服麼?我怎麼沒聽說?”
“爺爺年紀大了,身體一直都不太好,又是心臟病又是高血壓,醫生吩咐了很多次要放寬心,可是他還是每天要下來這裡看看你,昨天醫生來檢查過以後讓他最近都要靜養,可是他偏偏固執地要命,我怎麼勸都不聽。”說着說着,洛晴難過地垂下頭,握緊邱正豪的手,緊張地低語,“爺爺你千萬不要有事啊。”
“他。。。”邱宏文抿脣,看着父親的眼中充滿了複雜,“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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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就是這麼個死硬的脾氣,心裡再想你,也不願意說出來,只能每天到這裡來遠遠地看看你。”洛晴回頭望了望,焦急道,“醫生怎麼還不沒來?”
邱宏文卻仿若沒有聽到洛晴的話,只是低低地嘆息,“既知今日何必當初?”
過了一會兒,醫生才匆匆趕來,管家緊隨其後,推來一把輪椅,要將邱正豪送回房間。
看人都來了,邱宏文放心地將人扶上了輪椅,準備離去。誰知道,邱正豪的手緊緊地抓着他,絲毫不放鬆。
“二少爺,您看要不您一起送老爺回房吧,老爺如今的身體可是半分都遲疑不得的。”管家猶疑地瞅着邱宏文,就怕他拒絕,接着說道,“老爺現在不如從前硬朗,到處都是病,您就看在老爺曾經那麼寵愛您的份上。。。”
“知道了。”回收打斷了管家的話,邱宏文跟着一起往邱正豪的房間走去。;